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感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年的灰尘味,混合着一种阴冷的、类似古旧纸张和墨锭受潮后散发的霉腐气息。
姜殷屏住呼吸,强压下空间传送带来的眩晕和恶心,身体紧绷,如同蛰伏的猎豹,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她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她轻轻移动脚步,鞋底摩擦着地面,触感是厚厚的、柔软的积灰。周围的空间似乎不大,她能隐约感觉到近处有障碍物的轮廓。
她从贴身口袋中摸索出那枚“黄泉引路”钱。铜钱在她掌心微微发烫,散发出一圈柔和的、温润的白色光晕,如同黑暗中一枚小小的月亮,勉强驱散了身周几步范围的浓黑。
光晕所及,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几乎无法称之为“房间”的空间。四壁和头顶皆是粗糙的、未经打磨的岩石,仿佛是在某个巨大山体或建筑内部随手凿出来的壁龛。
而就是这小小的空间里,却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东西。
那是一卷卷用黑色或暗红色丝线捆扎的竹简,一摞摞用厚实牛皮纸包裹的账册,甚至还有几块打磨光滑、刻满了细小字符的玉版。它们堆叠得几乎触及顶壁,只留下中间仅容一人转身的狭小空地。
所有的竹简、账册、玉版表面,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许多还挂着蛛网,显然已被遗忘在此地漫长岁月。
这里就是青衣人所说的“备份”所在地?一个藏在森罗殿庞大建筑群深处、几乎被遗忘的古老档案库?
姜殷的目光扫过那些竹简和账册。它们使用的材质和装订方式各不相同,有的极其古老,散发着洪荒的气息;有的则相对“新”一些,但也绝非近代之物。
她随手拿起最近的一卷竹简,吹去灰尘。竹简入手冰凉,质地沉重,上面的文字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阴篆,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符,似乎与“寿”“劫”“转”有关。
她又拿起一本牛皮账册,翻开。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墨迹却依旧清晰,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时间和某种类似“功德”或“业力”的数值增减,格式严谨,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
这些……难道是地府更早时期的生死簿副册?或者某种不为人知的内部账目?
青衣人指引她来此,绝不仅仅是让她看这些陈年旧账。
她回忆起他给出的坐标和频率,那应该是一个更精确的定位。
姜殷闭上眼,再次感应脑海中那个清晰的坐标点,同时将一丝微弱的阴气注入“黄泉引路”钱。
铜钱的光晕微微波动,像指南针一样,指向这堆满档案的角落深处。
她循着指引,小心翼翼地侧身挤过堆积如山的卷宗,灰尘不断簌簌落下。越往里走,空间的年代感似乎越强,那些档案的材料也越发古老。
最终,她在最内侧的岩壁前停住。
铜钱的光晕聚焦在岩壁底部,一个毫不起眼的、半嵌入地面的陈旧木箱上。
木箱表面没有任何纹饰,黑沉沉的,像是被烟火熏燎过,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坐标的终点,就是这里。
姜殷蹲下身,手指拂过木箱表面的积灰。锁已经锈死,但对她而言并非障碍。她指尖凝聚阴气,轻轻按在锁芯处。
“咔哒。”
一声轻响,锈蚀的锁舌应声弹开。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没有预想中的金光闪闪或邪气冲天,只有几件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物品。
最上面是一本薄薄的、封面空白的线装书册,纸张是一种奇特的淡黄色,触手柔韧。
下面压着一面边缘有些破损的圆形铜镜,镜面模糊不清,映不出人影。
旁边,是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毛笔,笔杆是暗紫色的竹子,笔尖的毫毛似乎有些秃了。
而在箱子最底层,则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颜色深沉的木牌,上面用一种朱红色的颜料书写着一个复杂的符文,那符文的结构,竟然与“黄泉引路”钱上的某些纹路有几分神似!
这就是……备份?
