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翳暮不知道怎么,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话,‘那你是无辜的吗?’
可这句话,最终没有问出口。
郁衿谨脚步顿了一下,但微乎其微。然后,继续向前走。
岑翳暮独自蜷缩在意识里。像只受伤的小猫,舔舐着自己。
郁衿谨走出校门,小声询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岑翳暮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抬头。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他觉得不真实,看不见郁衿谨的表情,看不到阳光透过树逢投射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只能透过他的身体偷窥着外面的世界,只能透过他的身体感官感觉。
现在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
因为他已经不复存在了……或许说得不准确。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郁衿谨无所谓,也没继续追问。
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味道飘了过来。
手抓饼。
“等……等一下……”岑翳暮的声音在郁矜谨的意识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和犹豫。
郁矜谨的脚步应声而停,视线转向那个冒着热气、散发着油香和面点焦香的小摊。他英挺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在意识中反问:“怎么?”
岑翳暮顺着视野看去。看着那个熟悉的手抓饼摊,脑中寂静已久的水潭,漾开一圈圈涟漪。
岑翳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摊主熟练的动作上——面饼在铁板上煎得滋滋作响,打上鸡蛋,撒上葱花、芝麻,再夹上里脊、培根,刷上浓郁的酱料……每一个步骤都勾起他鲜活而生动的回忆。
那是一种对过往平凡生活的深切怀念,远胜于生理上的饥饿。
郁矜谨等了两秒,似乎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什么。他难得地没有出言嘲讽,只是迈开长腿,走向那个与他自身格格不入的小摊。
摊主是一位中年大叔,看到郁矜谨这样一位穿着剪裁考究、气质清冷矜贵的男人走过来,明显愣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地招呼:“帅哥?要来一个手抓饼吗?”
郁矜谨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平淡:“一个,加蛋和里脊。”他付钱的动作干脆利落。
就在摊主开始制作时,岑翳暮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松动。一直以来,他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牢笼里,只能看,只能听,却无法真正触碰。
“拿着。”
郁矜谨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不带什么情绪。
下一秒,岑翳暮惊愕地发现,自己对这具身体拥有了暂时的、却无比真实的控制权。
老板将热乎乎、用纸袋包好的手抓饼递过来时,岑翳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了过来。那滚烫的温度透过纸袋传到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酥脆的饼皮,嫩滑的鸡蛋,咸香的里脊,混合着酱料的味道……
他一边咀嚼,一边在意识里忍不住问道,声音还带着点含糊:“为什么……为什么把身体主动权给我?”
郁矜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意识像退潮般隐到了深处,只留下一句带着明显嫌弃的催促:“快点吃完,我不希望一会在车里留下这个味道。”
岑翳暮闻言,叹了一口气,用着郁衿谨的身体加快了速度,几口便将剩下的手抓饼吃完,甚至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来到地下停车场。
当岑翳暮咽下最后一口,还没来得及回味,那股熟悉的掌控感便瞬间回归。
郁矜谨抢回了身体的主权,仿佛刚才的短暂放任只是一场意外的故障。
他用手指擦了一下唇角,然后又舔了一下。
打开车门,刚坐了下去,抽出一旁的纸巾擦了一下唇。
岑翳暮在意识里吐槽道:‘洁癖怪!’
