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举过头顶,五指并拢,没有动弹。
“很好。”魔法师眯起眼睛,“我不想与你为敌,往后走,走出这座山的范围。”
我说:“你要对他做什么?”
谢以林在他手上,脖子处刀伤瞩目,正在不断流血,一盏挂在帐篷边上的灯站着他和魔法师,他的面庞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一切清晰可见,瞳孔颜色比平时更浅,目光澄净,但我从中隐隐看出一些与自责和愧疚接近的情绪。
他一直在看我。
魔法师说:“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我知道没法打败你,但我能在你杀了我之前,把他杀掉。”
我没动。
他冷笑了一声,手掌发力,按住刀背,谢以林的血流出更多,“或者,你希望他死?”
我说:“你身为魔法师,为什么要和这群人为伍?”
魔法师冷道:“你也是魔法师,为什么又站在这个人的一边与我为敌?”
“我和他的关系,同样不需要告诉你。”我手依旧举着,胳膊贴着我的耳朵,干脆利落地问,“我最后问一次,你要对他做什么?”
这句话出口,魔法师明显紧张许多,他握刀的手用力,手指关节像石头一样凸起,那把刀的刀尖完全插进了谢以林的喉咙。
红色在我视线中放大,那点颜色在夜幕中格外明亮。我做的傀儡与真人无异,谢以林一定会有痛觉。可此刻,鲜血宛如落在窗户上的雨水,蜿蜒着流进他的领口,他眼里一丝恐惧也无,只是沉默地望着我,宛如望着一块易碎的石头。
我放下手。
空气在此刻发出波动,魔法师和谢以林的身体都片刻不真实,黑色火焰以我们三人为中心,燃成一个圆,地面熊熊燃烧,火苗在我脚下跃动,转瞬把我们包裹其中。
火焰接触到魔法师身体的刹那,他惨叫出声,可眼睛还努力睁着,高声大叫:“我本不愿杀他!是你逼我!!”
话音落地,魔法师手用力一推,那把刀完完全全捅进谢以林脖颈,他用最后的力气把刀挥出。
谢以林的头颅腾空而起,在火焰上翻腾,火焰嘶吼嚎叫,猛地升高一米,包裹住他的头。
魔法师的惨叫还在回荡,他的身体已经被火烧成灰烬。
我向前走几步,伸出手臂,接住火焰中的头颅。
谢以林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痛苦,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不再眨动,僵硬呆滞地注视前方,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
我把头安在谢以林直立的身体上,身体和头颅严丝合缝,可中间多出一条深色的线,像印记,刻下他刚才的遭遇。
我看着他,不禁悲从中来,心中大痛。
头身分家,这是大伤,光靠我的魔力修补不好他,需要额外买材料。
我还没到手的一百金币,又要飞走了。
*
营地里的流寇全部被我杀光,有几个见势不妙、一开始就逃跑了的人,我追上去,把他们都处理掉。
我把谢以林、千丝网和其他尸体收进空间——我发现我对空间的控制高了许多,不仅谢以林完好无损,那些尸体也是完整的——回到柯林斯城。
此刻已经是深夜,工会门前安静,里面的人寥寥无几。
负责检验任务是否完成的工作员正在前台打瞌睡,我过去轻轻叫了他两声。他头往下点了点,一下惊醒,揉揉眼睛,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把单子递给他:“完成了。”
他先是随意扫过单子,待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动作很大的抬头,惊道:“完成了?”
他态度严肃许多,站起来,带领我到工会大厅里面的会客厅,还给我倒了茶,语气中虽然还有些不信任,但相比几分钟前,已郑重许多。
“请问您所说的完成是指?”
“我把那些流寇都杀了。”我手一挥,刚想放出那群人的尸体,突然停下,非常谨慎地询问,“弄脏地毯我要赔钱吗?”
“不用。”
我挥手。地上出现尸体。
工作员骤然看到这么多死人,捂住嘴干呕了两声,转过头不去看那些尸体,“请收起来吧!”
我收起来。
空气中仍然有挥之不散的血腥味。
“好的,请在此耐心等待。”他说,“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验证。”
他用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会客厅里进来一个端着托盘的人,托盘上放着一个相机和显示屏。
这个相机是十年前的产物,那会魔法师和普通人的对立还不像现在这么严重,两边还会一起合作,发明许多可依靠魔法运转的机器。
她很客气地对我打招呼,操纵相机飞出去,显示屏上立刻出现相机拍摄到的画面。
相机飞了几十分钟,来到流寇营地上方。操纵员的动作小心许多,接着就发现,营地里空无一人。
再三比对尸体,确认我解决了流寇,操作员和接待员在单子上签下名字,取出一百金币交给我。
沉甸甸的袋子里,金币在晃动,我提在手上走路,金币碰撞,传来轻微而愉悦的震动。
叮当叮当。
清脆至极。
我太喜欢这个声音了。
有那么一秒,我甚至想别管谢以林,反正他都死好几天了,现在这样半死不死的,和死人差别不大。
况且现在需要花钱买材料修复他,后面买高级能源石还要花更多!
