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先生和我们是不同的。
即使我在成为他的下属之后生平第一次开始酗咖啡,即使他面对我的失败几乎从不安慰,也无法掩盖他是位优秀人才的事实。
透过社会无情的锻炼,在短时间内取得极高成就的人会被称为天才,长期努力取得了成就的人会被称为人才,如果把降谷先生放入这个语境的话,他大概是天才和人才的结合体,即使是我也能想象到,像降谷先生这样的人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都数量稀缺。
从警察学校毕业后接受公安的招揽,一直以来处理文书工作的我,有一天成为了正在犯罪组织内潜伏的降谷先生的联络人。
最开始接下这项工作时,我并不知道即将经历的职场生活会是什么样。
老实说……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说自己已经完全了解降谷先生。尽管长时间的工作和生活的接触让我见到了他的许多面孔,但没有哪一张脸是让我从心底觉得是属于降谷先生的。
倒不如说,滴水不漏地穿戴着三副面孔的降谷先生,根本不可能对外展露出本真的模样。
降谷先生和我们是不同的。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主角和普通人的区别。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看起来就那么完美无缺,没人见过他狼狈,难堪,失败,乃至痛苦的样子。
像降谷先生这样的人也曾有过呱呱坠地的婴儿时期吗,也会因为弄丢了塑料玩具,打翻冰淇淋而哭泣吗?有过被女生拦下告白的青春期,会和朋友们冒傻气地泡在操场打球吗?
承担不同的角色看似很简单,对普通人而言,需要做到的角色转换也不过是从妈妈的孩子到老师的学生这种程度。但降谷先生的角色切换大概要比这难上一百倍。
偶尔,大概两三个月才会有一次机会,前往波洛咖啡厅传递情报时,降谷……不,安室先生会为我准备一份三明治,配黑咖啡。
慢慢地咀嚼着温热而柔软的生菜时,我会想,他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
我是说,看起来,这世界上好像没有降谷先生做不到的事情。
在公安时以正直冷酷的形象示人,在黑衣组织则游刃有余地玩弄人心,在此基础上却还是能抛却一切扮演天真可爱的服务生。
这样的人,即使是作为己方……有时也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叹,真可怕啊。
这样的降谷先生,是我尊敬,崇拜,下定决心供其驱使,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拼尽全力帮助的对象。
某天,降谷先生向我下达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在监控录像里看起来模糊不已的女性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可疑的地方,本以为很快就能调查出结果,查到的履历书却是一片空白。
拿到资料的降谷先生表情阴沉得可怕,我站在他租住的公寓里,战战兢兢地道歉。
“不,我想这不是你的问题。”降谷先生说,眉毛深深地折起来。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真的非常抱歉!”
谜一样的女性的秘密在不久之后就被降谷先生所揭开,在监控镜头里,她大声宣告着我曾经听过一两次姓名的人没有死去的事实,试图迷惑降谷先生。
但那可是降谷先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软弱或是动摇的样子,仅仅只是一个人名……
从那块小小的监视器上看去,再令人紧张的胶着中,还在对峙中的女性突然像被某种东西击中了那样倒下,降谷先生想要拉住她,却还是慢了一步,她就那样直直地往地板坠落。
空气似乎扭动了一瞬间,由监视器的像素点集结而成的模糊影子接住了她的身体,又在下一秒钟消失不见。
降谷先生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周围。
事后……我和其他同僚查看了很多次那天的录像。
什么也没有出现,她看起来就像是在坠落的途中被一双无形的手而搂住,而后被安全地放置在靠墙的角落。
关于这一点,无论找多少技术专家也分析不出结果。
我想这也是应当的。
不可能有人会相信有幽灵存在这回事,即使是降谷先生也……
“风见……对幽灵这东西,你怎么看?”
又一次拜访降谷先生的公寓,他坐在办公桌前喝咖啡,不经意地问我。
“呃……这个……”
“不用太认真,就随便说说吧。”
“就算您这么说……幽灵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果然连你也看得出来是骗局吗?”
