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锋芒藏鞘，暗棋落子
将军府的银杏叶堆了半尺厚，苏瑶踩着落叶穿过回廊时，正撞见苏婉带着丫鬟往花园去。苏婉穿了件水红褙子，鬓边簪着支赤金步摇，看见苏瑶，脚步顿了顿，脸上堆起惯常的温柔笑意。
“三妹妹这是往哪去？”苏婉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眼底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自从上次宫中诗会的计谋被景南拆穿，苏瑶对她就始终淡淡的，倒让她摸不透这妹妹的心思了。
苏瑶停下脚步，手里把玩着串蜜蜡佛珠，那是景南前几日从护国寺求来的，据说能安神。“去给母亲送新炖的银耳羹。”她抬眼，目光落在苏婉鬓边的步摇上，笑了笑，“二姐这步摇真好看，是上次景南哥哥送的那支吗？”
苏婉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支步摇确实是景南早年送的，那时他还未对苏瑶上心，不过是随手给府里姐妹分些小玩意，偏偏苏瑶总爱拿这个说笑，像根细刺，扎得她心里不舒服。
“妹妹说笑了，不过是去年生辰母亲赏的。”苏婉避开话题，侧身想走，却被苏瑶拦住。
“二姐急着去哪呀？”苏瑶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我刚才好像看见景南哥哥的侍卫在花园门口等着，难不成……是约了二姐见面？”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苏婉心里，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掩饰过去：“妹妹别乱说，景南他……他许是来找父亲的。”
苏瑶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这些日子，苏婉总借着各种由头往景南身边凑，送汤送药，甚至在他书房外站到深夜，以为做得隐蔽，却不知景南早把这些告诉了她——他说这话时，眉头皱得很紧，眼里满是厌烦。
“是吗？”苏瑶轻轻转动着佛珠，蜜蜡珠子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可我刚才听丫鬟说，二姐昨夜又去景南哥哥书房外‘偶遇’了？还特意换了身新做的藕荷色裙子呢。”
苏婉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人当众掀了遮羞布，语气也急了些：“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去给父亲送文件，恰好路过罢了！”
“哦——路过啊。”苏瑶拖长了调子，忽然抬手，看似无意地拂过苏婉的鬓角，指尖“不小心”勾住了那支步摇的流苏，轻轻一扯。
“哎呀，”她故作惊讶地松开手，看着步摇上的一颗珍珠滚落进草丛，“真不好意思，二姐，我不是故意的……”
苏婉看着滚远的珍珠，气得指尖发抖。这步摇本就意义特殊，如今少了颗珍珠，像缺了块心，她忍不住拔高声音：“苏瑶！你是故意的！”
“二姐这话就冤枉人了。”苏瑶敛了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不过是颗珍珠，我赔你就是了。倒是二姐，反应这么大，难不成这步摇……真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洒扫的丫鬟听见。下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苏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咬着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不必了。”她强压着怒气，转身就走，裙摆扫过台阶，差点绊倒——苏瑶刚才“不小心”把一块松动的青砖踢到了她脚边。
苏瑶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低头捡起滚到脚边的珍珠，用帕子包好，塞进袖中，眼底的委屈早已换成了一片清明。对付苏婉这种藏着掖着的算计，直来直去的争执反而落了下乘，不如用她最在意的“体面”当武器，轻轻一挑，就让她乱了阵脚。
傍晚，苏瑶去景南书房送点心，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苏婉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景南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喜欢三妹妹，可我……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这也有错吗？”苏婉的声音哽咽着，“刚才在花园，三妹妹还故意扯掉我步摇上的珍珠，她就是看不惯我对你好……”
苏瑶站在门外，端着食盒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放松下来，甚至还对着门口的侍卫笑了笑，示意他们不必通报。
里面的景南沉默了片刻，声音冷得像冰：“苏瑶不是那样的人。还有，我早就说过，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你总这样纠缠，只会让我更反感。”
