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合清醒过来，原本流光溢彩的碎片一下子黯淡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再也照不出任何景象。
忘川只看了一眼碎片便拿开了，关切地问道：“如何？”
昔合捂着胸口，那里尚还残留着心跳加速的感受。那样的喜悦、期盼，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昔合垂下眼：“我不明白。”如果真如镜中所言，少年郎是真心爱着他的夫人，和她约定来世，为什么又要说出“不会爱上快死的人”那样冷酷绝情的话？他对师父的一心一意又是什么？在两个女人之间反复横跳吗？
昔合将梦中所见事物画了出来。碎片不能使用，或许可以通过画查出当年被灭门的是哪一派，发生了什么。
她将画交给忘川：“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了。”
忘川收到袖中：“好说，我朋友还是很多的。”
昔合又问：“沈燃怎么样？”
忘川啧了一声：“挺抗揍的。比你好得还快。他想来见你，我怕他惹事，让他住在最偏远的院落里扫大街。这小子扫着扫着就能扫到你门口被我拎回去。”
“我想问问他。”昔合看忘川一脸着急，补充道，“别担心，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听了鉴心大师的话，我也清楚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相的全部。我只是想知道在他眼里，这又是个怎样的故事。”
“我自从修炼以来，从未有过阻塞。这次又是心魔又是情劫，也许是我突破在即，天道给我的考验。”昔合冷静下来。
“你能这么想当然好了。”忘川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昔合肩上，“只是你不像我和摇光，交友广泛，更别提来了白玉京后，一直在房间里，见得最多就是我和他。我怕你识人不清，被那小子花言巧语迷了心。”
昔合靠着忘川怀里，忘川搂着她，一边顺着昔合的长发一边道：“不过你也别怕，情劫这个东西，只要不沉进去，都不是大事。我和摇光也会替你把着风，你只管去查，就当作是一场打怪的游戏，我们一起把这个怪打死，回来再好好地喝酒赏月。”
昔合扑哧一笑：“谁要同你喝酒？难不成还要我看着你耍酒疯？”
忘川捏住昔合的脸颊肉，呲着牙：“看来你是忘了上次我喝醉了把你当作糖糕咬得你嗷嗷叫了。”
正闹着，阿思阿念在门口喊：“忘川阁主，那个人又来了。”
忘川用眼神示意昔合，昔合点了点头。忘川便道：“让他进来吧。”又摸了摸昔合的脑袋：“我想一些关于前世私密的事情，我也不好旁听，不过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担着，让她们找我。”
忘川走到门口，警告地看了一眼沈燃才离开。
沈燃仍旧穿着那身白色麻衣，气色倒是和之前一样，看了确实恢复得很快。
昔合单刀直入：“我用轮回镜的碎片看到了前世，一开始，我附身到你前世的师父身上，后来，我又附身到了你妻子的身上。你应该知道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前世的情绪控制杀了你，如果你想要活得久一些，就告诉我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燃远远地站着，良久，才挤出一句话：“师父身体可好？”
“我不见到你，自然就很好。”昔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你也别喊我师父，我是没法教你东西的。”
沈燃的脸色更白了，仿佛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裂纹，随时都要崩裂一地：“……少姬，少姬不用对我如此防备。正如少姬所见，我不过是一个金丹未结的小小修士，少姬想要对我怎样都易如反掌。”
“我只希望少姬幸福安康。为此，少姬想要我的心也好，肝也好，我都愿意剖出来。”
昔合别开眼，前世的情感会影响她的情绪，就像她附身到夫人的身上，每当看见沈燃的脸，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到喜悦，面对他受伤的表情，就会感到心疼。
但她不是他的夫人。她是金水阁少姬昔合，享誉天下的天才修士。她身边有着爱她的友人，她活得很幸福，没有必要要把自己带入前世折磨自己。
昔合冷淡道：“我只想知道一切，如果你想要寒暄，那我们今天可能不太适合见面。”
沈燃垂眼盯着身上白色的麻衣：“我曾经有一位夫人。她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
“她对我一心一意，就像我对我师父一心一意。”
昔合感到心脏一阵猛烈的抽痛，就像是前世的夫人现在就在她的身体里痛苦地喘息着。
“我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爱她。我们非亲非故，不过是恰巧住在一起的陌生人。”沈燃的长发垂落下来，挡住眼神，“所以少姬不必惊慌，情爱之事大多都是一厢情愿。少姬前世深居简出，不过是偶然走错路，遇到了错的人。”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仿佛她只是个因为年少错爱误入他人情仇的小配角罢了。
昔合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管怎样的恨海情天，都是少年郎和他师父之间的事情罢了，她前世顶多是个倒霉的无辜人。
真的是这样吗？
昔合想到镜中少年的约定，欲言又止。
她心中希望就是这样简单的故事，而沈燃的回答也和她希望的一样，就像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再从沈燃这里听到更多的话语，她只想快点了结此事，把沈燃远远地驱离自己身边：“你走吧，既然如此，我不想再见到你。”
沈燃默默地离开了，就像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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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燃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玉京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虽然琳琅没说什么，但隐隐有传闻是沈燃害得少姬卧病在床。甚至传出沈燃是别的门派特意派来干扰的细作，妄图引发少姬心魔致使其陨落。
这不，最终还是收拾包袱被赶走了。
弟子们看着孑然一身的沈燃窃窃私语，却在看到出口处等待已久的琳琅后噤声。
琳琅确认沈燃离开，便想要回去。沈燃突然道：“琳琅大人日理万机，今日真是好闲的功夫，在这里看一个小小弟子离开。”看琳琅不语，他又接着说：“我已经按照琳琅大人的吩咐去做了，怎么琳琅大人还是这样对我抱有偏见？”
琳琅与他擦身而过，沈燃突然莞尔一笑，低声道：“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懂我呢……师父。”
琳琅脚步停住了，却并未回头。
“师父你把她藏得好深，可我还是找到她了。”沈燃的舌尖顶了顶腮帮，“你输了，琳琅大人。”
“你没有理由纠缠她。”琳琅缓缓道。“因为你并不喜欢昔合，也不想得到她的爱。”
“你只是想被她选择，成为她唯一注视着的人。就像你之前对我那样。”琳琅转身盯着沈燃，“你从未变过，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情感浇筑在别人身上，擅自把对方镀上金光捧上神坛，一旦对方有任何不符合你心意的举动就会觉得是对方变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变，你只是爱上了你幻想中的人。你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存在于这世上。”
“沈燃，我无愧于你，我唯一愧疚的人就是无辜的昔合。如果我早杀了你，她就不会遇见你，因你而死。”琳琅看着远远矗立的金水阁，“你我都是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所以还是离想要保护的人远一点比较好。”
“我已经不是从前任人宰割的小小掌门了。以白玉京的地位，我想要一个人消失是很容易的。”
“等昔合渡过情劫后，我希望你自动消失。”琳琅眼神锋锐如刀，又补充了一句，“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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