姜殷首先拿起那本空白的线装书册。翻开,里面竟然也是空无一字。
她微微蹙眉,尝试将一丝精神力探入其中。
书页无风自动,快速翻过,最终停留在某一页。空白的纸面上,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随后浮现出的,并非文字,而是一段段流动的、模糊的画面影像!
正是她那个U盘里存储的部分数据影像!包括张建国魂魄被禁锢抽取的画面、几起明显的阳寿转移能量轨迹图、甚至还有王劼与某个笼罩在阴影中的人影短暂接触的片段!
但这本册子呈现的,似乎比U盘里的原始数据更加……深入和清晰一些?仿佛经过了某种更高层级的解析和还原!
姜殷心中震动,继续翻看。册子又自动翻页,呈现出更多被掩盖的真相:地府某个司殿的官员私下修改命簿记录的痕迹;几股来源不明的庞大功德能量被秘密注入某个特定阳间家族的运势长河;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阎罗印”同源、却更加古老磅礴的能量波动记录,指向地府更深、更禁忌的区域……
这根本不是备份!
这是……审计底稿!而且是级别极高、触及核心的审计底稿!
是谁留下的?为何会藏在这里?
姜殷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又拿起那面破损的铜镜。镜面依旧模糊,但当她对准箱子里那支毛笔时,镜中竟然清晰地映出了毛笔的影像,并且旁边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古篆注解:
【判官笔(仿品):可临时勾画阴律符文,权限内微调能量流转。注:威能不足正品万一,慎用。】
判官笔仿品?虽然只是仿品,但能微调能量流转,这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她再拿起那支看似普通的毛笔,触手的瞬间,便感到笔杆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与地府法则隐隐共鸣的秩序之力。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枚深沉的木牌上。朱红色的符文在铜钱光晕下微微闪烁。
当她拿起木牌时,一段信息自动涌入脑海:
【禁库符钥:一次性。可开启第七阴库‘甲字叁号’格片刻。】
第七阴库?那是什么地方?甲字叁号格里又藏着什么?
青衣人给她这些东西,意欲何为?是让她用这些去继续审计?还是另有深意?
就在她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之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纸张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这狭小空间的外面传来!
不是她弄出的声响!
有人来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姜殷瞬间熄灭了铜钱的光晕,将木箱轻轻合上,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屏住了呼吸,融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不是阴差那种沉重的步伐,更像是……布鞋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个苍老、干涩、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外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诉说:
“唉……又到清账的时候了么……”
“这次的‘变数’,动静可不小啊……连那一位都惊动了……”
“老咯……老咯……这些陈年烂账,怎么总是算不清呢……”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她藏身的这个壁龛入口!
姜殷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判官笔”仿品微微握紧。
那声音在入口处停顿了一下。
黑暗中,姜殷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扫了进来。
那目光并非凌厉,反而带着一种浑浊的、仿佛积了百年灰尘的疲惫,却让她感觉浑身冰凉,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沉默了几秒。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嗯?‘钥匙’……被取走了?”
“也好……也好……省得老朽再操心……”
脚步声再次响起,竟然开始渐渐远去。
“沙沙……沙沙……”
那自言自语的声音也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黑暗的通道深处。
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殷依旧紧贴着岩壁,许久未动,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那个老人……是谁?看守这里的人?他口中的“那一位”又是谁?他发现了她,为何又不揭穿?
这地府深处,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缓缓松一口气,再次激发铜钱的光晕。
目光落在那个陈旧木箱和手中的几件物品上。
审计底稿,判官笔(仿品),禁库符钥。
青衣人将这“备份”交给她,绝非让她仅仅看看而已。
这是一副牌。
一副足以掀翻桌子的牌。
现在,该她出牌了。
她将底稿册子、铜镜、毛笔仔细收好,最后拿起那枚沉重的禁库符钥。
第七阴库,甲字叁号。
或许,那里有她需要的最终答案。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记忆中档案库更深处的黑暗,迈出了脚步。
手中的“黄泉引路”钱,光晕似乎比刚才更加明亮了一些。
仿佛感应到了,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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