那么多的钱!我要接多少单子啊!
可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我一心想做一个好人。如果我选择金币,我的罪行不就爱妃坐实。
是我没控制好魔力,导致谢以林这个无辜的人死在我手下。
我不要背上罪名,不要东躲西藏。
想通之后,我坚定地走进工会边的魔法杂货铺。
再出来,千丝网已经卖了出去,一袋子金币也换成用于修补傀儡的材料。
我在城外随便找了个空地,布置好防御魔法,取出谢以林的头和身子,静下心来,把材料按照顺序碾成粉末,空气中凝结水气将其调成液体,抹在断口上,再把头颅放上去,粘合好。
做完这些,我将谢以林的双腿弯曲,摆成坐姿,我坐在他对面,靠近他,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我闭上眼,意识沉进他的脑海。
该唤醒谢以林了。
*
夜里,谢以林站在路中央。
雨丝斜飞,穿过他的身体。路面积水很深,像一条即将成型的河,水吞没他的脚背,还在不断上涨。
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笔直得站,手腿都并拢,皮肤紧挨,衣服把全身遮挡,只露出了半截脖颈和头。
很冷。
我好冷。谢以林想。
我应该走?
对。
我要走。
念头一出,谢以林顿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为什么会这样?我在……
我在这里要做什么?
谢以林觉得他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抛去想走的念头,苦苦思索他忘记了什么。
路中的水极速增涨,涨到腰间,再到胸膛。放眼望去,世界仿佛变成一片汪洋,漆黑的水面吞噬了树木、建筑,所有东西全都沉在水底,唯有谢以林的头还漏在上面。
他想了很久,模模糊糊地,一个名字涌上心头。
直觉告诉谢以林,这个名字很重要。
他很熟悉,应该是近段时间经常听到或经常默念的程度。他试着张嘴,没来得及念出那个人的名字,水灌进嘴中,呛得他咕噜咕噜气泡直冒。
谢以林完全沉在水下,奇异的是,能睁眼,能呼吸,还能看见前方,有一辆车。
逐步逼近的车令谢以林下意识躲避,然而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他有预感,即将发生很不好的事。
他眼睁睁注视这辆车缓慢地驶来。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在车即将碾压到他时,他忽然身体震动,那个名字浮出心头。
“安珠!”
喊出口的瞬间,愤怒和屈辱陡然冲破牢笼,裹挟不可阻挡的力量席卷全身。
安珠!!
谢以林无声呐喊。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想要什么?!
可安珠模糊的影子只是浮在附近,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渐渐的,全身一下子剧痛,心脏咚咚咚跳得极快,宛如会硬生生冲破胸膛的皮肉,跳到水里一般。
谢以林抬起手用力按住心脏,疼痛减缓了,可心脏跟着慢慢不跳了!
痛苦如潮水一般消退,留下潮湿的印子,他出了汗,尽管在水里,头发垂下来,黏在了皮肤上。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带来奇异的饱腹感。
似乎他喝了许多足以余生生活的养料,从现在起,再也不会因饥饿困扰。
过了好一会,谢以林缓过神来。
场景不知何时发生变化,身边的水消失了,那辆车早已开向远方,他也不再站在大路上。
尽管依旧是晚上,但四周的样子,谢以林看得一清二楚。
树林、帐篷、尸体。
还有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清楚的脚步声传来。
谢以林朝声音方向望去。
只见一少女脚踏火焰,向他而来。所到之处,火焰剧烈跳动,外焰蹿升数十米,遮天蔽日,但不敢越过她一步。黑色火焰簇拥在她身后,如同最忠实的守卫。
谢以林看清她的模样。
皮肤白皙,尤其在这火焰的映衬下,第一眼看去,会令人不自觉想到雪地里的月光。
她的眉毛比常人要更弯一些,眼睛很圆,有些像猫眼,但极其冷酷漠然,要一直看着她,才能看出压抑在这背后的怒火。
她走得也快,额角散乱的头发有一缕横在鼻梁间,她不管不顾,大步向前,带着火焰直冲谢以林。
她走到谢以林面前,对他伸出双手。
谢以林视线倏地变矮,天旋地转之后,他在她手中仰视她。
安珠。
你是安珠。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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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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