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同一时间,湖灵睁开眼,一弟子却抢在云浔之前开口:
“女尸是为自杀,或许是出轨,与情郎相约夜半私会,双双殉情。”
此话语完全不是同他们商量后的问题。褚谙心底涌上一阵恶寒,耳边有长剑出鞘声。他下意识回头,却见云浔持剑,挡在那胡说八道的弟子面前。他像是被重物击中,仓皇后退好几步。
湖灵见自己弹出的水珠被挡,引数道湖水抓住出声的弟子,干脆利落地将其舌头绞落。
“胡言乱语者,应受绞舌之刑。”
随即,湖灵看向云浔,骤然发力,硬生生打断其手中剑。
“意图包庇者,当连坐。”
云浔脱剑,面色发白。褚谙小跑两步,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浔。
经此一事,本就隐隐不和的一群,更是分散。被绞舌的弟子在受到伤害的第一瞬,就被一闪而过的青焰止住血。但经久不息的疼痛还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夜晚,云浔沉默着用断剑捣鼓柴火。褚谙掏出昨晚从小朝歌那儿得到的药,给了那位出言不逊的弟子。他拍拍那小子的肩膀,唉声叹气着走到云浔身边。屁股还没有坐热,云浔就嗡声抱怨:“别叹了。”
褚谙脑子里想法转了一圈,忽然意识到,受到挫折的小孩会向长者寻求帮助。褚谙作为介宗备受尊敬的轮回主,在此刻就是地位最高的长者。所以替这位年轻弟子解开心结的人选,非他莫属。
即使严格意义上,距离他“诞生”只有大约四年,但毋庸置疑,此刻这位可怜的在众目睽睽下,被权威者定论了包庇罪的年轻剑客,十分以及非常需要他这位来自“长者”的劝慰。
叹着气揉狗似的给年轻人脑袋一顿摩搓,褚谙说道:“年轻人,有善心是好事,即使好心做了错事,但出发点是好的。但行善事,莫问前程,万万不可以因为这一点点的意外,伤了自己保护他人的信念。”
然后,他就把《绘世天下》里的话照搬一套,一股脑说出来。
作为少有的一心修炼不问世事的、没看过《绘世天下》的弟子,云浔被这般认同的话感动得心里叽里呱啦。他板着脸,对着火光,眼睛亮闪闪的,闷声嗯了一句。
褚谙见成效巨大,松了一口气。
再等到湖灵冒出动静睁眼,云浔开口直问死者身份,话直接砸到他脑袋上,快到连湖灵都反应了会儿。
湖灵慢吞吞答到:“曾被称为:河谷之心。”
“何为河谷之心?”
云浔话又急又快。
湖灵瞥一眼云浔,极不情愿地答到:“北疆人言:塞西河谷生之源泉。”
云浔张张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河谷之心实属他认知之外。有其他弟子提问,湖灵一律不理会。
湖灵目光投向云浔,见云浔期期艾艾,没再有新的问题,欲要再度闭上眼。弟子们七嘴八舌给云浔出谋划策,全是些提不起湖灵兴趣回答的问题。眼看着湖灵又要闭眼,再问就要又等一日,云浔急得看向褚谙。褚谙心里“啊”出声,不知道问啥时,闻得远处传来声音。那声音大喊:
“北疆公主北央央!死者是北疆公主北央央。死因是——”
听得关键词,湖灵不情不愿睁开眼继续下去。
褚谙一脸懵地看着湖对岸越来越近的“云浔”。听到自己声音从对岸传来的云浔循声望去,恰巧与“云浔”对视。看见一模一样的面容,云浔如铁棍迎面而来,脑瓜子嗡嗡作响。
两个不同时间段的同一人相遇,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湖面荡起比湖灵出现时更恐怖的动静。
湖水冲天而起,将两位云浔的视线彻底隔绝。于众人的惊呼声中,此岸的所有弟子被卷进湖水。
等到褚谙呛着水爬出,身边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他脱力躺在岸上,正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
彼时在北疆历史上刚及笄的北疆公主北央央,蹲在阁楼前的水塘里,捡了一位声称来自未来的奇人。
“褚谙哥哥,”北央央将桃花糕推向褚谙,好奇地问,“褚谙哥哥,未来是怎样的呀?北疆还在吗?”
褚谙和着甜水咽下糕点,咳咳嗓子道:“你是说北疆王朝吗?”
