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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距离

“叮咚——”

随着门铃响起,只见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走到门跟前,轻轻下压门把手,将门打开。

“回来了?”

看到眼前正询问自己的男人,少年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了一下,因为按着他先前和自己说明的,此时的他,可不应该是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说要晚点回来吗?”

少年一边往里走着,一边朝向身旁的男人问去。

“事情办完,就早点回来了。”

男人只是这样笼统地回应了一句,并没有详细说明什么。

“要不要换身衣服?”

看到了少年身上已经快干了的衣服后,他先是犹豫了一阵,不过还是问了出来。

“不用了,今天也不会再出去了吧。”少年依旧是冷漠地回应道。

“那随便你,不要着凉了。”

“知道了。”

两人再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对话后,便去做各自的事情。

男人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报道。

少年则是将东西放回了房间后,便去卫生间里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哐当——”

“知奕回来了?”

将房门轻轻关上后的母亲,在看到卫生间里儿子的身影后,第一时间询问了起来。

“怎么样啊,有没有淋得很湿,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母亲略显焦急地轻声问道,毕竟下午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也同样令他们感到了错愕。

“刚才我问过了,他说不用。”

“你小点声,别把儿子吵醒了。”

似乎是突然想起此时正熟睡着的小儿子后,男人则立马摆出一副尴尬模样,之后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着电视。

“本台最新收到消息,就在今日凌晨两点,警方在本市的某个小区内接到了一起疑似轻生的跳楼案件,据相关内容介绍,在民警赶到的前五分钟,一对住在居民楼一楼的中年夫妇在熟睡过程中突然惊醒,原因是听到了从自家窗外传来的一声巨响,声音堪比雷鸣,仿佛整个地面都因此发生了轻微的震动,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二人拿着手电筒一起来到了室外进行探查,而这一查则使得本就心慌的两人瞬间被吓得六神无主,满地的鲜血,近乎破碎的头颅,外加血肉模糊的□□,这惊悚一幕就这么的在那寂寥无人的深夜里呈现在夫妻二人眼前……”

“乖乖,这么惨。”男人看着电视里的报道后这么叹了一句。

而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少年似乎也是对新闻里的内容起到了兴趣般,身体靠在一旁的墙上,双眼目视着正前方的电视。

“……很快,惊魂未定的二人立马拨打了报警电话,于今日凌晨两点零五分左右,公安民警到达事发现场,在经过一系列的调查与询问后大致得知,死者张某某,男,18岁,是一名高三学生,生前患有抑郁倾向,曾多次与父母进行过争执,但从未得到过有效缓解,一家关系也因此变得日渐疏远,据张某某母亲所说,在事发前,父亲张某因醉酒而打了正一个人玩着电脑的儿子,母亲称自己虽有上前阻止,但父亲仍旧一意孤行,丝毫没有肯收手的意思,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五分钟,父亲才停了下来,在那之后自己便安抚着受伤的儿子,只不过儿子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面对此举,母亲也只好选择让他一个人先冷静下来,事后在进行询问时她称:‘我确实很担心他(儿子)的身体状况,但无论怎样,我仍旧相信他不是一个会冲动的孩子,这些年以来我们也经常是这样过的,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他却做出了一件让我们都很震惊的事,现在想想,一切也都已经晚了,我们后悔也没用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可见,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中也定然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意气用事,以为自己做的极端点,就能逼迫父母做出妥协什么的,可最后结果呢?呵,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是啊,还好我们家知奕听话。”

“……其实,不光是这次事件,早在前段时间也有各大媒体陆续报道出有关未成年人轻生的案例,其中大部分都是高三学生,而且据全国统计,这些年来各大人群中抑郁症的发病概率也是相比往年时日益渐增,哪怕是作为金融中心的上海,发病率也依然是达到了11.8%,位居全国榜首。高考将近,作为即将跨入考场的高三学生们想必也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压力,而此时的家长们要做的就是给予孩子更多的鼓励与谅解,不应该是过多的责罚与施压。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时间不会停留,更不会倒流,不要因一时的冲动从而转变为整个人生的终点。最后本台预祝今年即将迎考的学子们能够在最后的时间段里持之以恒,硕果累累,同时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劳逸结合,才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关于此次少年轻生案件的报道就为您播送到这,感谢您的收看,我们稍后见……”

新闻结束,现在进入广告时间,而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沉浸的二人似乎对新闻中的内容都产生不同的看法。

“说到底,无非就是吃不了苦,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受挫,要是放以前哪来那么多心理问题,唉。”

听着男人的自言自语,少年并没有用言语去理会他,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房间,回应他的便是房门关上后所留下的一道“砰”声。

“呵……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别影响都我就行,我一个人,依旧能过的很好。”

少年将手机插上充电后,便侧身躺在了床上,戴着一对蓝牙耳机,静静地听起了唯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乐。

渐渐的,困意袭来,少年缓缓睡去……

(……只要活着,就必然会与痛苦做伴,谁都一样……)

(……有时,选择结束的人并没有错,错的是致使他选择结束的原因……)

(……放弃了,也就等于失去了,但有的人,即使依旧在挣扎,可面对命中注定的结果,也无法改变什么……)

(……天哪,那栋楼着火了,赶紧报警啊……

里面还有人吧……

火烧的这么大,根本逃不出去了吧……

好好的咋就起火了呢……)

(……再见。)

“吓!”

我这是,做噩梦了吗……?

