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认个脸熟。”眠眠笑眯眯地向进宝介绍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的中年男子，“这是隔壁舍得斋的梧真先生。你那不听话的影子，就是他家伙计知墨捉拿住的。”
影子精属性特殊，随时与阴影融为一体，别说玄斑和润生，就算是眠眠出手，也不见得能捉得住他，但知墨可以。
“啊……”怔愣愣地看着梧真先生，进宝脑子飞快运转，但话还没说出口，便与梧真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隔了万水千山，仿佛跨越了千百年，历经世间繁华与沉浮，仿佛自己的心底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
乍然升起的恐惧很快过去，进宝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释然与豁达。
“见过梧真先生。”进宝由衷地朝梧真先生行了一礼，转去后厨的方向。
穿过前厅与后院的门帘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妖精客栈的门早已关闭，大堂中摇动的烛影缓缓归于平静，像他浮躁却归在此时归于宁静的性情一般。
看一眼晃动后归于平静的门帘，梧真先生笑道：“上哪儿寻的这样一个伙计？”
语气里，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自己送上门来的。先生知道我出不了客栈的。”眠眠轻笑着。
梧真先生点她：“你这送上门的，可不一般。”
眠眠一怔，随即道：“有什么不一般的？天上地下，人界妖界鬼界，谁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哦，一个鼻子还有两个鼻孔。”
“这样说……”梧真先生品味着她的话，“倒也没错。”
借机，眠眠转了话题，“我知先生今日要来，特意让厨房准备了先生爱吃的几样东西。”
几句话间，进宝已经提了长嘴的茶壶，一手端着盛了两盏茶碗的托盘回来了：“后厨说了，既然是贵客来了，应当再加上她刚新制好的雀山龙舌。”
他熟练地揭盖、提壶、沏茶……
当茶叶在浅金色的茶水中舒展开时，整个客栈前厅都被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笼盖，一股幽淡的生机，以茶汤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养在高几上的几盆绿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藤蔓迅速盘绕上梁柱。
进宝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惊得瞪大了双眼，又恐惊扰了贵客，憋着气，缓缓往后厨退去。
他悄悄抬着眼皮，看到了闭着眸子沉醉其中的梧真先生。
他想：如果智慧有模样，当是如此，不惊不惧，不悲不喜，不怒不嗔……一派祥和的模样。
片刻之后，梧真先生睁开眼睛，称赞着：“柳娘子制茶的手艺，又精进了。”
“再精进，也得有先生来才识得这茶的好。换我，也不过是一盏热茶，灵气充裕些罢了。”眠眠笑道，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嫌弃地放下，吐着舌头责道，“我还嫌它烫！”
“啊哈哈哈哈哈，还是个孩子呢。”梧真先生好心情地捏着盖碗，轻轻拨动茶叶片叶，三指卡着碗盖和碗沿提起，轻抿一口，又一口，再一口，像是在品尝什么极致的美味一般。
眠眠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优雅地毫无瑕疵的举止，纳闷着：“不烫舌头吗？”
梧真先生淡淡地扫她一眼。
她便像知错般吐了吐舌头：梧真先生与她不同，一切形态皆是幻化，还真是没有舌头的。
这会儿，进宝端着耳光炒饭和绿豆糕过来了。
“这耳光炒饭，是从星星那里拿的食谱，里面的几片虾仁，也是柳娘子去混沌空间的灵河里捞的，想来，你能吃。就当是我为今日搅你家生意的赔礼。”
顺着眠眠的介绍，梧真先生看向了那盘金灿灿、颗粒分明还有不少配菜的炒饭。
他不明白，好好的炒饭，为什么要叫“耳光”而不是“吃光”“扫光”一类的，但食谱是从星星那里来的，就什么都说得过去了。
光是那从混沌空间的灵河里捞的虾，就是他平日里不可能得到的好东西。
见他这样，眠眠便知白日里扰他生意的事已经揭过了，一手指向那般像被雕了花一般精致的绿豆糕，“这绿豆糕，是给知墨的。”
她轻轻笑了一笑：“今天的事，为难了知墨，特意让柳娘子准备了他最爱吃的绿豆糕。”
梧真先生瞧了一眼：“糕点很好，但这份量，是不是多了些？知墨肚小，吃不完这么多。”
按妖精客栈的规矩，浪费食物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肚小能装得下天下事？”眠眠打趣着，随即言归正转，“他慢慢吃便是。进宝，用冰盏子装了送到隔壁的舍得斋去，亲手交给知墨。”
有了冰盏子，这盒绿豆糕能放好几日，知墨便吃得完了。
梧真先生又喝了一口茶，暗自思忖着：嗯……回去要交待知墨，日后眠眠再叫人过去求助，答应便是。真值。
旁边，眠眠还在叮嘱进宝：“送完之后，你若是想去千灯会玩玩便去吧。”
进宝把头摇得像甩水的二狗子：“不去不去，东家不去，我也不去。”
他是苟，但他不傻啊。
去一趟千灯会回去丢了影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梧真先生放下茶盏：“眠眠想看千灯会？”
呀，小心思被看出来了啊……
眠眠小脸一红，强绷着尊严不塌：“不想看……”
“小孩子是很喜欢去那些地方玩的，这是幼崽的天性。”梧真先生一挥手，在他们面前落下一片朦胧如白色轻纱的幕布，“礼尚往来，你让我喝到好茶，吃到好饭，我便让你不出门观天下事，看一看千灯会。”
进宝猛地抬头，看向梧真先生。
没想到梧真先生还有这能耐！
眠眠也怔愣住了，随即，一张妖艳的脸上绽放出只有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容：“不是眠眠想见世面，只是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都和千灯会有关。”
高兴都藏不住了，眠眠还想着强行稳住她在人前成熟高冷的人设，不暴露她对客栈之外世界的渴望。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本就是幼崽，不必压制着自己好奇又爱玩的天性。”看破一切的梧真先生劝道。
我都懂，你就别装了。
眠眠急得两颊鼓鼓：“真的！进宝的影子，就是在千灯会上成精跑丢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不到十二个时辰，因为千灯会而来求助的客人，已经有一二三四……”
她数着指头，像极了稚童的举止：“有五个啦！”
“确实不少。”梧真先生的神色也认真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客栈的大门被推开，一股夹杂着凉气的风灌进客栈。
眠眠和进宝往门外看，却空无一人，也没有影子。
正纳闷之际，门外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求求青天活菩萨，帮我找找我的女儿。”
进宝吓了一跳。
眠眠狐疑地顺着声音垂头，看到了一个跪地的妇人，正一头重重地磕在门槛上，发现沉闷的一声。
门槛染血，只是，她磕头时对着的人，是梧真先生。
刚盛了一碗耳光炒饭，送一勺进嘴的梧真先生目光一顿，愣了。
才因妖精客栈扰了他生意而寻上门“讨要说法”的梧真先生，觉得这耳光落到了他脸上，有点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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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讨要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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