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浅眠的谢玉。
“大人！边关急报。”
谢玉猛地起身，披上衣服去开门。韩青站在门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淌，脸上是谢玉从未见过的惊慌。
“北狄犯境，已经连破两城，云州……云州失守了！”
谢玉瞬间清醒：“什么时候的事？”
“八百里加急，军报是五天前从雁门关发出的。”
韩青递上被雨水浸湿的军报。
“北狄这次出动十万铁骑，由大汗亲征。镇北军，损失惨重……”
谢玉展开军报，越看心越沉。北狄这次进犯的毫无征兆，攻势的迅猛程度远超以往的每一次。
更让他心惊的是，军报中提到北狄军队对镇北军的布防了如指掌，几次偷袭都精准的攻打在防守最薄弱之处。
内有奸细。
这个想法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备马，即刻入宫。”
皇宫内早就乱作一团，当谢玉赶到时，晏寂正站在边防地图前，面色铁青。
几位武将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陛下。”谢玉行礼。
晏寂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太傅来的正好，北狄犯境，连破两城，各位将军正在商量对策。”
谢玉抬眼望向地图。
云州，宿州相继失守，北狄大军直逼雁门关。
一旦雁门关被攻破，中原门户大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是增兵雁门。”谢玉沉声道，“臣建议调安西军北上驰援。”
“不可！”兵部尚书李维立刻反对，“西域那些个小国虎视眈眈，安西军一动，西线必然会空虚，若是……”
“若是北狄和西域联手，我朝将腹背受敌。”赵崇缓缓接口，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殿门口，神色从容，“太傅此议，未免太过冒险了。”
谢玉看向赵崇，突然明白了什么。
高顺是安西都督，若是调安西军北上，就等于将高顺调离了他的势力范围，赵崇自然不会同意。
“那首辅大人以为该如何？”晏寂冷冷的问道。
“老臣认为，该派使臣前去议和。”赵崇躬身道，“北狄这次兴师动众，无非就是为了财物，那我们便给他们，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议和？”晏寂猛地一拍桌案，“敌军铁蹄已经踏破我两座城池，你却让朕议和。”
“陛下息怒。”赵崇不慌不忙，“镇北军惜败，士气低落，仓促应战，恐怕难以取胜，不如暂且隐忍，待……”
“待敌军兵临城下吗？”晏寂打断他，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意，“朕宁愿御驾亲征战死，也绝不议和。”
殿内一片死寂。
谢玉看着晏寂紧绷着的脸，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小小的晏寂也是这样站在群臣面前，身躯挺得笔直，声音虽然稚嫩但是坚定：“朕是天子，绝不向叛军低头。”
那一刻，谢玉就知道，这个孩子流着和他父亲一样倔强的血。
“陛下。”谢玉上前一步，“臣愿亲赴边关，督军御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太傅三思啊。”李维急道，“边关苦寒，战事凶险，而且您一介文臣……”
“正因为是文臣，才更该去。”谢玉看向晏寂，目光十分坚定，“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朝廷怎能安居后方？臣虽不才，但愿代表陛下，与那些将士们同生共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更重要的是，臣要亲自查清楚，为何北狄对我军的布防如此熟悉。”
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赵崇说的。
赵崇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平静。
“太傅忠心可嘉，但督军之职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不必议了。”晏寂突然开口，他盯着谢玉，眼神复杂，“准奏。”
众人散去后，晏寂将谢玉单独留了下来。
“为什么？”晏寂背对着谢玉，声音低沉，“太傅明明知道，这个时候离开京城意味着什么。”
谢玉垂眸：“臣知道。”
意味着他将远离权力中心，意味着他可能错过揪出真凶的最佳时机。
也意味着……他将离开晏寂身边。
“那为何还要去？”晏寂转过身，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留在朕身边，一样可以查案。”
“不一样，陛下。”谢玉轻轻摇头，“有些线索，只有在边关才能找到，况且……”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臣若留在京城，只会让让陛下左右为难。”
既然他会让晏寂为难，那他就暂时离开，以督军之名，行查案之实。
晏寂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太傅总是这样，为朕考虑的周全。”
不知为何，这笑中带着一丝苦涩。
“十年前也是这样。母后去世，所有人都让朕忍，让朕等。只有太傅告诉朕，真正的强者不是不会痛，而是痛过之后依然能站起来。”
晏寂走到谢玉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动作轻柔，却让谢玉浑身僵硬。
“太傅可知道，这十年来，朕最怕的是什么？”
谢玉不敢抬头。
“朕最怕的，是有一天太傅也会离开。”晏寂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谢玉心上，“就像母后那样，突然就不见了。”
谢玉心头一颤，猛地抬头：“陛下……”
“答应朕，”晏寂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定要回来。”
“臣答应陛下。”谢玉郑重道。
三日后，出征。
点将台下，十万将士整装待发。
亲自为谢玉斟酒饯行。他年轻的脸上已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只剩下帝王的威仪。
“太傅，”他将酒递到谢玉手中，指尖不经意相触，微微颤着，“务必珍重，朕……在京城等你凯旋。”
谢玉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臣，定不辱命。”
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人从后面拉住。
“谢玉，你给我活着回来。你若敢……你若敢不回来，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后退一步，行以全礼，然后毅然转身，跨上战马，再未回头。
大军启程，烟尘滚滚。
晏寂站在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那抹清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赵崇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轻声道：“陛下放心，太傅吉人天相，定能凯旋。”
晏寂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首辅觉得，太傅此行能否解边关之危？”
“太傅才智超群，必能马到成功。”赵崇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老臣听闻，北狄此次来势汹汹，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太傅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晏寂猛地转身，眼中杀机毕露：“你什么意思？”
赵崇躬身道：“老臣只是担心太傅安危。毕竟……边关凶险，刀剑无眼。”
晏寂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首辅多虑了。太傅若是有什么不测，朕就闹的北狄天翻地覆。”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赵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传朕旨意，”晏寂转身，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即日起，京城戒严。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离京。”
“陛下这是……”
“太傅在前线浴血奋战，朕总不能让他后院起火。”晏寂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说是不是，首辅大人？”
赵崇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惊疑：“陛下圣明。”
秋风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远去的军队中，谢玉回头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见的京城。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仿佛这一别，便是永诀。
“加快速度。”他勒紧缰绳，对身边的副将道，“务必在十日内赶到雁门关。”
副将领命而去。
谢玉抬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际。
那里，战火正在蔓延。
而他不知道的是，京城之中，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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