苏婉的哭声停了，大概是没想到景南会说得这么直白，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了……是我打扰了。”接着传来脚步声，苏瑶往旁边的廊柱后躲了躲，看着苏婉红着眼眶跑出来，经过她身边时，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苏瑶等她走远了，才端着食盒走进书房。景南正皱着眉擦拭佩剑，看见她进来，脸色缓和了些：“来了？”
“嗯，听见二姐在说话，就没敢进来。”苏瑶把点心摆在案上，状似随意地说，“她好像不太高兴，是发生什么了吗？”
景南放下剑，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别理她，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拿起块桂花糕递给苏瑶，“刚才在花园，她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苏瑶咬了口糕点，摇了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没有呀，就是不小心碰掉了她步摇上的珍珠，她好像有点生气。对了，她是不是很喜欢那支步摇？我看她宝贝得很呢。”
景南想起那支步摇的来历——是他刚入军营时，母亲让他带给苏府姐妹的伴手礼，随手递了一支给苏婉，没想到她记了这么多年。他皱了皱眉：“不过是支普通步摇，回头我让侍卫买颗更大的珍珠赔给她，省得她总揪着不放。”
“不用呀。”苏瑶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用帕子包着的珍珠，放在案上，“我捡回来了，让工匠镶回去就是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过二姐刚才在里面，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景南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愧疚——苏瑶总是这样，被人委屈了也不辩解，反而替对方着想。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往心里去，她说的话我一句都没信。”
“我知道。”苏瑶仰头对他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调皮，“其实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了一点点……景南哥哥说‘反感’，是不是真的呀？”
景南被她问得一愣，随即低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呀，耳朵倒尖。”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对别人反感，对你可不反感。”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瑶的脸微微发烫，却故意追问：“那如果……我也像二姐那样缠着你，你会反感吗？”
“不会。”景南的回答毫不犹豫，眼神认真得像在立军令状，“你缠我一辈子，我都乐意。”
苏瑶心里甜丝丝的，却没忘了正事。她拿起那颗珍珠，用指尖拨弄着：“其实二姐也挺可怜的，总想着用这些小把戏引起你的注意。”她叹了口气，像是真心惋惜，“可惜用错了方法，反而让你更烦了。”
景南没接话，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这些儿女情长的纠葛，苏婉的纠缠确实让他头疼。
“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苏瑶眨了眨眼，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呀。”
景南看着她灵动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你能有什么办法？”
“保密。”苏瑶把珍珠塞进他手里，“你就等着瞧吧，保证让二姐以后安安稳稳的，不再给你添麻烦。”
她没说的是，对付苏婉这种把“体面”和“深情”当武器的人，就得先撕破她的假面，让她看清自己的纠缠有多可笑。而这颗珍珠，就是第一步棋。
第二天，苏瑶让人把镶好珍珠的步摇送还给苏婉，附带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二姐喜爱之物，妹妹怎敢损毁？只是听闻此步摇乃景南哥哥早年所赠，如今他身边已有我，二姐留着怕是不妥，不如送还给他，也算全了往日情分。”
苏婉收到步摇和字条时，正在和几个贵女喝茶。看到字条上的话，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苏瑶这是故意的！故意在众人面前点破她对景南的心思，还暗示她该“放手”，简直是当众打她的脸！
“婉姐姐，这是怎么了？”旁边的贵女好奇地探头，“谁送的字条呀？”
苏婉捏着字条的手都在抖，却只能强装镇定：“没什么，三妹妹跟我闹着玩呢。”可那强撑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狼狈。
消息很快传到景南耳中，他找到苏瑶时，她正在院子里喂锦鲤。
“你让她把步摇还我？”景南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却没真的生气。
“是啊，”苏瑶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鱼食，“总让她拿着你的东西念想，多不好。”她凑近了些，小声说，“我还听说，二姐今天在贵女圈里闹了笑话，估计以后不好意思再随便提你了。”