……
我很想说,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幽灵存在。
即使是录像里的异常,也可以解释成体质或者专门作出的假象,或者干脆是监控失灵什么的,人想要蒙骗自己时总是有万般借口。
但始终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景象,从来都不是那个扭曲的影子。
而是降谷先生露出的表情。
就像是有谁把那张假面撕了下来,他方才从一个刻板的英雄人物变成了真实的人类。
和我一样会哭会笑,有过快乐也经历了痛苦,大步向未来前行的同时也在遗憾里挣扎,会在深夜回忆过去也会在清晨吐出浊气,在发誓要达成目标的同时也深知自己失去的事物,即使如此也奋力地向前迈步。
……原来是这样啊,我之前到底把降谷先生当作什么了。
那个叫诸伏景光的男人,似乎也是毕业于警察学院的学生,只不过现在已经查不到那个人的档案了……这么说起来,他似乎和降谷先生是同一届入学的。
我尝试思考了他们的关系。
然后深深地意识到,降谷先生选择的是一条严苛到无法回头的道路。
……只是假设的话就不算公安失格。
所以我觉得。
如果真的存在幽灵就好了。
如果那个女性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所以,面对降谷先生的问题,我说的是……
“也许……世界上真有幽灵存在呢,很多电影都是这么演的吧。”
“……是吗。”
他淡淡地回答,我又一次看不出他的态度。
降谷先生的情绪似乎总是消散得很快,得到了我的答案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重新开始处理工作。
我想,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离开公寓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很低的说话声。
“如果是苏格兰的话……应该做得到吧。”
他说的是地区,酒名,还是人名?
在下楼梯的时候,这个疑问渐渐地被我抛在脑后。
–
冲矢哥哥的厨艺精进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他交了女友吧。
早晨来到学校之后,元太正在大呼小叫地说着什么。
“……所以我真的看见了冲矢哥哥身边有一个女生!看起来既温柔又漂亮,呜哇哇……!”
光彦很鄙夷地拍了他一下:“喂,你不要看见漂亮姐姐就想歪好吗?”
“我才没有,因为他们的举止很亲密我才会觉得是情侣好吗?”
元太气呼呼地说。
“所以那是什么样的女生啊?”步美好奇地问。
“就是温柔,很漂亮,笑起来……”
他抓耳挠腮了一会,然后眼睛一亮,指着刚走进教室的小哀。
“啊,笑起来和灰原同学有点像呢。”
灰原冲这边瞥了一眼,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感到有些好笑。
“……喂,柯南你在笑什么啊?”
步美斜眼看过来。
“啊,啊?没什么啊,哈哈哈。”
“说谎,柯南君就是喜欢漂亮姐姐吧,我早就看出来了。”
“诶……”
还没等我否认,她又亲热地转头去找灰原说话。
“小哀,我们在说冲矢哥哥交了女朋友的事呢,你听说了吗?”
灰原的嘴角翘起来了一会,又重重地压下去,看起来心情徘徊在好和坏之间,轻轻哼了一声。
“会被甩的。”
“啊?”小学生们傻眼了。
“我说啊,冲矢昴那家伙就长了一副会被甩的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女友抛弃吧。”
我眼角抽了抽。
“……小哀,好可怕……”
不过她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几天前才得知姐姐是在fbi的协助下假死,感动之余又气恼赤井秀一让她们姐妹陷入危险的境地,不给冲矢昴好脸色倒也正常。
不过,如果横在他们之间最深刻的矛盾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大概终有一天能够走向圆满的结局。
尤其是在组织已经不复存在的今天。
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像一场梦。
让自己变小的罪魁祸首,隐藏在无数人内心的噩梦根源,看似庞大到无法撼动的那个黑衣组织,在公安和fbi的联合行动下,溃败得就像雪崩那样快。
听说行动的起因是收获了大量机密资料,因此决策人员认为已经具备了发动总攻的条件。
无论怎么说,这次的行动成功了。
大批成员被捕,即使有核心成员仍然不知所踪,抓捕也只是时间问题。
始终漂浮在头顶上的阴云,终于有了消失的征兆。
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春天就要结束了,困倦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
“——柯南?”
“啊?”
“我们在说放学后去波洛啦,你要一起去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安室哥哥已经辞职了哦?”
小学生们都叹了口气。
“不过,据说新来了一位服务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步美说。
至于是什么样的人,我倒是有所猜测。
“应该也会是个温柔的人吧,就像安室哥哥那样。”
“……可是还是好舍不得安室哥哥啊。”
元太唉声叹气。
“你是舍不得每周都能提前吃的新品吧?”光彦促狭地说。
“胡说!”
他们吵吵嚷嚷地打闹成一团。
我百无聊赖地移开了目光,研制出解药前的这段日子未免太过安宁了,能够理解我的心情的人……
灰原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樱花树。
听说她仍然在犹豫要不要变回去这回事。
没想到看起来冷酷的天才少女也会因为舍不得放弃和小学生的友谊而纠结,让人有点难以想象。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看着我。
“最后一段小学生的生活一定很难忘吧?”
她的口型这么说。
“彼此彼此。”我露出豆豆眼。
今天去波洛吃蛋糕的时候,小梓小姐说咖啡厅上了很多新品。
“尤其是香草拿铁和抹茶刨冰,最近的客人都很喜欢哦。”
小学生欢呼着点了单。
“小孩子不可以喝咖啡哦,把香草拿铁换成牛奶也一样很好喝,怎么样呢?”
