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我原本不是这样计划的,我觉得平平静静的生活就很好,就像以前那种生活,吃吃喝喝,偶尔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就这么一天一天混过去,我本质是个很懒散的人……”
林沐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划了几个圈,身前的烟雾慢慢散开,像是给她蒙了一层薄纱,“不过,我也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不能按我的想法要求你,以前你就不听我的,现在更不可能了。”
林沐低头吸了一口烟气,又慢慢吐出来:“我和白鸟昭夫接触少,今天在会上,我感觉他好像挺赏识你?”
黑泽阵“嗯”了声。
“哦,单凭直觉,我觉得你还是小心点,不要离他太近。”
“我知道。”
“其实,乌丸莲耶也有意栽培你。”林沐扭头看向黑泽阵,“后来,他没再找你聊过那个事吧?”
“没有。”
“嗯,那现在也挺好。”林沐点点头,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我的遗嘱里面没多少内容,主要就是一些房产,信托,股票和LinkChain,这些原本是打算等我死了,再给你。最近,我想了想,也没必要非拖到我死了,所以前几天我联系律师把这些资产划到你名下了,你过几天应该会收到一份清单。”
“你……”
林沐低下头,打断黑泽阵的疑问:“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就当是我的钱先放在你那。”
白色的烟气从唇边散开,林沐低头按了下太阳穴,然后扭身往餐厅里看了眼——那一桌人还没散。
林沐回过身,左手抱在胸前扶着右胳膊肘,右手夹着烟举在唇边,继续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起了个头,林沐就顿住了。
黑泽阵偏头看了林沐半晌,林沐却好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一样,双眼的视线落在虚空一处,没有聚焦。
黑泽阵也回头看了一眼餐厅里,然后抬脚跨过了那道侧门。
视线忽然被挡住,林沐回神抬起双眸。
“第二件事。”黑泽阵站在林沐对面一步远的地方提醒她。
林沐抬着下巴,先看了看黑泽阵的眼眸,接着视线上移到他的头顶,忽然说:“好像是高了一点,还是我们很久没这么站在一起,出现错觉了?你以前也这么高吗?”
黑泽阵眸光垂着,还没应声,就又看见林沐忽然抬手,黑泽阵下意识就偏了一下头。
林沐抬起的手落了个空,她有些不满:“干嘛?”
“有事说事。”黑泽阵抬起头,牙尖咬了一下烟,视线越过林沐头顶看着她身后灰白色的墙面。
“黑泽阵,我从你这么高……”林沐的手低到自己的腰间,想了想又往上挪到肋骨处,“不对,应该是这么高吧……”,
说着,她又跳起来快速拍了一下黑泽阵的头顶,在黑泽阵瞪过来之前,她立马截住话头继续道,“看你长到现在这么高……你成天没大没小的我就忍了,可是,刚刚,我把我的家底都交给你了,你就不能低一下头吗……”
低头……
林沐总是以玩笑的口吻讲这种事。
黑泽阵眸光一凝,缓缓垂下眼帘,用深蓝色的眼眸和林沐对视着。
几秒的对视,像是两人无声的对峙。
林沐先别开视线。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花坛。
那边有两株粉蓝色无尽夏,在夏日炎热的暖风里晃着脑袋,两簇伞状的花萼一会撞在一起,一会又被风吹开。
“林沐。我早不是小孩了,已经过了可以随便低头让你摸头的年纪。”
黑泽阵咬着烟,让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但是从齿间散出的低沉的嗓音又没什么语调起伏,好像他没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半年来,黑泽阵的态度一直这么强硬。
林沐毫不意外,于是她点点头,又低下头笑了笑,最后她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往墙上轻轻一靠,两人从一步远拉开到三步远了。
他们之间,仿佛又隔了一扇窄门似的。
“行吧,我不和你争了。第二件事。”林沐把快烫到指尖的烟头捻灭,然后再次抬头看向黑泽阵,神色郑重,“乌丸莲耶今天叫我来有些奇怪,会议上他那个建议,我暂时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之后,你做方案的时候多试探试探他的意思,多想想,谨慎一点。”
闻言,黑泽阵一顿。
这些天,他一直在试图让林沐松手,试图让两人脱离几年来建立的姐弟关系,他希望林沐有事和他商量,而不是一个人大包大揽。
其实,从早上在家开始,黑泽阵就隐隐感觉到林沐有妥协低头的意思了。
从让他旁听,到刚才饭桌上讲给那些人听,到现在明确地告诉他——她是真准备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了。
但是,林沐决定得这么忽然,又让黑泽阵隐隐不安。
沉吟片刻,他问:“你真要养病?还是有别的事?”
“我想歇一段时间。”林沐轻咳一声,瞥见黑泽阵打量的目光,她又解释道,“没事,有事会告诉你的。我最近……嗯……可能思绪太乱了,没休息好。”
黑泽阵联想起刚才饭桌上的一些对话,他又问:“在想什么?”
