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耳根唰地一下热了起来。他猛地低下头，假装认真记录，心脏却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这个混蛋……他是故意的！
会议在激烈的交锋中结束。最终结果需要委员会综合评议后再公布。
人群陆续散去。林砚整理着文件，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他抬起头，顾衍之站在他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公事公办。
“林总，关于刚才提到的环保指标，我这边还有一些补充数据，或许你可以参考一下。”
顾衍之将文件夹递过来，语气平淡无波。
林砚接过文件夹，触手却感到文件夹底下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他微微一怔。
顾衍之已经收回手，转身欲走。
“顾衍之。”林砚忽然开口。
顾衍之脚步顿住，侧头看他，眉梢微挑，带着询问。
林砚垂下眼帘，手指摩挲着文件夹底下那个硬硬的小东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
“下次泡温泉，可以考虑一下城南那家新开的。听说……缓解疲劳效果不错。”
说完，他拿起文件夹和底下那个莫名多出来的、包装精致的三色丸子便利贴，看也没看顾衍之，起身大步离开。
顾衍之站在原地，看着林砚几乎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愣了几秒，随即低下头，抬手抵住嘴唇，却没能压住那悄然上扬的嘴角。
……
林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出会议室，直到拐进无人的消防通道，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气。指尖还残留着文件夹硬质的触感，以及……那张被巧妙压在底下、印着三色丸子卡通图案的便利贴。
他拿出来，便利贴上什么字都没有，只有一个简笔画的猫爪印。
“幼稚。”
林砚低声骂了一句，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爪印，耳根的热度迟迟不退。
顾衍之这是什么意思？
挑衅？
还是……某种他不敢深想的、荒谬的暗示？
会议室里的那个小动作，那个挠桌面的细微手势，像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他心尖上，勾起一连串被强制压下的、属于猫身时期的羞耻记忆——被挠下巴时不受控制的呼噜声，被按在怀里睡觉的体温，还有那句低沉威胁的“再不变回来，我就亲你了”……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不行。
他是林砚，林氏集团的掌舵人，不是那只被迫依附顾衍之、任其搓弄的宠物。一切都该回到正轨。
他将那张便利贴揉成一团，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却在半空顿住。犹豫了几秒，他还是烦躁地把它塞进了西装裤袋里。
整理好表情，林砚重新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林总，迈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接下来的几天，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刻意屏蔽了所有与顾衍之相关的杂念。城东地块招标结果即将公布，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林砚正在批阅文件，内线电话急促地响起。是他的首席秘书，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
“林总，刚刚收到消息，证监会突然派人来了，说要临时核查我们上个季度的项目资金流水，特别是……特别是与城东地块前期筹备相关的部分。”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证监会？临时核查？在这个节骨眼上？
“理由？”
他声音冷静，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说是……接到实名举报，怀疑我们涉嫌违规操作和资金挪用。”
秘书的声音压得更低，
“来势汹汹，看起来不像例行公事。”
实名举报？资金挪用？
林砚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顾峥那张阴鸷的脸，以及那封被拦截的、以他名义发出的“认罪”邮件。顾峥虽然倒了，但他留下的毒刺，显然还在发挥作用。
“我知道了。”
林砚语气平稳，
“配合他们调查，所有资料如实提供。通知财务部和项目部负责人，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挂断电话，林砚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商业战场上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手，既狠且准，就算最后查不出问题，也能在林氏集团的信誉上蒙上一层灰，足以影响招标委员会最后的决定。
甚至……可能把他再次拖入泥潭。
他几乎能想象到幕后之人此刻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等着看他的笑话。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小心查账，旧项目三期。】
旧项目三期？那是他刚接手林氏时主导的一个大型地产项目，当时为了快速推进，确实用过一些非常规的融资手段，但绝对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只是过程繁琐，账目处理如果刻意鸡蛋里挑骨头，会很麻烦。
是谁发来的警告？
林砚盯着那个号码，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对面却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谁？”
林砚沉声问。
对面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他此刻莫名觉得安心的、熟悉的冷淡声音。
“你倒是不怕这是陷阱？”
顾衍之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果然是他。林砚绷紧的后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寸。
“顾总什么时候改行当雷锋了？”
“只是不想我的竞争对手死得太难看，显得我胜之不武。”
顾衍之嗤笑一声。
“旧项目三期的账，重点查当时通过‘明诚资本’走的那笔过桥资金。举报材料里应该重点提到了这个，他们做了手脚。”
明诚资本？那是一家早已注销的壳公司！
林砚的瞳孔微缩：
“你怎么知道？”
“顾峥当年能动手脚的地方不多，无非是挖我留下的坑，或者你留下的坑。”
顾衍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碰巧，我对你们两个的坑，都略有了解。”
这话信息量巨大。林砚瞬间明了，顾衍之恐怕早就把顾峥、把他、甚至把林氏里里外外可能被利用的漏洞都摸了一遍。
“为什么帮我？”
林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即便不再是死对头，他们也远没到毫无保留互助的地步。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久到林砚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他听到顾衍之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
“大概是因为……”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措辞，
“……撸猫撸出了点责任感？”
“……”
林砚差点把手机捏碎！这个混蛋！
“去死吧你！”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呵。”
顾衍之低笑一声，仿佛能看到他炸毛的样子，
“资料和应对思路发你加密邮箱了。自己看。死了我可没空给你收尸。”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林砚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但一种奇异的、安心的暖流却不受控制地涌过四肢百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快速回到电脑前，登录加密邮箱。
里面果然躺着一封新邮件，附件里是几份清晰的资金流向分析图和法律意见摘要，直指明诚资本那个坑的关窍以及反击要点。专业、精准，一击致命。
就像顾衍之这个人一样。
林砚不敢耽搁，立刻召集心腹，按照顾衍之提供的思路紧急部署。
核查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林砚几乎不眠不休，应对着证监会步步紧逼的质询。有了顾衍之提供的“弹药”，他得以从容地见招拆招，将对方刻意扭曲的指控一一化解，甚至反向揪出了几个在账目上做手脚的内鬼。
第四天下午，证监会的人终于撤离，留下了一句
“后续可能还需要补充说明”，但明眼人都知道，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
送走调查组，林砚回到办公室，疲惫地陷进椅子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办公桌上，暖洋洋的。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那个隐藏在幕后发出举报的人，还没揪出来。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
只有一个问号。
林砚看着那个问号，几乎能想象出顾衍之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等着回复的模样。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回复了过去。
【暂时没事了。多谢。】
对面几乎秒回。
【怎么谢？】
林砚挑眉。这人还真是……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又一条信息蹦了出来。
【城东地块招标结果明天公布。】
林砚的心绪立刻被拉回到正事上。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个项目对他、对林氏都至关重要。
【所以？】他回道。
【所以，】顾衍之的回信带着他一贯的傲慢，
【赢要赢得漂亮，输要输得心服口服。别到时候又被人坑了，哭鼻子。】
林砚简直要被气笑了。
【放心，顾总。输赢未定。】
【期待。】
顾衍之回了最后两个字。
对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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