北央央连连点头。
常年来在介宗只看话本不看史书的褚谙挠挠头,打着哈哈应付她:“应该是有的吧。”
“啊……”北央央失望地叹气。她掏出怀中准备了很久的东西,摊开在褚谙面前,语气缓慢变幻:
“无用之人,杀了吧。”
伴随着她落下的话音,褚谙颈脖横现一把泛光的匕首。
不知何时,暗卫出现在他身后,只待这位北疆公主一声令下,褚谙这位自称未来人的“满口谎言”之徒,即刻身首异处。
“北疆公主北央央!”褚谙心下慌了一瞬,脑子里回忆着所有有关这个“北疆”的记忆。可是他历来只看小说,脑子里全是野史。
割破咽喉的前一秒,肉眼难见的青焰沿着刀刃灼烧暗卫的手。
暗卫没忍住疼痛手腕抽搐。北央央面上不改,心底皱眉。
“北疆公主北央央会死在塞西河谷的湖边。”褚谙嘴先脑子出声。
北央央示意暗卫收刀:“怎么证明?”
“今日是何时?”褚谙紧张得咽口水,问。
“北疆历弘历十三年二月二。”
听到这个时间,褚谙松口气,他喝下最后一口甜水,自信说道:“北疆历弘历十三年五月五正午,北疆弘历年间著名小说家欧阳棋会发布他的第一本小说《轮回游记》。”
北央央嗤笑,挥退众人,直接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关在柴房。
侍女疑惑问:“明明是十五年了。这刺客真是奇怪。”
北央央反而觉得这个蠢货刺客有点儿意思。
褚谙被绑在柴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几日后,北央央突然又要见他。
她将桌上的书推向褚谙。她笑着宣布:“今日甚好,稍后你替我选一位如意夫婿如何?”
“我?”褚谙发出疑问。
北央央差侍女扒光了褚谙,不顾褚谙反对,换上女子服饰。她亲自为褚谙点上眉间美人痣,戴上面纱。
她摸过褚谙骨龄。这散发出相似气息的家伙,十五六,与她几乎同岁,又在这封闭阁楼凭空出现,正是浑水摸鱼的好人选。
她将一手绢塞进褚谙手心,半是威胁,半是哄骗道:“这手绢落在谁身上,谁就是我的夫婿。”
北央央笑着换上褚谙的外衣,递给侍女一个眼神。
侍女心领神会,抓住褚谙的手腕就跑。
被拉着跨过门槛,褚谙都没能深问,就被赶鸭子上架,一路穿厢房,过后院。出了院门,侍女推着他,一边喊着“小姐你不要任性”,一边用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几乎将他推倒。褚谙快她几步,走上楼梯。侍女步步逼近,颇有几分杀人灭口的气势。褚谙艾艾两声,一口气退到二楼。
他眼看侍女要追来,寻了处门,推门而入,眼前又是一走廊。走廊下笑谈不断。他探头看下,一楼桌椅众多,人满为患,是个饭店。
他左右环顾,一眼定住下楼位置,刚踏出脚,赶到的侍女从身后抱住他。褚谙来不及叫非礼,嘴里就被塞进什么东西。然后侍女干净利落一拍,东西进了他肚子。
挣扎间,他推开大喊着什么的侍女,仰背从栏杆里翻了出去。伴随他的还有一句巨大的“央央公主”。
许是这句话救了褚谙的小命。有人在此话后出手接住了他。
虽说二楼摔不死人,但褚谙还是特别感激这位侠士。他像条鱼一样从那人手中滑出去,刚跑出两步,被侍女一个跪铲,铲回那人怀里。
紧接着侍女一个响头下来,仿佛排演无数遍的话脱口而出:
“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小姐的性命公子姓甚名谁我家小姐邀你前去府上一坐以报答公子救命之恩如若公子不弃我家,”侍女抬起头,望向褚谙的眼神如同英勇就义,“我家小姐愿意以身相许。”
一套连招如此丝滑,死都不带喘的,惊得整个一楼静下片刻。
褚谙人都懵了,张嘴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抱住褚谙的人先行发声。褚谙靠在他怀中,感受到他好似从胸膛发出的笑声。那人抬手,未触碰侍女却使得侍女起身,开口即是清朗的男声。
“鹤珩出手并非是为了让小姐报答,实属境况紧急。”
侍女似乎是拿不定主意,眼泪先于一句“小姐”出来。
如果不是褚谙自己为当事人,他真想对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抱拳,表达他发自内心的敬意。
眼见所有目光落在自己,褚谙从鹤珩怀中退出,张嘴却舌根麻痹,难以言语。电光火石间,他透过侍女肩膀,与刚下二楼的某位对视。那位身着他的外衣,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展开,扇面正是“欧阳棋”三字。
褚谙矜持理好面纱,伸手。侍女露出泣极而喜的表情,朝着鹤珩行礼后,扶上“小姐”的手。褚谙暗暗咳嗽两声,正想装腔作势,侍女贴近他,将手绢塞进他手心。
于是,刚以为自己自作多情一番的年轻仙君,就见那位眉间一点朱砂的小姐折身回来,施施然将一只手绢塞入他腰带。
小姐眉眼清润,抬眼一瞬,似有千言万语,又是欲语还休。
等到他反应过来,小姐已离开饭店。
他傻愣愣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拿出手绢轻闻。
是桃花香。
不出三日,北疆公主北央央,在京城最大饭店与人私定终身的消息不胫而走。
褚谙敲着饭碗,闹出声响。
“说。”北央央办完事刚回来,就看见褚谙不安生。
褚谙奋力再一敲,示意自己现在是个哑巴。
侍女适时递上纸笔。
错字连篇。北央央扫过,端茶掩住笑意。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短时间不行。”北央央净手,坐在褚谙对面夹菜。
“我什么时候能说话?”
