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珏回来已是半夜,月光映照着他的面庞,竹影潇潇,他手中捏着一盏琉璃灯,悄悄打开了江无涯的房门。
少年早已歇息下,不过并未拉上床帐,大剌剌地躺在床上,被褥被揉成一团,扔在一旁,燕时珏叹了一口气,细长的手指拽起被褥,悄悄盖在江无涯身上。
忽地,一卷书从江无涯的被褥掉了出来,燕时珏的视线落在了书中。
那页正好时一把长枪,燕时珏拿起书卷,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阴翳,随即又缓缓合上,给少年盖好了被褥,便起身离去。
傍晚,燕时珏回到了霜华殿,虽说名字叫霜华殿,可整体看下来只是一个相较于其他院子更加大一儿的院落,院子的中央有一个湖,叫做静心湖,要说有什么扎眼的地方,应当是湖心假山上的小亭子。
那小亭子是当年剑宗重建之际,谭容专门给建造的,若说有什么用处,自然是为燕时珏驱邪扫魇。
人活着时候有私心,死了那些恶念会被无限放大,比起别人,作为宗门中活着走出来的燕时珏自然会成为惨死之鬼的活靶子。
谁都想成为他,谁也都怨恨他,恨为什么只有他活下来,凭什么是他。
从小,谭容就告诉燕时珏千万不要相信梦中人说的话,更不要去跟着他们走。
不过,说来也算幸运,燕时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别说梦到人,多数时候他都是连梦都不会做的。
只不过,长久以来无梦的浅眠好像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戏谑着挑逗他的鬼。
燕时珏从袖口取出碧绿的小罐子,踌躇一番,最终还是从中取出一枚丹药,含入口中。
*
“师兄!师兄!”一大早,江无涯提着手中的饭盒,走向了燕时珏的房间,这小子好像送饭送上瘾了,自从上回和燕时珏一同吃了早膳,之后的每一次都和燕时珏一起。
尽管燕时珏多次表示自己早已辟谷。但是还是耐不住江无涯软磨硬泡。
这不,一大早,江无涯又跑过来了。
少年吵吵嚷嚷,高束的马尾在剧烈的动作之下晃动,他敲了半晌门,少年蹙起眉头,脸上带着疑惑。
“大师兄,你是出去了吗?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直接进去了啊!”他抬起头,朝着屋内喊。
只是未等他大喊,身后便有人叫住了他,只见那人面上覆着铁面具,发丝被一条金丝云纹发带拢在一起,身着宗门同色校服同色的紫衣,绛紫长袍内部纹上金丝花纹,看似低调却又暗藏华贵,“江无涯。”
沉稳的声音落入江无涯的耳畔,他下意识带上了些许恭敬,“敢问仙君是?”他双手作揖。
面前的男人轻笑一声:“竟是连师尊都认不得。”
谁知少年挑起眉头,仔细瞅上了燕时珏一眼,那眼珠子上下扫着,像是要扒下燕时珏那身衣服,好好细细看看这个师尊一般。
燕时珏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还能怕了这个小子,可正就是这个毛头小子,灼热滚烫的视线反倒是让他生了慌乱。
难不成让着小子看出来自己假扮时燕了吗?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他转过脑袋,心中暗想。
傻小子看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开口道:“我又没见过你,哪里会知道你是我师尊。”语气是何等的不耐烦。
燕时珏心中无奈,可却又没有法子。
对于他来说,江无涯就是一个早已野惯了的孩子,颇有病入膏肓之势,哪能是一时就能扳回来的呢,只得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之下慢慢加以教化。
“现在知道了,就给我记在心中,以后便跟着我好好修行。”燕时珏道。
江无涯正是见不到时燕,心中烦闷不已,对于这个在心中厌恶已久的师尊更是没有个好眼色。
他点着脑袋,心不在焉道:“哦。”
燕时珏气笑了,不过面上倒是没表现出来,只见他双手一挥舞,芥子囊便开了口,一身深紫色的校服落入他手,“穿上这身衣服,去把河边落石给清理了。”
先剑宗覆灭,后剑宗重建,虽说是重建可终究没能在原址重建,而是建在了山背面。
虽说是选址灵山,可是两者地势情形却是大相径庭,前者山虽高却缓缓而升,后者山却是穷凶恶极,山势陡峭,若是凡人见此山,怕是连上都上不去。
夏浓之际正是落雨之时,连夜大雨引得陡峭的山头落石纷纷 。
那落石堆积在溪水之中,堵截水流,不得通畅。
若是长此以往,河流改道,倒是不好了。
江无涯接过校服,手上的食盒居然径直塞入燕时珏手中。
燕时珏神情微愣,手中捏着那食盒子,“这是作何?”
“不能浪费粮食,师尊你吃了吧。”
“......”