林沐抬眼:“没什么,就是梦见一些事,乱七八糟的。我睡眠一直很浅,歇几天就好了。”
黑泽阵盯了林沐片刻。
林沐闪烁其词,其实就是不想和他细聊这件事。
不过,能让林沐思绪烦乱的,也就那些事了。
于是黑泽阵没有追问,顺着林沐的意思将这个话题轻巧揭过:“喝酒应该不会助眠吧?”
林沐轻笑一声,刚抬起手,想起黑泽阵刚才的话,最后她只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我录了今天的会议,听这个,很催眠。”
说完,林沐就转身准备回去了,伸手刚拉开玻璃门,她又回过头:“那个……婚礼的事情……”
黑泽阵瞬间转眼看过去。
“我最近没和乌丸志间联系,我感觉他有点躲着我,或许他和他哥聊了退婚事情,但是没谈妥。我会找乌丸莲耶再聊聊的。”
黑泽阵往前走了一步。
林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她挠了下鼻尖,低下头:“嗯……老实说,我以前没想到会这样的,毕竟……算了,你刚说你不是小孩了,我不说这些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之前没和你商量就决定了,确实有些独断专行,以后不会这样了。”
林沐一手抵着门沉默了半晌,最后又抬起头看向还站在门外的黑泽阵,语气一本正经,像是要聊工作,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说:“自从你回来,在各种因素影响下,我感觉悬在我们之间的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了,我有点担心……所以我今天找你说这些。”
“黑泽阵,我很少说这种话,但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这种话来定一定心的。遗嘱也好,资产也好,都无关紧要,以你的能力,你不会缺这些,给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不论以后怎么样,你在我这里,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和谁都不一样。就像我最开始告诉你的一样,你永远可以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在我这里,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和谁都不一样……
黑泽阵用手指轻敲着车窗的边框。
在此之前,几乎都是在迫不得已、情急之下,林沐才能被逼出几句心里话来……
她忽然这么坦诚,倒让黑泽阵有些不解。
是因为乱七八糟的梦吗?
黑泽阵想。
如果是的话,那估计是个很恐怖的梦了。
想到这里,黑泽阵又忆起安藤莉子说过的话——那位琴酒不是死在决战,而是死在林沐手里。
黑泽阵关掉空调,降下车窗,把手搭在窗边,略过指尖的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日间未散尽的余热。
梅雨季来了。
车窗外夜幕四合,华灯初上,十字路口的巨型广告屏洒下流光,雨后湿滑的路面被映照得五彩斑斓。
只吹了一会风,刚被空调吹冷的皮肤就又热得黏腻起来。
“大哥……”鱼冢三郎瞥一眼副驾上的黑泽阵,“刚才路边闪过去的那个……好像是林沐,我们要停一下吗?”
“不用。”
“哦……”
鱼冢三郎又瞥一眼黑泽阵,他没看出什么。
黑泽阵虽然喝了酒,但是神色还是日常那一副样子,眸光锋利,一举一动中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黑泽阵明明在看窗外,但是却好像后脑勺长眼睛一样,在鱼冢三郎收回目光的瞬间,他忽然问了句:“玉井鹰住哪?”
鱼冢三郎一顿,汇报道:“我帮他租了房子,就在公寓附近。”
“家里人呢?”
“我旁敲侧击问了几句,他含含糊糊的,好像不想联系家人朋友。所以,我最后也没和他再聊靶场的事。大哥,他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啊?”
黑泽阵手指点了点窗框:“卷宗上写的是伪造枪支持有许可证,枪走火,致人重伤。但是他说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哦……”
黑泽阵沉吟片刻,又道:“最近盯着他点,说不定会有人上门找他。”
“啊?”鱼冢三郎一惊,“不是说案子已经结了吗?”
“我那案子也结了,你觉得那事现在算完了吗?”黑泽阵反问。
“所以,大哥你找他是真想让他帮忙,还是……”
“先观察观察,如果他真是被人利用了,找他帮忙也行;如果不是……”黑泽阵食指在窗框上一弹,哼笑一声,“那我们说不定会有点意外收获……”
“你是怀疑……他和中谷朝见有关系?”鱼冢三郎想了想,又问,“那我最近和他多接触接触?”
“不用,远远盯着就行了。接触太多,他更怀疑我们的目的了。”黑泽阵偏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他既然不想联系家人朋友,就是还有顾虑,等着吧,会主动联系我的。不急。”
几分钟后,鱼冢三郎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车灯灭了之后,黑泽阵坐着没动,鱼冢三郎扭头看了眼,犹豫几秒,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哥,您和林沐……没什么事吧?”
黑泽阵半垂着眼,视线慢悠悠瞥过去。
鱼冢三郎轻咳一声,低下头:“我多嘴。”
“聊几句也行。”黑泽阵忽然道。
“啊?”鱼冢三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拉着门的手收了回来,“那……您说,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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