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站在马路边，划开手机，再次看向那个刚刚忽然冒出一条新消息的软件。
这个软件是很久之前为了追踪林沐安装的，换了手机后也按照习惯把这些软件全部复制过来了。只是，当时那枚发簪里的发信器被林沐发现之后就当场销毁了。
现在怎么会又接收到新的信号？
黑泽阵点开软件。
更奇怪的是，记录行踪的红点并不是线性地经过很多地方，而是只在距离东京500多公里的鸟取县短暂地闪烁了几秒就再也杳无音讯了。
一截烟灰掉落在手机屏幕上，黑泽阵微微一顿，然后抬手轻轻拂去，随后立即将这个软件的所有留存信息悉数删除干净了。
手机刚装回裤兜却忽然又震动起来。
黑泽阵盯了几秒那个陌生的号码，把嘴里的烟丢在地上，用鞋尖捻灭，抬眼观察了一圈四周的车流、人群和监控探头，然后接起。
黑泽阵没说话，通话两端，陷入一片沉默。
几秒后，那边的人忽然笑了一声，然后轻声开口：“阵，你还好吧？”
黑泽阵顿了几秒，回答道：“不太好。”
对面的人似乎没想到黑泽阵如此直言不讳，但是只是微微一顿，便又再次笑了声，然后继续道：“抱歉，我最近比较忙。刚听说了一点消息，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你的情况。”
对面的人像是在翻阅什么资料，黑泽阵听到一声很明显的书页擦过的声音，接着那人才又说，“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应该了解她的脾气吧？她没有恶意，只是有时……喜欢开点玩笑。”
黑泽阵把手机换到右手拿着，并不接他的话，只陈述事实道：“我受伤了。”
“哦……”那人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伤哪了？”
“大人。”黑泽阵看着一辆辆从面前穿梭而过的汽车，慢慢往公寓的方向走，“我是左利手，现在伤了左臂，以后恐怕拿不了武器，帮您干活了。”
“哦……那你身边那几个小朋友还好吧？”
黑泽阵脚步一顿，忽然问：“大人，那个靶场是被您收购了吗？”
对面翻阅书页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但是那人的声音还是很远，显得愈加轻飘飘了，他说：“想要礼物吗？”
“补偿？”
“不，是奖励。阵，其实，贝尔摩德有句话我不赞同。”
“哪句？”
那人似乎拿起了手机，声音贴近了麦克风，才回答黑泽阵道：“我认为，林沐把你教得很好，比以前……多了点人情味。我很喜欢你现在身上留存的、林沐带给你的影响。”
黑泽阵一怔，然后立即咬紧后槽牙，紧攥住手机的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我——”
“啪”得一声，电话那边的人合上手中书的同时打断了黑泽阵的话：“因为上次那个爆炸案，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奖励给你的‘玩具’已经在路上了。”
“这几天，好好休息。替我向你那几个朋友问好。”
“回见，阵。”
黑泽阵缓缓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立即拦了一辆车往公寓的方向去了。
伏特加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排三个人。
半晌后，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非常缓和，道：“大哥刚才的话你们应该都明白了，如果不服，或者有什么不满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车里鸦雀无声。
伏特加沉默了几秒，接着开始一个一个点名：“布拉莫斯，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科恩？”
“啊……我保证服从命令。”
“基安蒂？”
基安蒂顿了几秒，身子往前探了探，小声问伏特加道：“你们老大，一直都这么猛吗？”
“什么叫——‘你们老大’？”
基安蒂立即一拍脑袋，改口道：“哦对对对，我们老大……哇，酷毙了，我喜欢……”说着还用肩膀一怼她旁边的科恩，吹了声口哨，又笑道，“居然直接把那个死女人怼得没话说！爽！科恩，你总算眼神好了一回！”
伏特加连忙把话题扭转过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要是——”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解我！”基安蒂连忙解释。
伏特加瞥了眼布拉莫斯，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别的小心思，要么趁早给我掐了，要么就憋住了别让我看出来！要是被我发现，可不光是走人那么简单！你们身上背负多少秘密，走人的时候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在说到“代价”这个词语时，伏特加刻意加重语气，并用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停顿一下，然后才抬眸，问后面三个人道，“懂吗？”
“是。”
“好了，既然你们不提，我就当你们没意见了。以后要是有不服从命令的情况……基安蒂，你打个样！”
