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暗香浮动，柔刃无声
苏瑶跪在佛堂的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指尖轻轻摩挲着圆润的珠子。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窗棂的影子，像一张细密的网。
“三妹妹倒有闲情逸致，这个时辰还在礼佛。”苏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峭，从门口传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花的褙子，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显然是刚从宴席上回来。
苏瑶缓缓睁开眼，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起身时衣摆扫过蒲团，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二姐不是也没歇着？听闻今晚宫宴上，二姐为景南哥哥挡了杯酒，满座都夸你贤淑呢。”
苏婉的脸瞬间掠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沉了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哪像妹妹，总能把景南哥哥哄得团团转。”她走到供桌前，拿起一盏酥油灯，火苗在她眼中跳动，“说起来，妹妹上次托我找的那支‘醉春风’香料，我给你寻来了。只是……”她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昨日听母亲说，皇上有意为景南哥哥指婚，女方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呢。”
苏瑶捧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轻笑出声：“二姐消息真灵通。不过景南哥哥今早还跟我说，他已向皇上禀明心意，非我不娶呢。”她走近苏婉，声音压得极轻，像一阵风拂过烛火，“再说，吏部尚书的千金？听闻她去年在皇家围猎时，不小心坠马伤了腿，至今走路还不利索呢。景南哥哥最厌弃残缺之人，二姐觉得，皇上会强人所难吗？”
苏婉握着灯盏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她确实没打听清楚这位千金的底细，被苏瑶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酥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二姐别恼，”苏瑶伸手，看似亲昵地拂去苏婉褙子上沾着的一片花瓣，“我知道你为景南哥哥费心了。不如这样，明日我做东，请二姐去‘玲珑阁’吃茶，那里的新茶不错，咱们姐妹好好聊聊。”
苏婉狐疑地看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瞧二姐说的，”苏瑶笑得纯良，“不过是想跟二姐请教些管家的法子罢了。母亲说我性子太跳脱，该学学二姐沉稳持重。”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再说，我还想问问二姐，上次你放在景南哥哥书房的那幅《寒江独钓图》，是从哪个画舫上‘借’来的？听说那画原是西域贡品呢……”
苏婉的脸“唰”地白了。那幅画确实是她偷偷拿的，本想借此在景南面前露个脸，没想到苏瑶连这个都知道！她慌忙后退一步，撞在供桌上，酥油灯险些脱手。“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二姐心里最清楚。”苏瑶收起笑容，目光清冷如月光，“那画舫的主人是靖王的人，二姐说，要是景南哥哥知道你私拿靖王贡品，会怎么想？”
苏婉浑身发抖，指着苏瑶，声音都带了哭腔：“你要挟我？”
“我只是想请二姐喝杯茶而已。”苏瑶转身，重新跪回蒲团上，拿起佛珠，闭上眼睛，“明日巳时，玲珑阁见。二姐要是不来……”她顿了顿，佛珠在指尖转动，“那幅画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会传到谁耳朵里。”
苏婉气得浑身发抖，却没任何办法。她知道苏瑶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步步藏锋。僵持了片刻，她咬着牙转身就走，步摇上的翠羽因动作剧烈而晃动，像只狼狈的鸟。
苏瑶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温和散去，只剩一片清明。她拿起案上的一枚玉簪，簪头是只展翅的凤凰，正是上次苏婉“丢失”的那支——她早就捡到了，一直藏着。
第二日巳时，玲珑阁二楼临窗的雅间。苏婉来得很晚，脸色阴沉。苏瑶像没事人一样，笑着推过一盏茶：“二姐尝尝，这是雨前龙井，景南哥哥特意让人送来的。”
苏婉没接，开门见山：“你到底想怎么样？”
“二姐别紧张，”苏瑶给她续上茶，“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你把那幅画悄悄还回去，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凭什么？”苏婉冷笑，“景南哥哥本来就该是我的！是你抢了我的位置！”
“抢？”苏瑶放下茶壶，目光锐利起来，“二姐怕是忘了，当初景南哥哥被蛮族围困，是谁冒险带亲兵闯营救他？是我父亲。是谁在他养伤时，日夜守在床边喂药擦身？是我。你呢？你那时正在府里跟丫鬟们比谁的珠钗更华丽。”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景南哥哥说，他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满身血污，抱着药罐打瞌睡；也见过我最疯的样子——骑着马追野兔，摔进泥坑里。他爱的，从来不是那个装出来的温婉贤淑，是真实的我。”
苏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些事她确实不知道。景南从未跟她提过这些，他对她永远是客气疏离的。
“那幅画，还还是不还？”苏瑶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苏婉死死攥着茶杯，指节泛白。她知道，自己没有筹码了。苏瑶太了解她的软肋——既想要景南的青睐，又丢不起侯府小姐的脸面。若真把画的事捅出去，她不仅嫁不成景南，还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我还……”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明智的选择。”苏瑶笑了，端起茶杯，“来，喝茶。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
苏婉看着她脸上那抹无害的笑，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苏瑶从来不用粗鄙的言语，不用激烈的手段，却总能用最温柔的方式，把她逼到绝境。就像此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苏瑶身上，她看起来那么无害，可苏婉知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藏着多少她看不懂的算计。
几日后，靖王派人送来感谢信，说丢失的贡品已被“好心人”悄悄送回，还附了盒西域特产的香料。景南拿着香料走进苏瑶的院子时，正看见她在喂锦鲤。
“靖王那边谢声不断，说要找那位‘好心人’好好答谢。”景南把香料递给她，眼里带着笑意，“不会是你做的吧？”
苏瑶接过香料，凑到鼻尖闻了闻，笑靥如花：“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是做了件好事而已。”她转身，指尖划过景南的胸口，“再说，我总不能让某些人惹的麻烦，牵连到你身上，对吧？”
景南握住她的手，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就你机灵。”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晚上带你去看花灯？”
“好啊。”苏瑶笑着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回廊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藕荷色身影——苏婉来了，却没敢进来。
苏瑶知道，苏婉心里的那点执念，大概还没彻底消散。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就像这院子里的锦鲤，想抢食的总会被慢慢驯化成规矩的样子。她不需要赶尽杀绝，只需让苏婉明白：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再争也没用。
夜色渐浓，苏瑶站在廊下，看着景南为她挂上红灯笼。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圆，像一个个安稳的承诺。她知道，苏婉或许还会不甘心，或许还会耍些小手段，但那又如何？她有的是办法，用最柔和的方式，一次次化解那些暗箭。
毕竟，对付一朵总想抢阳光的菟丝花，不必砍断它，只需让它明白，主干永远向着更挺拔的方向生长。而她和景南，就是彼此最坚实的主干，任谁也攀附不来。
月光爬上墙头，苏瑶靠在景南怀里，看着满院灯火，轻声道：“景南，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景南收紧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会的。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苏瑶笑了，眼底映着灯火，也映着景南的身影。她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她早已赢了。不是靠狠厉，而是靠那份景南独独给她的信任与偏爱——这，才是苏婉永远抢不走的东西。而那些试图靠近的暗刺，她会像拂去花瓣上的尘埃一样，轻轻抹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让所有人都明白，谁才是景南身边，那个无可替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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