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爷子把刘叔叫进房间。
他的声音苍老但有入骨的平静,“你没拦着成杉?”
老宅说大也大,管理的人员都分成两个派系,刘叔晚上的行径自然是不妥。
老宅说小也很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不消分钟,就能进了容正明的耳朵。
刘叔自觉不对,就立在小沙发前面,也不坐下,“这孩子,我看成杉挺喜欢的。”
“喜欢又有什么用,夫妻要做的是利益共同体,讲究的就是个稳定,闹这么多风波出来。”老爷子疲累地靠到椅背上,“说明她不合适,我跟成杉说,不要再接触了。”
刘叔默不作声。
容老爷子接着说:“刘叔,你儿媳下面那个公司,最近还顺利吧?”
刘叔的背又更躬了躬,“顺利的,老爷。”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照顾我也辛苦了,下周放两天假,回去跟家人聚聚。”
“哎,好的。”
刘叔退出了房间。
容正明也是老了,不忍心重罚,这要换他年轻的时候,必然不会是这样。
必然不会让蒋家这跟顽癣样的东西,碍着眼睛。
不过还好,倒正好验证了,再大的危机,自己的儿子也能撑起了,他往上扥了扥厚实的羊绒毯子,觉得宽慰。
周一,未婚妻缺席了容家订婚宴的消息不胫而走。
虽然没有像他们公开一样见诸媒体,但在圈子里的,也都听到消息。
各种臆测紧随着跟来,大抵是觉得容成杉太过于放浪,玩到订婚宴也没收心。
又有人猜是蒋家狙击,被司家换了放鸡蛋的篮子,后面这一说就把这故事加上了淡淡一层暧昧不明的意味。
容成杉没在意这些,也不很在意周中的董事会。
他真正在意的是像一根针落进海里的司旭,他知道她的航班信息,知道她预定的酒店信息,也知道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
他让助理约蒋言周二的时间见面。
助理敲门进来,脸上意味不明。
容成杉:“怎么说的?”
助理还想拿捏下措辞,但被他几个字问得有点慌,直接说:“蒋总那边的人说要安排在融添见面。”
容成杉轻哼了一声,脸上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起身到旁边的文件柜,打开一个抽屉,助理一瞥,里面满满的浅灰色文件袋,上面都夹着便笺。
容成杉把其中一个抽出来,递给助理,“你把这个送到融添去,让蒋言看了再说在哪见。”
助理接过,看便笺上标记着“容蒋”两个字。
他不敢随意动,就在外面套了个不透明的袋子,送到了融添。
送到的时候,蒋言在开会。
荣氏送来的东西,秘书掂量着事情的轻重,还是决定打断会议,穿过会议室,把文件夹递给蒋言。
蒋言按下却没有打开看,但后半程会议难免心不在焉。
会议结束,他回办公室,已有过来拜访的两人在办公室的沙发等。
还好是不太重要的人物,他不过简单聊了十几分钟,匆匆打发。
他阴着一张脸,拆开袋子。
看到便笺上的两个字,又联想到许多,最后展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Jason在古城办的那场大秀,容成杉风头出尽,以至于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蒋德森也在场,陪着不知道婚后第几任女友,甘心坐在后排做衬。
大家稀稀落落离场时,容成杉和他目光相对,这一幕被他请来的人拍下来。
不是每张照片都会被锁进那个文件柜的,容成杉只是觉得这张拍得不错。
这张照片的意思,倒是很明了了,那个他以为被自己打得节节败退,利落让出位子的哥哥,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蒋言准备给助理发信息,不过转念,直接给容成杉拨去电话。
曾经每天晚上会碰面的两个人,应该还是有接个电话的情分在的。
电话接通,蒋言开口:“容总,明天我过去,想跟你单独谈谈。”
“没问题,那就三点吧,你来我办公室。”
容成杉答得很干脆,蒋言主导的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那天晚上,蒋言回了自己的住处,他需要时间独自思考。
容成杉敢以此做敲门砖,说明已经成竹在胸,究竟问题出在哪一个环节,他想不到。
再到容成杉的办公室,他已经觉得恍如隔世。
容成杉已经倒好两杯红酒,就在他们以往几乎每晚都会坐一坐的沙发边几上。
他示意蒋言落坐,然后拿起酒杯,跟桌子上另一个杯子轻轻碰了下,抿了一口,“蒋言,做我的助理,委屈你了。”
想不到他样说,蒋言接手融添有点日子,感觉一路畅通无阻,以至于他以为他们会进行一场对等的谈话,但容成杉这一句话,看似宽慰,实则又把他的位置压下来。
蒋言也拿起酒杯,端在手里,并没有心思喝,他还不知道容成杉的意图。
SVP级别的特助,说起来算是半个笑话,公司内部自然都清楚他的分量,但每次接触新客户,总要闹点笑话。
一般客户的高层,会在他暗示和蒋家的特殊关系之后,才会另眼相待。
而在蒋家,他也只是主厅都很少进的人罢了。
蒋言的不平由来已久。
容成杉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很多关键部门的事情我都放手你去做吗?”