“yes，sir.”基安蒂坐直，竖起三根手指指在自己眼尾红色凤尾蝶的位置，说，“我们保证以后绝对指哪打哪，若有违誓，自断右臂！”
说完，基安蒂还问伏特加道：“这样行吗？”
“行。”
……
伏特加把车停好，后排三个人下了车往楼上走，他在身后叫住了布拉莫斯。
布拉莫斯脚步一顿，抬起头，顶着脸上一片擦伤面向伏特加。
伏特加正要说话，布拉莫斯忽然先开口道：“我明白。再有这种事，不用你动手，我会自行了结。”
“我不是想说这个。”
布拉莫斯一顿，脸上除了擦伤，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没意见，我服你，大哥选你是对的。”
闻言，伏特加上前一步，右臂曲起，右掌举到布拉莫斯眼前，然后抬眼和布拉莫斯静静对视。
布拉莫斯眸光颤了几下，垂下眼将眼泪强忍了回去，最后抬眸。
一道极亮的眸光迎上了伏特加的视线。
紧接着，“啪”，清脆地一声，两掌相击，紧紧扣住一瞬，又分开。
最后，伏特加在布拉莫斯肩上重重拍了两下，然后便顺手搭在他的肩上，两人并着肩往回走。
伏特加倒是没想到黑泽阵比他们还先一步回来，刚一进门就看见黑泽阵将后颈搭在椅背上沿，仰着头，闭着眼，双臂抱胸坐在餐桌前。
而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已拆封、几乎和餐桌等宽等长的巨大纸箱。
伏特加刻意加重了脚步，慢慢走到黑泽阵旁边。
“大哥。”
黑泽阵没睁眼，只问：“处理好了？”
“是。”伏特加顿了一下，又继续汇报详细情况，“三个都没走。现在有什么事要做吗？”
黑泽阵垂下手，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睁眼冲桌上的箱子扬了扬下巴，说：“你先挑，然后拿去给他们。都妥善收好，别随便拿出来招摇。”
伏特加微微一怔，重新望向桌上那个纸箱，这次，他明白了那里面是什么，于是不禁皱了皱眉，又问：“大哥，这要是收了，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闻言，黑泽阵偏头，抬眸看向伏特加，对视了几秒，又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纸箱，然后伸手从纸箱里拿出一把勃朗宁，低下头，一边仔细品鉴着枪械的制作工艺，一边缓缓道：“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每时每刻就只为朝着最后的死亡奔去……”
说着，他抬眸，把手里的枪递给伏特加，“想回头？”
伏特加立马摇头：“没有。”
黑泽阵又把手里的枪往前递了递，伏特加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见他接了，黑泽阵轻笑一声，把双手枕在脑后，右脚抬起，随意地将桌子上的纸箱踢开，接着将左右脚一前一后搭在了桌沿上，呼出一口气，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至于回头路，那就是魔法的范畴了……”
伏特加拿着枪的手一顿，抬眼瞥向黑泽阵。
乌丸志间拉开门，从小夜手里接过衣服，看了眼，又叫住准备离开的小夜，问：“有长袖吗？”
“嗯？”小夜有些疑惑，“您的衬衫是长袖的。”
“不是。”乌丸志间从衣服里拎出那条晚礼裙，“这件换了吧。要长袖长裙。”
“可是，这……都是管家先生让我提前准备好的。”
“她肩上有伤，总不能让客人看见吧？”
“哦……哦，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我马上去找，您稍等。”说着，小夜接过裙子。
“你刚才说你叫小夜？”
小夜又停住脚步：“是。”
“以前在哪？”
“以前？”小夜抬头。
“你不是新来的吗？”
“是……”
乌丸志间观察着小夜的表情，见她迟疑，于是只当做“刚才那些都是随口一问不需要她认真作答”般抬手随便指了下她的耳垂，丢下一句：“耳环旧了，在待会的场合下有些失礼，回去换掉，这种小事你的管家先生没提醒你吗？”
说罢就又把房门关上了。
房门内，林沐将抵在乌丸志间后腰的柳叶刀微微撤开一些。
乌丸志间转身，把手里的衣服往林沐眼前拎了拎：“我要换衣服。”
“换吧。”
“非礼勿视？”乌丸志间问。
林沐肩膀一斜靠在门边的柜子上，抬起眸，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乌丸志间身上，说：“你知道你哥非要把你找过来，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说好听点，是为了找个他信得过、我不是很排斥的人照顾我；不好听点，不就是知道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让你从精神到肉.体先把我控制了吗？这是给你的考验。”
说到这里，林沐眼里的笑意迅速收回，又变回了之前极冷淡的样子，冲站在门边的乌丸志间扬了扬下巴，“就这么换。别什么非礼勿视了，他巴不得看到我们亲密得如同夫妻一般，一会，说不定还有更无理的要求。”
“先在这儿，把你贵公子的自尊和骄傲，丢了吧。别什么没用的都揣怀里，也不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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