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冢三郎看着凛将侧脸放在了盘子里，然后凛慢慢闭上了眼，鱼冢三郎原本就已经睁大的双眼现在瞪得更大了。
鱼冢三郎猛地抬眼朝凛身侧的黑泽阵看去。
黑泽阵淡然地伸手把凛的脑袋扶起来，然后把米饭盛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凛眯着眼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指了下盘子。
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然后点了点头，接着重新把脸放在了堆了米饭的盘子上，甚至还挪了几下，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枕着。
鱼冢三郎半张着嘴，然后在餐桌下用筷子狠狠戳了一下自顾自扒饭的吉永良介。
吉永良介看过去，然后抬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在嘴上一捏，向鱼冢三郎演示自己已经把嘴巴严严实实封上了。
见此，鱼冢三郎慢慢合上嘴，捧起碗，将脑袋埋在碗里，学着吉永良介的样子一起努力扒饭。
看着凛枕着米饭又把眼睛闭上了，黑泽阵愣了几秒，然后也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吃饭。
整个公寓里只听见一片咀嚼声。
吃下一碗白饭，黑泽阵抬眼看向今天饭桌上格外安静的两人，他放下筷子，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出了……一点意外。”
鱼冢三郎咽下嘴里的饭正要说话。
旁边吉永良介比他更快，像是憋久了再不说话就会溢出来一样，他忙不迭把碗往桌上一砸，一嗓子喊了出来：“一点意外？”
“大哥，这是一点意外？您……您是不是稍微详细一点？稍微震惊一点？稍微伤心一点，或者高兴一点也行啊！您现在这样，我担心下一个疯得就是您了！”
黑泽阵垂下眼，沉默了几秒，接着又抬眸看向凛，最后，淡淡道：“大概……魔法失控了。”
鱼冢三郎正要开口，又被吉永良介一嗓子盖了过去：“不是不是……您这是抢婚了吗？林沐这是失忆？还是退行行为？还是精神失常？还能恢复吗？要怎么治？您怎么把她从乌丸家带回来的？乌丸志间，乌丸莲耶就这么让您把她带回来了？”
一连串疑问噼里啪啦朝黑泽阵砸过来。
黑泽阵看着吉永良介，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又闭上了。
鱼冢三郎终于找到空隙，缓缓问黑泽阵道：“大哥，那什么……她们这种……为了活下去，是不是要去‘狩猎’那种怪物来着，她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去吗？”
黑泽阵抬眼，盯了几秒鱼冢三郎，然后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束口袋，接着将一颗泛着银色微光的灵魂宝石从里面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他观察了几秒凛的状态，又把手伸进束口袋拿出几颗悲叹魔方在餐桌上一字排开。
“一共六颗。我拿了林沐这些年的日志，以前也有试过，可以推测悲叹魔方的净化能力参差不齐，大概和它对应的使魔的能力有关。如果只维持基本生命体征，这里的六颗最多可以用18天左右，最少就只有……”黑泽阵顿了一下，“五六天。”
“她现在，关于魔法记忆基本只有‘魔法少女’，‘灵魂宝石’，‘悲叹魔方’……这些词汇，尚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理解这些词，主动使用魔法……目前还没看到过，仅仅是身体的战斗本能还在，会用体术防御攻击。”
“如果没有她主动带我们进结界，普通人进去后不久就会陷入昏迷或者梦游状态。”
吉永良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安藤……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不然问问她？”
“问过。”
“怎么样？”
“如果林沐自己不记得，她也没办法。法术是主动技能，没办法靠本能，而且林沐的法术非常依赖……大脑的算力。”说着，黑泽阵偏头，垂眸看向枕着米饭的凛，“她现在的智力……可能还不到三岁吧。”
“等等！”吉永良介皱着眉托着下巴，“你说，‘没有她主动带我们进结界’，其实这个‘她’可以扩大到所有魔法少女吧？我们只要找到……”
“我问过。除了林沐，安藤从来没有见过别的魔法少女。”
气氛再次沉寂。
又过了几分钟，鱼冢三郎忽然弱弱地举起手：“那个……大哥，虽然没见过……可是魔法少女这种生物……是可以孵化的吧……”
黑泽阵抬眼看向鱼冢三郎，过了几秒，他又垂下眸光，低低“嗯”了一声：“在考虑。”
鱼冢三郎和吉永良介对视一眼。
黑泽阵站起身，双手撑在面前的桌面上，低头沉默了几秒，最后他直起身，看向对面的两人：“这事我来处理。伏特加，你和玉井鹰继续跟进那个爆炸案，红月琦可以保释出来吧？”
“是。我明天就去接人。”