“短时间不行。”
“短时间是多久?”
“至少在你那位情郎找过来之前不行。”
褚谙再写:“如果他不找来呢。”
“不找来……”北央央两口菜入肚,侍女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俯身在她耳边密语。
不过两三句,北央央半带笑意道:“瞧,我就说他放不下你。这不就来了吗。”
侍女三下五除二扒了褚谙,熟练地帮他换上女装。褚谙从最开始的挣扎,到现在还能伸手配合,全然是自暴自弃的姿态。
照例是北央央点上最后的红痣。
见“央央”前,鹤珩与北央央会面。
北央央身上血气弥漫,显然是刚刚处理过一波刺客。
他端详几息,眉头紧皱:“北疆皇室竟再度对你下手。”
“别动气。”北央央顶着剑芒,双指夹住剑身,“往好处想,北疆皇室迟早灭亡,我早一日得自由晚一日得自由,又有什么区别呢。千年万年于你于我都不过是刹那。”
她叹口气:“如今之计,便是尽快造势,让北疆皇帝有所顾虑,心甘情愿将我从这副腐烂的尸体里放出来。”
谈及造势,鹤珩想起那个代替北央央出现在世人眼中的人:“你不必用这种方式。”
北央央道:“他将我困在这个方寸之地,不允许世人知我名讳。只有让他有所顾虑,心生猜忌,才会心甘情愿将北央央赐死,解除她体内封印,将我转移。”
北央央的话确实没有错。当年他初进北疆,北央央便与他谈合作。
她说,她不论北疆皇室如何,她想要回到塞西河谷。她向鹤珩仙君要短暂的自由。
让她回到她的诞生之地,看一看生养她的狠心母亲。
不过谈到褚谙,北央央笑着调侃鹤珩:“你可不知,那日之后,他可一直在等着你呢。”
鹤珩鲜少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他说:“你理应将计划告知他。”
“他知道。”北央央道,“可怜的人啊,痴痴丢了一颗心。”
鹤珩不再言语。
目送鹤珩的背影,北央央想起刚刚,被自己两头骗的谎话逗笑。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同侍女离去。一时间,在她眼中,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褚谙看起来都良善许多。
“快去快去,莫让他等急了。”北央央替他整理好头发。
褚谙抓住她手腕,结合这些日子与她相处得出结论,大笔写在纸上高高举起:“你是又得了什么好处?还是把我跟谁做了什么交易?”
北央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靠近他耳朵,轻声道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带了枝桃花,很香。”
仅一句话,扰得褚谙心里心外都不安宁。
初春的桃花庭院,前来踏春游行的人很多。褚谙走下马车,侍女向他伸手。
桃林人来人往,但褚谙就是第一眼便瞧见鹤珩。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桃花”,没忍住看向鹤珩怀中藏有桃花的地方。鹤珩敏锐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上他有些期待的目光。
他反应过来,干巴巴道:“此地桃花很多,在下怀中这朵,是替朋友带的。”
褚谙没想到不是送自己的,有些尴尬地摸脖子。
许是气氛颇为尴尬,褚谙扒拉出身上的纸条,打开一个展示。
北央央说你要见我,你为什么要见我?
褚谙没写对北央央的名字,不过鹤珩靠着读音理解到其中意思。
他们所在地方并不隐秘,褚谙的举动引来很多人注意。鹤珩唤他“公主”,得到褚谙困惑的神情,他说:“此处人有些多,我们去前面无人庭院一叙可好。”
褚谙摊手,示意鹤珩继续说下去。他心想,北央央莫不是没有告知他真相。鹤珩观察他的动作,半晌后似乎会错意。
鹤珩牵住他的手。褚谙面露诧异,挣脱不开。
到庭院,褚谙从袖口抖出一张:北央央要做什么?
鹤珩松开他手,道一句冒犯后回答他:“她想要离开北疆。”
再深入的问题没有纸条了。褚谙拢住他的一只手,用食指在手上写下自己的问题。
他识字不多,写到北疆时,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出写法。鹤珩看出他的窘迫,借清风与他同频,告知他字的模样。
褚谙不自然地用大拇指搓着鹤珩手心。
“你答应她帮她离开北疆了?”
鹤珩摇头:“北疆不会放她离开。”
“那你答应她什么了。”
“帮她脱离北疆的控制,离开公主的躯壳,破除北疆夺取气运的诡计。”
9.14留
补上前几天的,总是忘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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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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