这些画面,感觉都好真实,就像是真正发生过一样。

呼……

“已经五点半了吗。”

随机播放就是不好,肯定是听了这种致郁的歌才会做那种梦的吧,唉……

“知奕,出来洗手吃饭——”

“知道了——”

没想到睡了那么久,果然,雨天就适合睡觉啊。

“哈~欠……”

就这么无聊地结束这一天吧。

……

之后的日子里,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每一天的日常,高考的时间也正式开始纳入我的倒计时中。

所有人一样,都打算在这段最后的时间里开始最后的冲刺,就连平时那几个和我一起胡闹的同学们,也不得不把心思重整起来,毕竟他们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至于我自己?

呵,要是了解我的人,就不用担心什么,虽说985或是211略有些困难,但至少普通的本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可不是我吹嘘,完全可以找到人证的——

“阿筱,这次模拟考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461分。”

“不错嘛,有进步,本科有希望。”

昨晚六点正是三模出成绩的时候,大多数学生想必也是怀揣着紧张与不安的心情,在电脑或手机面前查询着自己的成绩吧。

对于此,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啦,只是相比起我个人,倒是更在意其他人的分数,就好比身边的这位傻白甜,本想着昨晚就找她进行询问,奈何她的手机只能在周五后出现,真是悲哀。

“和你可没得比,你呢,这次又放了多少水?”

“没上次严重,也就控制在四百五左右吧。”

顺带一提,前两次的模拟考成绩分别是395分和286分。

“四……!一下子跳了一百六十多分啊,就不怕被怀疑吗?”

要说怀疑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会的吧,不过放眼整个古今中外,比我这种飞跃性进步还要离谱的人可多了去了,难道就不允许多增加我一个例外?

不过两百多分的那次多少带点心情问题,现在回头一想,确实有些极端了点。

“谁都会进步的吧。”

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并且温柔对她说道。

“话,话是这么说……”

诶,怎么脸红了?

“好了,至少这次可以难得享受一次表扬,也不用再搞的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了。”

想想以前每次考低分的时候,不是被老师叫去谈话,就是回家被一顿挨骂,这种心情当真是没有半点好受的感觉。

既然这样的话,我又为什么每次都要去故意考砸呢……

因为,我讨厌那种眼光。

那种期待、相信、又觉得我一切都能够做到的眼神,最是令我厌恶。

之前我也提到过,以前的我,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但是这些几乎没有一个是我自愿报名参加的。

我不喜欢太过受人瞩目,因为那样很麻烦,可一旦受到了瞩目,我却又不希望自己给大多数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因为那样又会令我感到困扰。

矛盾之下,每当有被迫展现自己的时候,我则都会以自尊为中心,即使会受到不少眼光望来,但至少能够让他们清楚,他们所注视的那个少年,同样不比别人差。

久而久之,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我却并没有从中感到快乐,而是始终觉得这很乏味、枯燥,以及痛苦。

然而,促使我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的,虽然也有包括这个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别人无故施加在我身上的幻想。

在上高中之前,我的整体学习水平,也能勉强排上年级前列,为了维持这种状态的我,他们不惜花费大量金钱,为我找了一个又一个的辅导班,买了一本有一本的冲刺卷,直至中考前,我甚至除了吃饭睡觉外,根本找不出什么自由时间来。

那段日子,相信也有不少人同样经历过吧。

不过,就结果而言,这些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良好的效果,原来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说的明白些,无非就是换了个学习环境罢了,至于成效如何……纳米级别的改变?

被动式学习就是这样,你对它感到无趣,那么你就不会有所进取,来自美国的富豪洛克菲勒就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如果你视工作为一种快乐,人生就是天堂;如果你视工作为一种义务,人生就是地狱 。

我想这句话同样也可以应用在这里,不是吗?

好在,最终的成绩也勉强如他们所愿,以那稳定的成绩勉强挤进本市的一所区重点,而我,也勉强地接受了这一结果。

考完试的那段时日,仿佛整个人都看到了新生一般,长时间地压抑自己,总算是能够感受一下何为自由。

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方面进展,我也没有去留意什么,因此对于接下来的那些使我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更是不曾去设想。

“这一周就先给你放松放松,从下周开始,你就要提前学些高中知识,免得一开学自己就跟不上进度。”

……

“前两天妈妈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数学竞赛,刚好离咱家近,就寻思着给你报了个名,时间的话是两周后,你看怎么样?”

……

“那边有个外国人,刚好锻炼一下口语,去试着和他交流下。”

……

“这种比赛怎么连前三都进不去,这段时间白补习了?”

……

呵……

这便是,我。

人之生也,与忧患俱来,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是我通过那段时间的补习,所学到了一句话,出自梁启超先生写下的家书。

或许我的命运就是如此,遵循他人的指示,进行他人的幻想,完成他人的意愿。

我不是我,而是别人。

这短短八个字,却让我看尽了自己这一生。

终于——我无法继续承受下去。

那种痛苦,丝毫看不见尽头,每过一天,身体就仿佛多一道伤口,每过一秒,伤口就好似不断扩大。那样的我,决定不再继续下去,不再继续进行他们的意愿,不再继续完成他们的幻想,不再继续,违背自己的内心。

“这次考试什么情况,我让你进个前十不算很为难你吧,你却连及格线都没达到,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

“作业本上怎么全是叉,你自己给我翻翻,能找出一个对的吗?”

……

“您是尚蓝同学的父亲吧,他的情况呢我在电话里也跟您提及过……”

……

“满分一百五的卷子,你考了四十多,还让我给你签字?等你爸回来后你让他给你签吧!”

……

至少,不再会有从前那般的压力。

“走吧,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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