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兰州。
王朝版图横跨南北,各地文化方言各有千秋,说话习惯更是各不相同。
兰州人便是最好的例子——他们分不清像类似于“南”或“兰”的顶舌与压舌字音。
温霁在去往兰州的路上想起燕淮这番话。
嗯……这好像是古代版的“H”“F”不分。
燕淮闭眼假寐。
兰州多山坳,地界偏僻,虽群山墨绿如画,但山路崎岖难行,山里山外都难以交流。
这就导致兰州内部的贫富分化甚至思想文化也产生了隔阂。
最重要的是这几年从地方官抽检的案子里,几乎有一半的人口失踪案发生在兰州及邻近地区。
燕淮心里发沉,任由温霁在马车里翻来覆去,最后四仰八叉窝在自己身上。
温霁暖烘烘的身子柔软异常,燕淮下意识抬手,有一下没一下抚顺他松软的毛发。
暖意透过手心,似乎连带燕淮沉在谷底的心都捂热了几分。
刚行进兰州地界,温霁就明显感到路面颠簸不少。
若换作平日他指定会生闷气,但兰州这路把他的气摇得烟消云散,只想发笑。
和赶车的车夫一同坐在前方的阿七嘴里也开始嘟嘟囔囔:
“这地方连路都修不整吗,官府的钱都去哪了?”
燕淮闻言微不可察叹口气。
兰州,穷得很。
兰州官员这几年也没少想办法,试图让兰州的银钱富起来。
奈何深山实在太多,土地又贫瘠,就连天公都不作美,连续的旱灾让兰州只能吃着朝廷救济养活百姓。
就在温霁数不清第几次不受控制地一头撞上马车壁时,燕淮开口了。
“下车吧。”
温霁如蒙大赦,立马跳下马车,用爪子巴拉巴拉脑袋屡次被撞的地方。
唉,走路总比撞脑袋强。
阿七吩咐好车夫后环顾四周,蹙蹙眉道:“方才已经进了兰州城,怎么人还是这么少?”
别说零星散散的几个路人都用警戒的眼神打量他们,就连百姓人家都大门紧闭。
街上店铺的牌匾都积了灰,开门的铺子更是屈指可数。
“这也太……凉了吧。”
上次科举案的岐州与兰州离得近,虽也不算富裕,但也没有到这步田地。
阿七本就是个喜欢热热闹闹的性子,受不了这破败之景,迫切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眼尖看见一户开了门的人家,一小男孩扎着朝天辫蹲在户门口,手里攥了块不知从哪寻来的红砖石,正在地上涂涂画画。
阿七几步上前想让小男孩叫来家里人了解情况,谁知话还没到嘴边就听门里一声怒气冲冲的方言女声。
“杂崽子又反哪去哩!”
紧接着便见一柳眉倒竖的女子冲出门口,四处望寻。
她大步过去拧紧孩子耳朵,在男孩“哇哇”叫的哀嚎中抬头看见了靠近孩子的阿七。
连句问询也没有,那女人立马用卷起袖管的手指着阿七鼻头一顿咒骂。
阿七不懂兰州方言,一句也没听明白,满头雾水站在原地被她尖利的细嗓攻击。
女人骂了阵,见阿七没有反应,便一把捞起孩子,临转身还恶狠狠瞪他一眼。
大门一声巨响,“砰”地将阿七关在外边。
“不是,我干什么了……”
阿九同情地拍拍阿七肩膀。
旁边也有几户人听到他们这儿的动静探头张望,见阿七视线扫过他们,又赶紧把孩子的头按回去,大门紧闭。
燕淮沉声道:“她觉得我们要拐走她的孩子。”
阿七闻言一愣。
燕淮扭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几处阁楼上悄悄开了缝隙的窗子。
年轻女孩窥探的从里边射出,但与燕淮一对视,她们立马关上窗户,甚至还有细微落锁的“咔嗒”声。
“嗷嗷嗷!”
