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方思抵达丰泉,安顿好一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刘胜。
这几天江湖豪杰陆续来到丰泉,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张元成和王铸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他们明面上仍是拧成一股,私底下却各有盘算。
“那王铸正谋划着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毒死你。”苗方思推开房门,屋内的刘胜早已恭候多时。她取下兜帽,“刘大侠竟还有闲心烹茶。”
刘胜满不在意,还在摆弄着他的茶具。
清澈透亮的茶水倒入杯中,茶香飘满屋。
“上好的顾渚紫笋。”刘胜将茶盏往苗方思面前推推,“苗宗主,尝尝。”
苗方思连手都没抬一下,十指拢在袖子里。“我那师姐过两天也该到了。”
“无妨。”刘胜品着茶水,“这些蠢货不过是你我的垫脚石,按计划行事即可。”
他又一次请苗方思尝尝自己泡的茶,语气里带着不同推却的意味。这一回苗方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刘胜笑笑,那笑声里含着几分讥诮。他说道:“苗宗主未免太过心慈手软。换做是我,在鹤至韵踏入城门之前,她便已是死尸一具。”
“我怎么记得刘大侠当年和我师姐的关系似乎不错啊。”苗方思低头望着嫩绿的茶汤,“我师姐少女时便名动江湖,那清冷高洁的模样引得一众侠士折腰。”她又喝一口茶,低垂的眼睫遮住瞳孔中的嫉妒。“你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刘胜闻言仰头大笑。待笑声停下,刘胜的那张看着憨态可掬的脸上只剩下冷意。
“过去罢了。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挡了我们的路,谁就去死。”
苗方思轻轻放下茶盏,“说得好。王铸那头我会尽快解决。”
“那就多谢苗宗主了。”
-
踏入丰泉的城门,扶绫兴奋地看着两边的街景。
“想不到乾坤同尘剑竟成了夫妻。”闻不予听着扶绫给他讲的故事,“传闻不是说这二人早已闹掰,乾剑与坤剑相忘于江湖了吗?”
扶绫歪着脑袋,“早年间他俩关系确实不大好,不过后来也不知怎的,忽然就看对眼了,如今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噔噔噔。”
来到狭窄的小巷里,一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院门口,扶绫扣响木门。
不一会,一个看着三四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来开门了。小姑娘站在门口,轻轻拉开一条门缝,两只眼睛透过门缝往上看去。
“你们是谁?”她问。
扶绫弓下腰,柔声问道:“你就阿卓吧!我叫扶绫,是你爹娘的朋友。”
阿卓仍不放行,“你认识我?你是谁?”
“阿卓,是谁来了。”柔和的女声自门口不远处传来,门缝后多了一道人影。
“崔眉!是我!扶绫!”
崔眉拉开门,笑着将扶绫和闻不予迎进院里。
二人来得巧,赶上了吃饭的时候。
崔眉笑意盈盈地叫二人坐下,“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们添两副碗筷。”
扶绫打量着屋里,极尽简单的小屋,大多数东西都很规整,只有些孩童的玩意零零散散的摆在各处。
阿卓自己爬上板凳,将脸藏在她的小碗后,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崔眉将碗筷放在二人面前,“阿卓,还记得扶绫姐姐吗?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扶绫朝阿卓眨眨眼,“不该叫我姐姐吧!崔眉姐你莫不是在占我的便宜!”
崔眉轻笑两声,“怪我。阿卓,叫人!扶绫姨姨。”
阿卓拿着筷子夹起崔眉放进她碗里的青菜,小声地说:“扶绫姨姨。”然后迅速将青菜放进嘴巴里,猛嚼一通后直接咽下。
崔眉问:“这位便是你信中所说的那位义兄吧?”
