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法会乃玄真界最为隆重也是最为重要的法会,每百年举办一次,今年恰是时候。
所有上流中流乃至部分其他附属小门派和附属家族,皆汇集与天穹城。
天穹城外千万艘飞舟在云海中整齐泊靠,不同门派不同道途的道韵交织其中,汇成一座横亘数百里的浮空之城。
城内更是万头攒动,摩肩接踵,各式各样的店铺摊位悬挂流光溢彩的符箓灯笼。灵丹的异香、法宝微光、以及香溢长街的灵果仙酿,铸成玄真界最为繁华的景色。
好一派万宗来朝,人族盛宴。
游云归轻抿一口灵茶,半阖斜长的凤眼,透过阁楼玉窗,自高处向下观。
交谈声、议价声、论道声交汇着远处练武场传来的喝彩,游云归听得分明,也看得分明。
人潮一度兴奋与喧嚣,他却没什么表情,抬手掐诀给自己又补上一次敛息咒,将自己妖族的气息尽数锁进体内,不泄分毫。
末了,游云归眸中冷光闪动,抬眉看向城中心最高楼——万象楼。
万象楼宇层叠攀升至云雾深处,宛若悬于尘世之上。
那是上流宗门的掌事人论道和议事的地方,地位超然,执掌万宗评级,裁定纷争、制定圭臬,轻描淡写的一言,可定天下宗门的兴衰荣辱。
游云归定睛在那高耸入云的楼宇上,眼神越发冰冷。
茶杯重重置于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游云归勾唇冷笑,心里恨道: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哎,你听说了吗?天极宗那个常年闭关的太上尊者要来参会。”
游云归一顿,细听声音是从下方传来,声音的主人来自一个修为浅薄的青年人,这人身旁还有一人,声音比之更稚嫩些。
稚嫩些的回话道:“天极宗的玄玑尊不是每次都参加吗?”
“太上尊者,太上,你没听说过?那可是比如今活跃的尊者厉害多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月课上似乎有提过,天极宗的太上尊者......好像是如今唯一一位可只身跨天外域的尊者吧,叫渡......渡......”
“凌霄尊上渡寒江!叫你平时多用点功你不听,连人名字都记不住。”
“对对对,等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听窥天门的师兄说的,说是他家长老在万象楼里测算到的,这事连天极宗自己人都不知道,可见凌霄尊上多半是临时起意。”
游云归听得捏紧茶杯。
渡寒江此人不是早就不问世事,已经五千多年没有出世了吗?
这煞神,好好呆在凌霄峰玩泥巴不好吗?居然偏偏出关了。
还偏偏挑这个时候。
难保不是渡寒江察觉到了什么。
游云归咬牙思忖,心想不行,此事必须和其他妖通通气,他好知晓接下来的对策。
可就在游云归刚想催动体内契约之时,上方突然袭来一种压迫感。
——那是威压
毫无征兆转瞬即来,如万丈高山悬于头顶,遮天蔽日般将地上生灵置于无边阴霾。
人声鼎沸的天穹城顷刻间静了。
静默得只闻微风徐徐和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静得仿佛激起了所有人的避险本能。
游云归也不例外。
他此刻浑身僵直,面容失色,一抹白掠过余光,游云归恍然间抬头追去。
只见天空之上,一人一白衣。
白衣人负手御剑,白衣不染,剑锋指月,身姿掠影如天外飞仙,衣袂翻飞间,若寒雪坠星河,于万簌俱寂中飘然降临。
这一面惊鸿照影,这一面天威难犯。
强势地映在游云归极好的视线中,刻在他的识海内。
游云归的脸色被威压迫得更白,眼神却更厉。
人族有此强者,着实可恨!
妖族策划数百年的计划怕是要因这煞神功亏一篑。
渡寒江,渡寒江,游云归在心里一字一字念叨这名字,越念越不平。
老怪物,怎么还不死。
渡寒江似有所觉,垂眼下望,锁定城内一座客栈,看向中间那格窗棂。
一片云纹锦缎的衣角恰巧掠过他的视野,骤然缩回,速度极快,快得像林间惊鹿,倏忽不见。
“不知凌霄尊上亲临,未能远迎,还望海涵。属下名唤楼光济,是现任的天穹城城主。”
天极宗附属家族主事人楼光济携上千修者前来,当面先行一礼,做足礼数。
他话音刚落,身后修者已垂首恭立,齐声道:
“恭迎凌霄尊上。”
渡寒江收回视线,眼帘微扬,他眸色如浓墨点寒星,寒潭深渊处锐光乍现,成无形剑锋,看向来人。
目之所处,人摇晃动。
渡寒江一顿,将不自觉外泻的威压收拢,扫了眼众人修为,又多收拢了几分。
“楼家人的修为怎变得如此不济?”
