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校园的第三天，陈默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无形的壁垒。
他所在的座位，仿佛成了教室里的孤岛。以前虽然也称不上人缘好，但至少张强那伙人会凑过来，其他同学出于畏惧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但现在，他明确地与张强等人划清界限，却并未因此被其他同学接纳。在大家眼里，他依旧是那个“打架狠、不好惹”的陈默，甚至因为他突然的“改邪归正”而显得更加古怪和不可预测。
课间时分，教室里喧闹起来。陈默拿出一本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翻到一道他苦思冥想了一晚上也没解出的几何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前排几个正在讨论问题的同学——那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林薇和她的同桌。
他站起身，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打扰一下，这道题……能帮我看看吗？”
空气瞬间凝固。
林薇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陈默空着的座位方向，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也不会。”
她旁边的男生，叫赵峰，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平时就有点恃才傲物。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陈默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默也开始问题了？别是来找茬的吧？”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侧目看来，窃窃私语声中夹杂着低低的嘲笑。
陈默握着练习册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有些发白。一股熟悉的、属于前世的暴戾情绪险些冲上头，他几乎能想象出把练习册摔在赵峰脸上的快感。但他只是闭了闭眼，将那股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不会就算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留下身后一片意味复杂的目光。有惊讶，有疑惑，但更多的，依旧是疏远和不信。
上课铃响，语文老师，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严肃的中年女教师走了进来。她习惯性地扫视全班，目光在经过陈默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陈默记得，前世他曾在她的课上公然睡觉，还顶撞过她。
这节课讲古文，陈默提前查了字典，将生僻字词都做了注释，听得格外认真。当老师提出一个关于文章主旨的问题时，教室里一片寂静。陈默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
语文老师明显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在想他又要搞什么名堂。她点了陈默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你说。”
陈默站起来，将自己理解的内容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遍。虽然表述还略显青涩，但观点明确，甚至引用了课文中的句子作为佐证。
然而，语文老师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赞许，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冷淡：“回答得……还算沾边。不过陈默，学习要脚踏实地，把基础的字词先掌握好才是正理，这些空泛的议论，不是你现在该琢磨的。”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不相信这是陈默自己思考的结果，或许认为他是从哪里抄来的答案，或者只是哗众取宠。
陈默沉默地坐下，心中并无多少委屈，只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建立信任需要漫长的时间，而摧毁它，一次就够了。
下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头发花白、临近退休的老教师，姓王，脾气有些急躁，对捣乱的学生深恶痛绝。陈默前世没少在他的课上被点名批评甚至罚站。
今天讲新的函数概念，陈默因为预习过，听得比较轻松，甚至在王老师写出一个复杂例题时，下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陈默！”王老师突然停下讲解，目光锐利地盯住他，“你在下面低着头写什么？是不是又在画你的那些‘大作’？”他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仿佛陈默在课桌下必然是在做与课堂无关的、破坏纪律的事情。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陈默平静地举起草稿纸，上面是清晰的演算步骤：“老师，我在解题。”
王老师走到他身边，拿起草稿纸看了看，花白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脸上疑惑和戒备的神色并未消退。他放下草稿纸，敲了敲陈默的桌面：“上课要认真听讲，别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能瞎琢磨！跟着老师的思路走！”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陈默。他意识到，在这些老师眼中，他的“改变”并非浪子回头的可喜迹象，反而更像是一种需要严加防范的、潜在的“新麻烦”。他们怕他故态复萌，怕他扰乱课堂，更不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好学”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陈默默默地收拾好书包，第一个离开了教室，将那些或好奇、或嘲讽、或畏惧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回家的路似乎比平时更长。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形单影只。但他摸了摸口袋里弟弟早上偷偷塞给他的一块水果糖，想起外婆日渐增多的笑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条路很难，布满荆棘和误解。但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能风雨兼程。他要用时间，用行动，一点点剥掉身上那层属于“过去”的硬壳，让所有人看到，陈默，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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