闻不予笑着点点头,“鄙人闻不予,见过崔大侠。”
崔眉摆摆手,“不必这么叫我,唤我姓名即可。”
扶绫将四周看了个遍,没瞧见薛璀的身影。
崔眉看出她的想法,便主动解释道:“人还没回来呢。”身侧的阿卓乖乖吃着饭,崔眉摸摸她的脑袋。“别挑食,把饭吃干净。”
扶绫看着她,很难相信从前那个行事泼辣的姐姐和眼前这个温柔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她想聊聊信中提到的事情,刚要开口碗里忽然被人放了块肉,扶绫抬头看过去,闻不予说:“先吃饭。”
饭吃到一半,薛璀回来了,还带来一个竹编的小车。
阿卓兴奋地跑出去,一下子就扑倒薛璀怀里。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啊!”
薛璀将小姑娘抱起来,扔到天上又接住。
他抱着女儿,“看看这是什么!”
阿卓坐进小车里,薛璀推着她满院子走。小丫头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嘴上还催促着叫薛璀再跑快点。
小院东南角打了秋千,秋千旁还放着一个小木马。晾衣服的绳上挂着夫妻二人的衣裳,样式十分简朴,而最中间的小姑娘的衣裳料子明显要好一些。
扶绫站在崔眉身后看着这幅场景,目光渐渐挪到她后颈的伤疤上。
那道疤在她还不认识崔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乾坤同尘剑是双人剑法,乾剑与坤剑的持剑者需得齐力同心方能发挥这剑法的精妙之处。
也是因此,这两人在少年时不显威名。
他俩被上一代乾、坤二剑的持剑者收养,后传承剑法,却一直看不顺眼。江湖上都说乾坤同尘剑要在他俩这儿断代。
还记得扶绫问起崔眉有关这道疤的事情时她和薛璀已经互表心意,崔眉捂着这道疤笑了笑。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年少不懂事,本事不大心气却高,跑去缴山匪,结果差点死在山匪窝里。”
崔眉摸着后劲的疤,“我脖子后面挨了一刀,他胸口被砍了两刀。要不是师父们来救我来,我们两个傻子就死在那儿了。”
彼时的薛璀意气风发,两手环抱着剑。他倚着大树,满不在乎地说:“讲故事可不是这么讲的。丫头,这个故事的重点是我们俩杀了那窝祸害百姓的土匪。”
扶绫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转转,算是知道他们从前为什么关系不好了,两个人凑在一块说一件事情都说不好,分开表述自己的观点那必然吵起来啊。
扶绫回过神来,说:“难怪乾坤同尘剑久不问世,若能享齐人之乐,何故还要掺和那纷纷扰扰。”
崔眉满含歉意地回过神,“原想着饭后再同你讲的,既然你自己说了,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扶绫两手插在腰间,“姐姐你莫不是将我当成外人了?又或者说以为我是那不讲理的人!我俩之间还要说这些客套话?”
崔眉展开笑颜,“你这丫头,我怎会这样想你!”她叹口气,“江湖世事哪有家人重要,做大侠不过一时风光。”她望着院子里吵吵闹闹的那对父女,“如今有了阿卓,我二人只想要一世安稳,不想再到处掺和了。”
她再次向扶绫致歉,“扶绫妹妹,你要我们帮你事情……”
扶绫拉着正要欠身的崔眉。“姐姐不必如此。我可是扶绫,想找人帮忙还不简单?你这样是瞧不起我?”
崔眉看着她的笑容,知晓再多说就伤了情分,二人相视一笑,她唤来院子里疯玩的父女二人。
薛璀微微颔首,“许久不见,扶绫似乎长高了些?”
扶绫掐着小指,“是长高了一些些。”她摸着自己的下巴,“都说养孩子辛苦,看你这幅样子是苦的没边了?薛大侠竟也不收拾仪容了,胡子拉碴的,方才看你进门还以为是土匪进程了。”
薛璀哈哈大笑,“这两日四处忙活,没空管这个。”
“他这两天到处跑,哪来的空收拾自己啊。”
扶绫问:“忙什么呢?”