景南看着她眼里的小得意，忽然觉得自家小姑娘这招虽然“蔫坏”，却比苏婉的迂回纠缠利落多了。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以后不许自己做这些，有麻烦告诉我。”
“知道啦。”苏瑶在他怀里蹭了蹭，心里却清楚，对付苏婉这种藏在暗处的算计，就得用更巧的办法——不必撕破脸，却能让她的每一步算计都落不到实处，让她在一次次的“体面尽失”里，慢慢知难而退。
就像此刻池子里的锦鲤，看似悠游自在，实则每片鳞光的闪烁，都藏着不被吃掉的智慧。苏瑶轻轻撒下鱼食，看着锦鲤争先抢食，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这场无声的较量，她不会输。
几日后，宫里传来消息，皇后要在御花园办赏花宴，特意点明让苏府姐妹同去。苏瑶知道，苏婉定不会放过这个在景南面前表现的机会，而她，也该布下第二颗棋了。
宴会上，苏婉果然穿着最惹眼的杏色罗裙，捧着亲手绣的荷包，频频往景南那边看。苏瑶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把玩着景南送的那串蜜蜡佛珠，偶尔和旁边的公主说句话，看似毫不在意。
轮到贵女们展示才艺时，苏婉主动上前，弹了首《凤求凰》，琴声缠绵，眼神却始终黏在景南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心思。弹完后，她红着脸看向景南：“景南哥哥，这首曲子，我练了很久……”
景南的反应很平淡：“弹得不错。”语气和评价旁人没什么两样。
苏婉的脸色僵了僵，却还是强笑着说：“我这里有个荷包，想送给景南哥哥……”
就在她要递出荷包时，苏瑶忽然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打断她的话。“二姐，”苏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笑容温和，“你忘了？上次母亲说，女子的针线不宜随便送外男，免得落人口舌。再说，景南哥哥向来不喜欢这些小物件，上次我送他个平安结，他都随手给了侍卫呢。”
她说得坦然，像是在好心提醒，却字字戳在苏婉的痛处——既点出她行为不妥，又暗示景南对她的东西毫无兴趣，连苏瑶送的都不当回事，何况是她的。
周围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贵女们看苏婉的眼神都带了点玩味。苏婉的手僵在半空，荷包送也不是，收也不是，脸涨得像块红布。
“我……我只是想谢谢景南哥哥上次帮我解围。”她慌乱地找着借口。
“哦，原来是这样。”苏瑶恍然大悟，转头对景南说，“景南哥哥，既然是谢礼，不如你就收下吧，免得二姐尴尬。”她语气真诚，眼里却藏着笑意——收了，就坐实了“只是解围”的普通关系；不收，苏婉更难堪。
景南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苏瑶的用意，配合地接过荷包，淡淡说了句“多谢”，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侍卫，动作和苏瑶说的一模一样。
苏婉看着侍卫把荷包揣进怀里，只觉得眼前发黑，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匆匆行礼后就跑回了座位，整场宴会上再也没敢抬头。
宴会结束后，景南牵着苏瑶的手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忍不住笑：“你这招够狠的，没看她脸都白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呀。”苏瑶眨眨眼，一脸无辜，“难道不是吗？你确实把我送的平安结给侍卫了。”
景南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是因为你绣的平安结歪歪扭扭，我怕带在身上被人笑话你手艺差。”
“你才手艺差！”苏瑶气鼓鼓地捶他，却被他顺势揽进怀里。
“不过，”景南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你今天帮我挡麻烦的样子，很厉害。”
苏瑶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她知道，对付苏婉这样的对手，不需要剑拔弩张，只需在她最在意的“深情形象”上轻轻划几刀，让她在自己编织的“深情”里慢慢窒息——毕竟，最伤人的不是争执，是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执念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场不值一提的笑话。
秋风穿过御花园的竹林，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伴奏。苏瑶抬头看向景南，他的眼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算计”，其实也是种守护——守护他们之间的平静，不让旁人的执念，扰了他们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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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 1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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