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常看着眼前一盘色彩搭配完美、但分量略显克制的营养餐,“清蒸鸡块、水煮西兰花、一小份糙米饭”。又瞄了眼陈迹盘子里看起来更正常些的烤鱼和蔬菜,有点发愣。
“看什么?你身体刚恢复,清淡饮食是必要的。我前几天也只吃这个。”陈迹头也不抬,用餐动作标准而迅速,仿佛只是为了补充能量。
“我就是觉得……这地方真先进啊。”郑知常感叹,研究所的食堂宽敞明亮,与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更像一个高科技餐厅。自动送餐系统沿着轨道无声滑行,精准地将餐盘送到每个座位前。营养配比由智能系统显示在桌面的触摸屏上,郑知常局促的不敢触摸,看着陈迹熟练的挑选饮品。
“所以我是有编制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任务?”
“急什么。”陈迹抿了口水,“这两天你的任务是接受基础的体能和战术规避训练,还有一些基础的变异报告资料”
“你加入的是第七区的部队?我怎么没看到那些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人”郑知常环望四周,大多数是白衣。
“我们修养那几天,包括前几天第七区的主力部队都前往镇压南区的二次变异潮和救援被困居民,不然也不会让我一个人负责那片区域的初步侦查。”
“镇压变异……”郑知常咀嚼着这个词,“听着跟古代镇压农民起义似的。”
“本质上就是维持秩序,清除威胁。”陈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放心,你的能力特殊,或许之后不会编入我们小组,可能会把你调去‘异能应对小队’。”
“异能小队?”郑知常眨眨眼,突然压低声音,“对了,那天那个……长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他看你的眼神挺凶的。”
陈迹的手顿了一下,叉子划出轻微的声响。他抬眼看向郑知常,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大概看得出来。他是我父亲。”
虽早有预料,郑知常还是愣住了。
“他一直不让我加入部队。”陈迹的声音低了些,眼神飘向窗外,像是透过厚重的玻璃看到了别的什么,“我哥以前是空军飞行员,三年前执行任务时失事了……所以他不想我再沾任何一线作战的事。他现在在西北,离这儿挺远的。”
“对不起……”郑知常喉咙有点发紧,愧疚地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节哀。其实……我能理解你父亲。”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有个哥哥,在海省读博。这世界变成现在这鬼样子……我现在就想知道他还活着没,要是能联系上,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别的啥都不求。”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看陈迹,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家人平安,比什么都强,对吧?”
陈迹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哥哥的信息报给后勤处。他们那边网络要是能恢复,或者有去海省附近的侦察任务,或许能留意一下。”
郑知常猛地抬头,眼里亮了些:“真的?”
“陈迹,谢谢你”郑知常心里一暖,刚才那点对糙米饭的不满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晚上,郑知常躺在宿舍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发呆。回想起白天在技术部爆发的与陈迹争执。
当时他看到技术人员调出的李雯资料,那个变成怪物的女人,生前的照片还带着点怯懦的笑,怎么也没法和那个长相恐怖形态怪异的妖怪联系起来。一股无名火突然就窜了上来。
“我们应该去查她的社会关系!她的婆家!还有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是不是她的痛苦和怨恨才导致了变异?”
陈迹当时正和技术人员讨论着什么,闻言眉头微蹙:“个体的悲惨经历只是诱因,不是根源。她的精神病史才是关键。我认为重点应该放在她就诊的精神病院,那里可能藏着催化变异的共性因素。”然后和技术人员的讨论。
“那李雯呢?就不管了?”郑知常忍不住拔高声音:“那可是条人命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怪物!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她经历了什么?”
“情感用事没有意义。”陈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搞清楚变异机制,才能预防更多人变成她那样。这比纠结一个人的过去重要得多。”
“陈博士,上次送检的B级变异体DNA比对,还得一周才能出最终报告。”旁边的技术人员适时插话,递过来一份初步分析单,“不过从现有数据看,基因序列的断裂方式和李雯的案例有30%的相似度。”
陈迹接过报告,指尖快速滑动,无奈道“知常,有没有可能,调查她的社会关系和去医院探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我没否认她的悲剧,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阻止更多悲剧发生。个人遭遇是个案,找到共性规律,才能避免更多人重蹈覆辙。”
后来陈迹又找他谈过一次,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眼下我们研究所重要的是必须赶在更多人变异之前,找到诱因,哪怕是其中一种。如果世界完全按照‘痛苦感召’的规则运行,倘若规则被人利用。最终会变成异能者、变异体、军队和普通幸存者之间的绝望乱斗,人类就真的完了。”
陈迹甚至向他透露了更惊人的信息“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都在发生我们无法理解的变化。有人猜测,甚至我们所在的太阳系、银河系,都在宇宙中发生了某种‘位移’或进入了异常区域,这才导致了各种超自然现象和变异的发生。未来只会出现更多无法想象的事件。”
不过郑知常总觉得,过去的世界本身就有一种“病”,现在的变异只是那种病的极端爆发,只是现在癌症晚期了。
或许那些恶意、怨气,真的变成了一种……实体性的力量?像污染,像肿瘤积攒多了,就把世界撑“爆”了?