燕时珏盯着那食盒,半晌之后竟是坐在那石桌上,或许是几日的照料之下早已习惯江无涯的投喂,他举箸浅尝。
燕时珏眉头微蹙,入口皆是冰凉。
原是这清粥小菜本是为了时燕而准备,不料燕时珏本体显现,江无涯空等许久,待到见面,粥菜早已凉透。
江无涯定是不能让师兄吃了,可是扔了却实在可惜,这不,师尊正好来了。
燕时珏微微叹气,他果真对我甚是厌恶。
他不再停留,即是交代完事情,便回到铸剑房。
火光明灭,炎热夏日,本是烈阳高照,屋里尚可乘凉,可是这屋内却恰恰相反,热了不只一个度,甚至还热浪扑身。
玄铁被放入烈焰中烘烤,燕时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目光灼灼地盯着。
落在一旁的图纸上画着一柄长枪,气派十足,是燕时珏连夜画出的。
他虽是剑修,但更擅长铸剑,仙界有传闻,说是灵气充盈剑法造诣高的人更易锻造出有灵之刃,可他造出那么多有灵之剑,却迟迟没遇到自己的剑灵。
或许,那剑灵真和传闻中那般与前剑宗宗主伉俪情深,剑魂碎裂,而现在自己用的只是他的“尸体”罢了。
想到此闻,燕时珏嗤笑一声,剑灵和剑主?伉俪情深,若说主仆情深倒还差不多。
世人陷于尘世,眼前就只有那些情情爱爱,再说了人和剑灵怎么可能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举起自己的弥玦剑,剑上的尘土铁锈被他的磅礴的灵力一把震下,神剑终于露出真容,通体如玉,闪着淡淡的柔光。
燕时珏神色锐利,细长的手指擦过刀刃。
就算是没有剑灵,那又何如?
千里传音符叮当响起,“师尊!境水之边有邪祟暴乱,师兄被制!”明柳的声线颤抖。
邪祟?
碧苍山怎会有邪祟?
燕时珏倏然起身,神色俱厉,拔剑而出,灵力运转发丝随风。
江无涯此刻已是穷途末路,身上的雷符早已用尽,仅有的瞬移符给了明柳。
身后的邪祟若隐若现,游魂似的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伴着尖锐的嘶吼声。
它五官融在一起,歪七扭八地分布在脸上,大嘴猛张,恶臭熏天,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猎物。
江无涯狂奔于林中,额头冷汗凝珠甩落,他手捏着最后一张符纸,颤抖不止,那是镇邪符。
可是若要用这镇邪符,不免要和这邪祟近距离接触。
若是真的要这样...
江无涯咽下去一口气,此刻他无比冷静,脑袋已然浮现出两种不同的结果,一种是他掷符成功,邪祟被定住,还有一种,便是他未能成功,被那漆黑腐烂利爪贯穿而亡。
一想到此情此景,江无涯便心生寒意。
可漫长的疾跑终究会停下,他迟早会受不了,到时候连最后的负隅顽抗都做不了便魂归西天了。
只见电光火石只见,江无涯猛然提速,身姿宛若迅捷的猛虎,一气呵成,踏树干而上,邪祟穷追不舍,猩红的眼珠子粘在江无涯的身上。
江无涯倏然上树又于高空一跃而下,绕在邪祟身后,他动作灵巧,毅然决然手提镇符俯冲于邪祟身后。
毫里之距,符纸欲落。
马上...马上就能制服了...
忽地,诡异的笑声回荡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声音僵硬生涩,可又肆意可怖,颇像是撕烂了喉咙撕心裂肺之际才能发出来的声响。
它是在害怕吗?可是,为什么是在笑?
明明是胜利在望,江无涯心中却惶恐不已,他好像走错一步棋。
黑气暴起,裹挟在那副腐烂恶心的躯体之上,江无涯眼睁睁看着邪祟异变,明明处在背后,可是那后脑勺上却生出了猩红贪婪的眼睛,那枯槁散落的头发一把一把掉落。
本朝前的臂膀吱呀作响,骨节碎裂,又重新黏上,臂膀转移到了前方,它伸手撩起了那头糊在脸上的发丝。
露出了那张五官模糊的脸,血盆大口猛然张开,双臂高抬,像是要将这不知死活的人拽到身前美餐一顿。
邪祟腐烂的大掌猛挥,江无涯手中的符纸便如同秋日落叶掉落下去,怨气撕咬这那张符纸,那薄薄的一层纸,转瞬间便被啃食殆尽。
糟了!
江无涯之时才惊觉这邪祟先前是装的,它根本不害怕这些符纸。
它从始至终,只是想哄骗自己朝它靠近。
尖锐刺耳的声音带着得意,震得江无涯耳膜生疼。
他奋力一跃转身脱逃,可是身后的黑影再次暴涨,利爪马上要贯穿他的脊背。
我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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