渡寒江的威压刚撤,楼光济还没来得急松一口气,下一刻又被剑意所指,当即气血虚浮,寒意彻骨。
他勉强挤出笑道:“尊上有所不知,五千年来,玄真界灵气逐渐稀薄,天材地宝渐少,如今修者的修为长进,自是比不得从前。”
渡寒江蹙眉,却没多深究,转而道:“我这次出关有要事,带我去找窥天门门主。”
楼光济应声,连忙给渡寒江带路。千名修者坠于两人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返回万象楼。
渡寒江行至中途,又看了眼那座客栈。
惊鹿已逃,那窗棂,自然是看不到人影的。
但他这次没有看窗,他看的,是窗旁边的墙。
游云归躲在窗户一旁,心跳伴着重新喧闹起来的,甚至喧嚣更甚的人声,让他一时分不清是他住进耳廓的心跳声高些,还是远近皆有的人浪声大点。
被发现了吗?
被发现了,游云归笃定,煞神这么高的修为,没发现他不合常理。
怎么办?他握紧双拳,指尖因他太过用而泛着惨白。
契约在动,想必是其他妖知晓此事,在唤其他妖商量对策。
但游云归不敢应,他已然暴露,如果应了,不仅会连累其他妖,妖皇更是会拔了他的皮,直接将他剁碎了喂狗。
游云归如雕像一般站着,背脊倚靠在墙上,体内的敛息咒运转到极致。
他还不能出去,大衍绝阵他占了一卦方位。
而阵法,还未孕育完成。
暗自纠结半晌,游云归没等到什么动静。
门好好的关着,不曾有人询问或造访,窗户大敞,亦无人不请自来。
或许,游云归侥幸想着,渡寒江不会在意他这样的小人物。
是了,他只是妖皇座下最等末的妖王,连尊号都混不上,自然不会被那等人物看在眼里。
渡寒江此人想必相当傲慢,倨傲到了极点,来时不显山不露水,一现身就威压临城,分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既如此,渡寒江看他时,很可能如同看路边小猫小狗一般,将他忽略。
这比喻虽叫人憋闷,但游云归却越想,越觉得是......是......游云归瞳孔骤然一缩。
一道红芒倏忽闯入视线,直冲他而来!
可他看得清,身体却跟不上。
一时闪动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芒撞入眉心。
游云归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叮!直播系统绑定成功!]
[警告!系统受损严重,自动进入休眠。]
——
游云归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
午后疏影悄然漫过眉梢,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视线乘着红日阳光,入目横亘交错的光滑梁木。
这是哪?
游云归脑子混混沌沌,鼻尖嗅着好闻的香,盯着梁木看了许久。
徒然,他反应过来,猛地翻身坐起!
“嘶——”躺的时候不觉得,一起身,游云归顿感浑身酸痛。
特别是那腰,酸得像被狠狠揉圆搓扁了一番。
他当下惊了一跳,连忙掀开被子查看。
然后猝不及防撞了满眼的不堪入目。
游云归:“......”
“啪!”
一个巴掌下去,被子又被死死按回身上,将他头下的每一寸遮掩得严严实实。
游云归裹着被子静了片刻。
神色逐渐焦躁。
不死心地又掀开被角看了一眼。
游云归:“......”
游云归:“......”
游云归:“......”
竟然是真的......真的......
交错密麻的痕迹刺得他眼睛生疼,游云归不忍直视,迅速又给盖上。
眸光一转,瞳仁瞬间变幻为金色的竖瞳,里内已然含满了暴虐的兽性和滔天的怒火!
那些人族,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游云归怒不可遏,体内灵力骤然激荡,风暴即刻汇成,隐含劈海崩山之势,即将随念爆发。
然而,激荡的灵力却在下一刻突兀地凝滞住。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游云归自己被丹田内浩瀚似海的灵力骇到,怒气便像卡壳一般,生生断了层。
“?”
此刻游云归才惊觉自己修为,竟莫名其妙涨了个大的。
游云归冷静下来。
控制着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圈,确认灵力通畅,没有受阻,这才开始探查四周。
所卧之处宽敞异常,床垫床被乃至枕头的触感,和他偷摸过的妖皇坐垫触感类似,甚至更坚韧舒适些,想必是出自修为高深的鲛人之手。
床头矮桌上的燃香也不错,和他心意。
还有头上那横梁......游云归一眼相中,光滑无糙,看着就好盘。
难道......
游云归双眉蹙拢,表情凝重。
眼睛重新变回浅褐色人类瞳仁,展开神识探到体内去,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细细观察着。
果然。
游云归收回神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他的根骨年龄和他记忆对不上。
他失忆了。
失去了至少五百年的记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