从柜台走来的青年有着黑色的短发,猫一样狭长上挑的眼睛笑起来让人忍不住产生信赖感。
“啊,绿川先生,你来啦?”小梓小姐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介绍道,“这就是接替安室先生的绿川先生,他的厨艺和安室先生相比也毫不逊色呢。”
就像小梓说的那样,绿川端上来的料理都很美味。
“这是绿川哥哥自创的料理吗,好好吃!”
因为长相和态度都很亲切,小学生们已经自如地切换了称呼。
“嗯……算是吧,不过一开始,这家店的菜单就有这些食物了哦。”
“咦?可是连我也没见过呢。”
小梓有些疑惑。
“我想,是比梓小姐来工作的那时更早的从前。”
“原来波洛那么早就在营业了啊……”步美说,“不知道那个时候是谁在担当店员呢。”
绿川笑了笑。
“大概,是个很温柔也很心细的孩子吧。”
“是吗……那她现在去哪里了呢?”
绿川的笑容像视觉暂留,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寂寞。
“不过,只要波洛还在营业,那个人肯定会回来看看的吧?”步美说,又挖了一大勺刨冰。
“真好吃……”
斑驳的阳光透过橱窗,平等地挥洒在每一个人身上,灼热的触觉让他的指尖颤动。
他低下头。
“嗯,说得也是呢。”
–
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后多了好几年的记忆外加一大堆工作更糟心的事情。
如果有的话,也就只有在此基础上还有生动真实的死亡回忆能与之相比。
心情的糟糕程度堪比从黄泉彼岸醒过来,却又要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拆弹现场。
看起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他们两人的存活接受良好,除了他们俩本身。
就像记忆在打架,在爆炸里死去和活着的分支都完整地呈现在脑海里。
在此之前,在警察公寓门前相碰的两人。
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先打了一架。
果然还是用拳头交流比较实在。
“拆弹不穿防护服……?!你这家伙真是活腻了吧!”
“你也没惜命到哪里去吧!什么叫为了公众利益放弃自己,这两种东西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东西吗?”
“啊?那干脆打一架好了,拳头才不会说谎。”
“打就打!你不要以为自己长着一张好脸我就会放水……!”
满脸擦伤和拳头印的松田和萩原,坐在房间里喘着气。
久违流汗的感觉就像回到了警察学校,只不过那时不顾后果的斗殴往往会得到伊达航的制止。
“说起来……”
松田抬眼看着他。
“真的就像在做梦一样啊……能活下来。”
松田含糊地应了一声。
“班长那家伙也还好吧,毕竟已经那样提醒他了。”
“嗯……我想,他已经入籍了。”
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萩原向他展示了从line上找到的,笑得一脸夸张的伊达航和娜塔莉的婚礼照片。
“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快人一步啊。”
警察宿舍的空气因为不流通的关系,呼吸时总觉得有些烦闷,灰尘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却是过去日子里熟悉的味道。
有那么一阵子,都只是沉默着大口吞食着人间的空气。
然后松田先开口。
“她的消息,没有了。”
萩原轻轻地嗯了一声。
记忆里,在那个活下来的分支里,曾收到过一条提醒伊达航会发生车祸的短信,甚至精确到了时间地点和人物,他们便把伊达提早劝去和娜塔莉的父母见面了。
只是现在,和那个号码所有的相关短信都被清除,就像从不存在一样。
就像他的心从未如此跳动过。
然后松田开始抱怨起诸伏和降谷的神出鬼没,就算是需要保密的工作,逢年过节连喝酒也没空的话简直是黑奴工。
……实在不行,起码也寄个年贺状,或者发条消息报平安啊。
“对啊,太过分了。”萩原轻笑,“等再见面一定饶不了这两个家伙。”
在此之前。
他们的心脏跳动地很平稳。无论是松田还是伊达,包括降谷和诸伏,他都十分确信。
唯一不确定的是……
他的心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周末……去波洛看看吧?”
“哈?那种咖啡店真的不会倒闭吗……”
萩原耸耸肩:“我倒觉得有人会想让它一直开下去。”
透过警察宿舍的玻璃窗,尽情地沐浴着淋漓的金色阳光。
如果拿梦来举例的话……
哪怕置身其中的时候感到无比真实,一旦醒来,也还是会以指数程度地迅速丢失记忆。
“我说……那不会是我们集体出现的幻觉吧。”
松田咬着烟嘴,含混不清地说。
萩原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把一只手抵在心口的位置,安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年轻而强劲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很是安心。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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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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