郁衿谨当做从没听见,发动车,平稳地从地下车库驶出。却转了个道。
岑翳暮原本以为会直接回那个公寓,但想想也奇怪,两条街的路,怎么会开车?所以,郁衿谨……本来就打算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要去哪?’他暗自思忖。
郁矜谨专注地开着车。
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市区逐渐变得有些冷清,最终,车辆在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巷子口停下。
这条巷子狭窄、幽深,两旁的墙壁斑驳,爬满了青苔,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静谧,甚至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岑翳暮在龙潭区那么久,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郁矜谨下车,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向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很深,走到最里面,只有一扇看起来十分厚重的、老旧的木门。
郁矜谨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轻响。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门后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面容极为俊秀,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精致感。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沉稳,甚至有些深邃,与他年轻的外表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他看见门外的郁矜谨,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了通道。
“郁医生。”他开口,声音清朗悦耳,“请进。”
郁衿谨迈步而入,年轻男子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门,并熟练地插上门闩。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水潭,收拾得干净整洁,几盆绿植在角落里生机勃勃,与门外巷子的破旧形成鲜明对比。男子引着郁矜谨穿过水潭,走进正屋。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窗户不大,糊着透光的白纸。陈设古朴,多是竹木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似药非药、似香非香的清苦气息,闻之让人心神不自觉地为之一静。
“坐。”年轻男子指了指堂屋里的竹制圈椅,自己则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姿态从容。
郁衿谨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那个男子。
而那个男子嘴角微扬,对上郁衿谨的视线,仿佛透过郁衿谨的身体直视着岑翳暮。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年轻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笑意,与刚进来时岑翳暮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那种沉稳,荡然无存。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蜷缩、躲避,那目光太过锐利,让他无所遁形。
岑翳暮被吓得移开了视线,不在去探视外面。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郁矜谨意识,不敢再看。
然而,那名男子清冷的声线,却无视了这一切屏障,直接响彻在他的感知核心:
“你好呀,岑翳暮!”
这声问候,岑翳暮的意识瞬间僵住,巨大的惊愕与恐惧攫住了他。
他……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甚至能直接“看到”我?!
‘他……他怎么知道我?’岑翳暮的声音在郁矜谨的意识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响起。
郁矜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那名男子能察觉岑翳暮的存在毫不意外。
他依旧看着那个人,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在意识里回答岑翳暮:“他看得出来。”
郁衿谨从不信这些莫须有,不过,他早就开始相信了这个所处世界的种种诡异。
那名男子闻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带着点玩味,重新将视线聚焦在郁矜谨脸上。
“所以……”他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看着郁衿谨,“现在有什么办法?”
他重复了郁矜谨很久之前问过的问题。
男子手一挥,一股青色的气息就飘进了郁衿谨的身体里面。
岑翳暮还没有搞清状况,眼前一黑,就倒在了郁衿谨的意识深处。
“别担心,我只是暂时封了一下他的魂体,他醒来,也不会记得什么。”收回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郁矜谨没有说话,他知道,男子有条件。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男子,等待着他的条件。
男子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向窗台。
那里摆放着几盆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肥厚与安静。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最终挑选了一盆看起来最为普通,叶片肥厚饱满,透着淡淡青绿色的。然后端着那盆小小的多肉走了过来,递到郁矜谨面前。
“帮我养几天,”男子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拜托朋友照看宠物,“我就帮你。”
郁矜谨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无语的情绪。
他没有伸手去接,又抬眼看向男子,眼神里带着审视,仿佛在判断这是不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我要见你奶奶。”
男子却摇摇头,“你现在还不能见她。”
“养它,过几日,自然会亲自去找你。”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多肉。
郁衿谨刚要接过的时候,男子看着他的脸,却像是觉得这还不够,将拿着多肉的手退了一些。
身体却主动向前一步,拉近了与郁矜谨的距离。
男子微微低头,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上绽开一个带着几分邪气与挑衅的笑容,俯视着坐着的郁衿谨。
他空着的那只手忽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指尖,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又刻意放缓的速度,轻轻点在了郁矜谨的胸前。
指尖隔着昂贵的衬衫面料,传递来一丝微凉的触感。郁矜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手指并未停留,而是顺着胸肌的线条,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暧昧意味地向下滑动,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郁矜谨的眼睛,声音压低,带着气音,故意道:
“怎么?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比起你身体里那个青涩懵懂、连实体都没有的小东西……我岂不是更有趣?”
郁矜谨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冷了下去,他没有暴怒,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他抬手,动作很快,一把扣住了男子那只在他胸前作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男子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走了。”
郁衿谨甩开男子的手,拿过多肉,转身,向门外走去。
男子站在原地,揉了揉被捏得有些发红的手腕,看着郁矜谨毫不留恋的背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有些诡异。
“真是……无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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