蒋言摇头。
“因为,你还不够格。”容成杉又浅浅喝了一口,淡淡地说:“想坐我的位子,你并不够格。”
这几个字轻飘飘从容成杉嘴里飘出来,却结结实实刺痛了蒋言,他一动不动,如芒刺背。
容成杉继续悠悠地说道:“客观地讲,你还只能当兵,不能做将。接手融添很顺利?你有没有想过,蒋得森就算再不务正业,会蠢到一点障碍都不给你设置吗?”
进融添之后,蒋言更忙了,除了那天见司旭,他几乎没时间休息,唇角干裂,他抿了抿唇,“但我手上的股份……”
“你太急了,急会生乱的。你可以回去再看看成叔跟你签的协议,公章法人章这种东西,是要核验的。收购股权抬的这一点价格,至于让成叔和容家翻脸,会不会想太多了?”
跟成叔签股权转让协议,确实一波几折,因为最后实在敲不定时间,成叔总拿法人章在监管为由推搪,他怕有变化,最后直接让人到他指定的地方跑了一趟才搞定,成叔也一直说账户调整,没有最终敲定协议账户。
他的股权占比是这些小股东里最大的一份,蒋言两三年前就跟他接触,自以为这是打下来最漂亮的一仗。
竟然是个笑话?
蒋言摘下眼镜,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寡淡下来,输了而已。
输给容成杉没有什么可丢脸的。
“是我不自量力。”蒋言抽出张纸巾擦了擦镜片。
容成杉:“我倒觉得你很有魄力。”
蒋言缓下了手上的动作。
“蒋得森那边,我跟他商量好了,只要你不动他的开源渠道,他在公司的人不会添乱。”
蒋言又重新把眼睛戴上,他想重新认识下容成杉这个人。
他坐在逆光中,模糊了五官,眼神平静,似乎这只是平常他们在谈论事情。
“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自立门户,是够的。咱们两家生意往来本来就很多,相较下来,我还更喜欢跟你打交道多一点。”
“为什么?”蒋言茫然问。
为什么轻易放过他?
“蒋言,你很优秀,我愿意扶持你。这一番下来,你也把上了蒋家的方向盘,以后我们的合作相信会更顺利。”
蒋得森跟容成杉合作得也很愉快,但他野心不够,处处都要被老子掣肘。
蒋言就不一样了,借势换上他,容成杉相信日后跟蒋家的合作会更顺利一些。
经商最像的就是下围棋,气息在转瞬间可以几多变化。
在容成杉看来,蒋言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是有一些高估自己,控盘能力也欠一些火候。
能借机换了对蒋家的局面,也不是坏事。
“你收的其他股权,就放在融添吧,质押之前,资金如果有困难,跟我说。”
蒋言没想到容成杉会如此不计前嫌。
也从这次对谈中明白,为什么他从上一辈顺利接班的手腕。
他自叹不如。
容成杉给了他一点时间反应,而后说:“哪天有时间回我家吃个饭,看看老爷子,他也很赞赏你。”
蒋言感觉喉头发紧,终于说出:“对不起,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哪天我约上爸,咱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那是久在容正明手术之前的约定,一直没能成行。
容成杉笑笑,“蒋言,你要明白,你现在是融添的CEO,以后蒋家的事情是你做主,我邀的是你,不是你们。”
蒋言一怔,看了看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容成杉是要他借势巩固起位子,不要像蒋得森那样做个摆件。
蒋庭生仗着跟容正明一起打过天下,总是有意无意插手。
这一次,蒋言怂恿他换将他,干脆直接彻底把他排挤在决策层外,省了以后很多麻烦。
蒋言思考了下措辞,碰了碰容成杉的杯子,“容总,我知道了。”而后饮尽。
这一句就是折服。
杯中的红酒并不是很多,这几天喝酒多,喝干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容成杉还是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
“这周的董事会就取消吧。”
取消董事会,算给蒋言挽回点颜面。
蒋言点点头,对话到此结束。
战略上,容成杉完全能理解蒋言,但心里,他有埋怨。
这份埋怨的起由此刻正在万米高空,飞向国土对角。
蒋言走后,他站到抽屉旁,从里面抽出最靠边的文件夹,便笺上备注的是“容司”。
他打开来看最后一张。
这张照片实际上是媒体拍到的,被容成杉以天价买下来。
容家的订婚宴通知范围很小,其实并没有媒体知道,这家营销号,另辟蹊径,之前跟拍司旭穿搭,小爆了账号,尝到了流量的滋味,干脆跟了几天她的行程。
于是,拍下了那晚司旭在容家大宅,被容成杉牵手在老宅前的林荫大道前。
照片拍不出他当时的怒意和她的决绝,过滤掉所有的情绪,只定格在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
这张照片,他很喜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