“我俩就快彻底退出江湖,从前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后不做了。孩子也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纪。”薛璀站在脸盆旁边洗了洗手,“总得想点挣钱的门道,不然叫阿卓以后吃什么。”
扶绫又问:“那想好以后要做什么谋生了吗?”
崔眉答:“还没呢。我反正是想用手头的积蓄做点小生意,只是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
扶绫打了个响指,“这不是巧了吗!我这位义兄,闻大公子,闻大商人!正好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闻不予叹了口气,听着扶绫向着夫妻二人吹嘘自己有多能挣钱。
一双小手摸摸闻不予衣服,他转过头来看着阿卓,阿卓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怎么了?”闻不予温柔地问。
“你看起来不像商人。” 阿卓直勾勾地看着他,“像读书人。”
闻不予唇角勾起一抹笑,“商人也能读书啊。阿卓想读书吗?”
阿卓吐吐舌头,“不想。我才不喜欢写字。”
“你这丫头。”崔眉转过头来将伏在桌上的阿卓扶正,“好好把饭吃了,一会练字。”
阿卓叫苦不迭。
扶绫跟薛璀吹嘘了好一阵,直接替闻不予打下包票,若是在做生意上有什么不懂的,都能去问他。
“我们在望州刚开了家宝肆,叫青筠照。”她热情地邀请一家三口有时间了去望州玩,“等你们来了,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啊。”
闻不予无奈地看着她,这是将他的店铺当成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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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阳光照不进阴暗的房间。青天白日,厚重的黑布遮住门窗,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
“少主!少主请停步!”穿着甲胄的守卫快步向前跑去,试图阻止青年闯进那间屋子。见拦不住来者,这才匆忙朝着其余守卫使了眼色。
瞬间,四把长刀横在眼前。
“少主请见谅,我等奉斋主令看守此处,任何人不得入内。”
“连我也不行?”
“连你也不行。”
荀立阳信步迈进庭院,“才回了家,连亲爹也不见就跑过来。”他面色愠怒,两手背在身后。“朗择,出去一趟连礼数都忘了?”
那名唤朗择的男子转过身,自荀立阳说话那刻起便紧攥衣摆的手终于松开。
“孩儿不敢,朗择才踏进家门便听闻父亲擒获宋蕴的消息倍感惊喜,这才一时失了礼数,想过来瞧瞧。”他扯出一抹笑容,“这宋蕴毕竟点拨过孩儿几招,又与父亲颇有渊源。孩儿绝非有意怠慢父亲,请您见谅!”
荀立阳点点头,叫那几个守卫放下刀,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去。
“那扶绫也来了丰泉。”荀立阳开始往外走,朗择跟在他身后。“她今早刚进城门。扶绫的身手倒是不凡,绕道去了趟文都,竟比你还快些。”
朗择道:“孩儿路见不平,耽搁了些时候。”
荀立阳教导道:“如今回了家,你便不是吉音,这一点要记好。”
分叉路,一条道通往府外,一条通往正堂。
荀立阳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直接将人带到正堂领了罚。
高堂之上悬着一块牌匾,上刻“守正承义”。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背上,荀朗择一声不吭。
“朗择哥哥!”一个少女跑进屋里,“荀伯父,这是为何?”
少女将朗择护在身后,“朗择哥哥才刚回家,为何要动用家法。”
荀朗择平静地说:“朗择违背父亲教诲,违反家规,当罚。”他推开少女,“白小姐,请让开。”
荀立阳冷漠的眼睛看着白韶坚持要护在朗择身后,一定要求他放弃责罚自己的儿子。
他忽的笑了,“既然白小姐愿为朗择担保,那荀某人便饶了这逆子。”
他朝着地上跪着的人瞪了一眼,“还不快多谢白小姐。”
“朗择哥哥,快起来。”
荀朗择还来不及说话,白韶就对着两侧站着的丫鬟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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