温霁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燕淮抬眼看到他在一告示牌前不停跳跃。
“姓名柳婷柔,年十三,于中秋节晚闹市走失……”
“姓名刘金,年五,于十月初五失踪……”
“姓名方如婷,年九,于元宵节花灯河边失踪……”
阿七飞快小声轻念。
他每念一句,燕淮脸色便冷一分。
整整一个告示板,没有官府通知,没有题名花册,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越贴越厚的寻人启事。
或干黄陈旧压在最低再无人问津。
或纸张暄软在最表面,晕染字迹的泪滴甚至尚未风干。
所有失踪人口的画像都沉默注视着站在告示板前的四人,像是在无声诉说自己的处境。
“哐——”
阿七终是忍不住一拳砸在告示牌上。
“难怪他们白日里便对我们如此敌意。”
他想起刚刚的女人。
女人咒骂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伪装在人群里伺机而动夺人至亲的人贩。
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眼见阿七骨节发红却又要砸下拳头,阿九赶紧一把拉住。
燕淮仔细查看这些寻人启事。
能看到的最早失踪是在四年前,丢失的是一个五岁小女孩。
姓名籍贯……
燕淮伸手想掀起挡住籍贯的纸角,忽而那寻人启事被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重新压上了新的宣纸。
燕淮不悦蹙眉。
“看这张吧。”略微沙哑的中年女声被风轻飘飘吹进耳朵。
燕淮闻言微愣,定睛发现这张告示上的人像确实与先前那张如出一辙。
“这是我丫头。”
燕淮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扭头对上了妇人面黄肌瘦的脸颊。
妇人饱经沧桑的眼神目光却半分未曾离开画像。她抬手轻抚画像上女孩微笑的唇角,温柔、执拗。
算起来也不过三十岁的妇人却在长年的寻子生活中得到了如同四十岁般的衰败容貌。
她仿佛没感受到几人同情的神色,自顾自说下去。
“四年前,芳儿在幽州上元节不见了。”
“家里人寻了阵后便道是个丫头片子,不值得大费周章。”
“她才不是个丫头片子,她是我身上掉的肉……”
妇人眼眶里的泪珠滚落,破旧不堪的衣料上晕染出滴滴深色痕迹。
几人闻声,都没有说话。
任何话语在这位失去孩子的母亲面前都是于事无补。谁都不敢想这几年妇人背井离乡,寻亲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以怎样的毅力追到兰州。
“你们……也是来寻亲的吗?”
妇人眼神希冀,似乎燃起一丝光亮。
燕淮这才微微颔首。
“这么多年,您没去找过官府吗?”阿七喉头滚了滚,问道。
“找过,都找过。”妇人垂下眼帘,“可兰州自己丢的人都找不回来,又怎会管其他州县?”
“没有进山找过吗?”
“进过,但官兵都被拦在外边,更别说我这种外人,根本没办法。”
“官兵都敢拦?他们就不怕……”
燕淮打断阿七,语气微沉:
“像兰州这种群山里的村子基本都是宗族村,自然全都一心向外。更何况山路弯绕,进村的路除了本村人几乎无人知晓,官兵束手无策也是情理之中。”
妇人听燕淮这么一说,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
温霁在他们交谈之际习惯性绕妇人嗅闻几周,虽没有一丝收获,但是闻到了肉馅饼的香味。
“咕噜噜噜~”
温霁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抬头与燕淮真诚对视,舔舔嘴唇。
几人今日着急赶路,如今晌午还未吃饭。
燕淮原本没有感觉,过去办案哪怕一天未进食都无所察觉,如今养了温霁后听他肚子一响,倒也萌生几分饥饿感。
阿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请妇人带路。
等到另一条专卖吃食的街道,行人看起来多了不少,但大部分也是青年壮丁,哪怕偶有几个小孩子或姑娘人家也有随行的人跟随。
温霁饥饿感更甚,选了家最香的小面馆站定。
他扭头见妇人转身要离开,赶紧上前叼住裙角,吃了一嘴尘土气也没有撒嘴。
妇人见状有些手足无措,直到燕淮开口:“他想让你一起吃。”
“我……”
妇人还在犹豫,阿七却早就点好了碗面。香喷喷的打卤面端到妇人眼前,熏热了她的眼眶。
“……谢谢。”
温霁这才松嘴,奔到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吃食狼吞虎咽。
这条街道虽比上条热闹些许,但也几乎无繁荣之象,鲜少有大的声响。
直到一声哭喊撕破空气。
“哇哇哇——阿娘!阿娘!”
温霁耳朵倏然立起。
五六岁孩童的哭喊在他听来耳熟无比。
此时的燕淮也察觉哭声的异样,放下木筷寻声而望。
只见一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一哭闹的小女孩。
“莫哭莫哭,这就回家找娘亲。”络腮胡一边想平息小女孩的哭闹,又一边向投来目光的人们解释,“对不住对不住,我平日在外做生意,孩子与我太生分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小女孩却听后哭得更嘶哑:“我不认识你!我要找我娘!娘亲!哇哇哇!!!”
“你这孩子!连阿爹都不认得了?”络腮胡佯装生气,将小女孩放下后紧紧箍在身前与她对视。
小女孩背对他们,温霁看不清她的样貌,但可以看到络腮胡眼中与嗔怪脸色不符的凶狠。
小女孩明显被吓到,收了哭声后抽抽噎噎打嗝儿。
络腮胡见状松口气,重新抱起她向四周人赔不是。
等见到小女孩的样貌,温霁倏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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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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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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