“还有中谷哲弘那边，中谷浅野的周年祭好像快到了……布拉莫斯，你最近注意点他们的动静。白鸟昭夫……还有白鸠制药的项目，明天……先和乌丸莲耶聊聊，再说吧。”
“是。”
黑泽阵的双手垂在身侧，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偏头看向凛：“她最近先住这里。之后……之后……”
吉永良介立即接话道：“大哥，一直住着吧。隔壁也是个空房子，我们去把隔壁租下来，搬过去。”
黑泽阵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也行。”
黑泽阵推开椅子，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然后又转身将一手搭在桌面上。用指节敲了一下桌子，对面的两人立即抬头。
“不是大事。”黑泽阵说。
“嗯？”
“我说，不是什么大事，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和之前，没有本质区别。”说着，黑泽阵掀起眼皮，停顿两秒，又用指节一敲桌子，“懂了吗？”
两人立即点头：“是。”
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就不进去了。”安藤莉子站在门口，视线越过黑泽阵看到了餐桌上的凛，她眸光一凝，沉默了几秒，才重新抬眸看向黑泽阵，道，“聊几句？”
黑泽阵转身抬手一指凛，鱼冢三郎和吉永良介立即郑重点了点头。
等公寓的门合上，安藤莉子瞥了两眼黑泽阵的神色，才问：“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
“也就是说，现在需要能稳定提供悲叹魔方先把林沐的命续上，才有资格谈计划和以后。”安藤莉子缓缓将上身靠在身后的墙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顿了一下，仿佛下了决心一样，又道，“黑泽阵，多事之秋，我不浪费时间绕弯。直说就是……按原理来讲，我能看到丘比，就可以签下契约，暂时帮林沐续命。”
“不过……”
“林沐很强，我见过，正因为见过，所以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人类的生命虽然短，但是还是有几十年的……我不想变成一个朝不保夕的消耗品。”
此话一出，黑泽阵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稍稍松了一点。
这种可预测的、基于利益判断的逻辑，是黑泽阵熟悉且擅长的领域，安藤莉子这一番话倒是让黑泽阵渐渐从失控里找回一丝实感。
黑泽阵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点点头：“很明智的决定。”
安藤莉子观察了片刻黑泽阵的神色，也点点头，然后偏头看向旁边的栏杆，继续道：“既然无法开源，那就只能节流，或者找替代品。你应该拿到她的日志了，我需要她以前的战斗记录、魔法特性等等。我更了解这些，会得出更准确的分析结果。共享一下？”
“我在她电脑里找找。”
“行。今天……在乌丸老宅，是不是闹得挺大？以后没有林沐在中间斡旋……总之，现在硬来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要从长计议。”安藤莉子顿了一下，“考学期间，我联系过乌丸志间几次……如果要中间调停，我……”
黑泽阵忽然垂眸看向安藤莉子，压了一下眉，又收回眸光：“你和他，能说上话？”
“算是吧，如果需要，可以试试。”
黑泽阵掀起眼皮：“联系他没用，这件事他哥说了算。”
“乌丸莲耶啊……”安藤莉子低头沉吟。
“也有联系？”
安藤莉子一顿，转眼瞥向黑泽阵：“没有。”
沉默片刻，黑泽阵转身往回走：“有进展再联系吧。”
“黑泽阵。”安藤莉子在黑泽阵身后叫住他，“我很可惜，我和林沐最后一面是那样收场的。当时在气头上，后来想想，我能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我做得不对……我比你更了解她，我甚至比她自己都明白，她就是在硬撑着，明明自顾不暇，却谁都要顾及，谁都要考虑，活得这么累，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所以，我，绝不会做她那样的人。绝不会……”
黑泽阵脚步一顿，扭头：“‘你的决定是明智的’，这是真心话。你说你了解林沐，那她希望你怎么选，你不知道吗？”黑泽阵回过头，走到门前，“就当是，她帮你选的吧。不用说这么多了。”
合上门，黑泽阵捏着门把手站了几秒，忽然扭头问吉永良介道：“安藤考东大期间，乌丸志间帮她很多吗？”
“就是咨询过几次。乌丸志间也没那么多闲工夫。”
“乌丸莲耶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啊？”吉永良介立即挪到书桌前开始查，最后一敲键盘道，“庆应义塾大学经济学部。在美国读的是……”
“算了。”黑泽阵垂眸，“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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