这样想想,又感觉很合理。只不过代价实在是沉重。想着想着郑知常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几天后,初步训练和准备完成。陈迹和郑知常开着研究所的车,前往位于市郊山区的安康精神疗养中心。路途遥远,越开越偏僻,废弃的车辆和路障也越来越多。
陈迹不得不时不时打方向盘绕过去。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股尘土和腐朽混合的味道。
郑知常看着窗外一片萧条景色“我记得之前这儿没这么偏”
疗养院坐落在一个荒凉的山坳里,灰色的高大围墙显得格外肃穆,墙顶爬满枯黑的藤蔓。铁门紧闭。
郑知常抬手叩门,金属碰撞的声响在空谷里回荡,却像石子投进死水,连一丝回应都没有。“有人吗?我们是来探访的!”
话音刚落,墙内突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忽远忽近,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一群。
我们僵在原地,那笑声持续了许久才消散。又等了半晌,铁门旁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在门后缓缓站定。
那是个女人,脸色是石膏一样,青灰色的白,她神色警惕表情异常地看着他们。
“你好”陈迹出示了研究所的证件,表现的很友善:“我们是来调查之前一位病人,李雯的情况。”
仔细查看了证件,又打量了他们半天,特别是看到陈迹冷静的眼神和郑知常还算坦荡的表情,紧绷的脸色才略微缓和。
“进来吧。”她两手推开铁门,“这世道,坏人多,不得不防。”
“我去……”郑知常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在她转身去推那扇沉重的铁门之际。郑知常发现,她身后的阴影里,靠着一根发亮的自来水管,管口被敲得异常锋利,还沾着红锈色的污渍。
“进来。”陈迹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郑知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下实在太丢人了,脸一红,赶紧跟了上去。
走进疗养院,郑知常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未出现。院子里虽然简陋,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些穿着病号服的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动作慢悠悠的,还有人在花坛边慢慢踱步。
这样的落差反而让郑知常有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平和。
“我姓王,你们叫我王护士就行。”那个女人带着他们往疗养院深处走。
“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李雯那孩子……唉,真是可惜了。”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她以前常来这儿,后来听说婆家不让她出门,就再也没来过。那姑娘命苦,结婚前挺好的,嫁过去之后就没笑过几回。”
她除了身材异常高大,肩膀宽得不像常人之外并没有异常。
看来是郑知常以貌取人了。
跟着王护士穿过院子,走向主楼。路上遇到几个病人,有的对着他们痴痴地笑,有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王护士都会轻声跟他们打个招呼,语气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这里的人啊,大多是受了刺激。”她叹了口气,“有失去孩子的父母,天天抱着枕头当娃娃;有被欠了一屁股债压垮的,整天念叨着钱飞走了;还有个小姑娘,被她爹妈关进来的,说她‘见了不该见的东西’,其实就是受了惊吓……”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发电机,“还好有好心人,没断我们的水电。之前停了电,我们就点蜡烛;停了水,就去后山挑泉水。大家都怕得很,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走到主楼门口,王护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这都快中午了,你们刚赶过来,还没吃饭吧?”她指了指旁边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以前这儿是医院的太平间,我改成冷库了,我们消耗多,采购也多,还有点新鲜蔬菜。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儿吃点?”
郑知常心里刚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太平间改的冷库?这话怎么听怎么瘆人。他偷偷看陈迹,见陈迹带着微笑,只是熟练的摇了摇头:“谢了,王姨,只是我们还赶着下一个任务呢。请问李雯的档案存放在哪里?”
“你们……是真的来查李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是来抓人的?也不是来抢东西的?”
“我们是来调查变异原因的。”陈迹语气肯定,“搞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才能避免更多人变成她那样。”
王护士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地说,忽然眼眶有点发红,“谢谢你们还愿意查这个。能搞清楚为什么,也许世界上就能少几个像李雯那样的可怜人了。”
她转身推开主楼的门,引着他们往档案室走。可能是王阿姨没有什么正常的社交,拉着陈迹一直说个不停。
说的都李雯治疗时的事,说她总是坐在角落,不怎么说话,问一句才答一句,只有提到孩子时,眼睛里才会有点光。
陈迹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
当王护士提到疗养院药品食物短缺时,陈迹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应急医疗包,又掏出几包压缩饼干和罐头,一起递给她。“这里面有抗生素和基础药品,或许能帮上忙。”
王护士愣住了,“这太贵重了!”
“王姨,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困难打给我,研究所后续可能会有人来对接,提供一些援助。”陈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行为却让郑知常刮目相看。这个冷面男,似乎对真正的弱者保有不易察觉的善意。”
王阿姨在送他们离开的路上仍然千恩万谢,她神采奕奕的,说起疗养院这些年的变化,说起那些病人的故事。
郑知常听的不厌其烦。没想到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山,轻声说:“我看啊,那些真正疯透了的,或者心里头啥念想都没了,就等着死的人,反倒没啥大动静。最怕的就是李雯那样的,心里苦得像黄连,半疯不疯的,清醒的时候比谁都痛苦……还有那些以前看着挺正常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其实心里早就空了、麻了,跟行尸走肉似的扛着。这世道一乱,那点压抑的痛苦一下子爆开,比谁都吓人。”
这些话朴实,却像根针似的让郑知常心头一动,坐车上郑知常回头远远的望去,王阿姨她正挥舞着手臂和他们再见。
那件洗得发白的护士服紧紧绷在身上,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突兀而僵硬。不显得诡异,却显得异常温暖,原来在乱世中也有人遵守着自己的道。
根据王护士提供的线索,以及他们在疗养院档案室找到的有限记录,负责李雯最后阶段治疗的一位姓吴的心理医生,在灾难爆发初期,似乎带着一部分病情稳定的病人,转移到了附近一个由旧社区中心改造的避难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