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确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冯樱搬家,大户人家的夫人们自然是不会这个时候凑热闹,但防不住底下的人好奇想来看。
于是冯樱和霍彦青带着三辆车停在曾经的长公主府,现如今的县主府的时候,周围有不少人都在装作无意的样子悄悄打量着。
然后他们看着清冷的霍彦青下车,看着冷艳的冯樱下车,看着……一群羊下车,这一时间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连宫里都听到了消息。
永平帝听到冯樱赶着羊进府的时候,忍了再忍还是没有忍住失态大笑,一旁的刘长顺也陪着笑了两声,只是他的目光更为复杂,对于这个民间来的县主,心中也有了重新的衡量。
趁着永平帝午休的时候,他走出大殿的门,冲着一旁的玉子说道:“准备两份乔迁的贺礼,替咱家也送过去一份,日后咱们可不能看轻了这位县主。”
玉子刚才也在大殿里伺候着,陛下的反应他自然也看在眼中,“是,儿子这就去办。”
倒也不是冯樱小气,非要将那九只羊放在眼皮子底下,实在是这羊珍贵的很,养着本也不是单纯为了自家五口吃的,而是她打算送礼用的,加上这次搬家太多人看着,总得给他们一点惊喜才是,不然过于平平无奇,说不准那些人就要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点事儿。
房子太大,仅仅一个前院就有十多间房子,后院更是亭台楼阁,东一个院子西一个院子,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就得有上百间屋子。
他们都不喜欢过于清净的环境,一家人住在一起就得热热闹闹的,于是一商量他们五个人都住在前院。
即便小桃儿和谢文自认是下人,冯樱也没有让他们去倒座房住,左右房子住不过来,就让他们各自选了一个厢房屋外的耳房,单说耳房都有里外两间屋子。
董明更是因为是长辈,冯樱将朝南的一间大房让给他,她和霍彦青一人一间厢房。
坐在主房中,董明捧着冯进财的牌位哭成了泪人儿,“老哥哥啊,你没跟着女儿享的福,如今弟弟我跟着沾光享上了,日后咱们老哥俩住在这屋子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别的帮不上,帮他们跑跑腿儿分担一下还能行,我算过了,他俩啊再闯过两道关,这后半生算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啊。”
西厢房里,冯樱倒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小桃儿见她的衣服细软放进柜子里,铺好床铺这就算是收拾完了。
总共没用完一炷香的时间,刚搬过好多事儿都得安排起来,冯樱说最麻烦的就属做饭的事儿,以前住在城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客栈里吃,如今还得每日想着买菜做饭。
这忙了一上午,眼看都到了午时,这府里还是没有安顿好,更别说饭菜了。
冯樱直接拿出来银子,“谢文。”这功夫谢文在东厢房帮霍彦青收拾东西,听到冯樱喊他赶忙跑出来,“这是三十两银子,你去看看附近的菜馆那个好吃,叫几个菜回来,中午咱们就不做了,也当时庆祝一下。”
谢文看了一眼,“县主,用不了这么些。”
“你拿着,多了剩下的再给我就是,这京城里的东西贵着呢,别再不够。”说完她想起来,“记得要个鸡,这叫做大吉大利,再要一条鱼,富富有余,其余的你看着点吧。”
“好,我这就去,张记的菜就不错,之前总听杜掌柜提起来。”
几人收拾好,就坐在前院的正堂,喝茶等着谢文回来,等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听到大门处传来的动静,谢文带着两个小二,三人一人提着两个食盒匆匆而来。
一共十二道菜,有鸡有鱼有肉,还有些素菜山珍蘑菇,等着将人打发走,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庆祝吃饭。
谢文还特意给董明点了一壶高粱酒,这可得了董明的意,一口酒一口肉的吃的那叫一个开心。
“我记得刚入门的时候,我师父就和我说,我这人就是个享福的命,日后必会飞黄腾达,这一卦也让我坚持到了现在。”
说起来这里,董明似是想起来什么不幸的事儿,喝了两杯突然有些眼圈泛红,最后叹息一声,“还好当时我坚持下来了,这要是没撑住,哪里还有今日的酒哟。”
冯樱和谢文他们憋着笑,小桃儿一个没忍住嗤嗤的笑出声,就连素来冷脸的霍彦青,此刻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本来挺伤感的事儿,别他们这样一搅合,董明羞怒的瞪着他们,“笑什么,我这一步步走来的多不容易,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等些什么。”
冯樱给他夹了一块儿香酥蟹,“您老儿的确挺不容易的,有几次喝醉了掉水里,若不是‘坚持’到周围人将您拉上岸,的确没有今日的酒吃。”
见她提起来曾经的事儿,董明立马坐直了腰,瞪眼就要说些什么,霍彦青不紧不慢将一块摘好刺的鱼放在冯樱的碗里。
慢悠悠说道:“的确不容易,有一年董叔用大六壬去赌钱,赢了一圈的人,最后被人发现非说他出老千,差点被打死,若不是坚持到冯叔和我赶到拿钱赎人,只怕的确喝不到今日的酒。”
谢文和小桃儿不晓得这些,听他们说起来这些事儿,两人眼睛都是亮的,看向董明的时候更是满眼的“佩服”。
这下董明是真的感慨不下去了,他倒是忘了,这两个孩子大小就认得他,自己的那些光荣事迹他们基本上也都晓得,突然心里更为羞恼。
“滚滚滚,就你们两个话多,瞧瞧你们这夫唱妇随的样子,欺负人还要两个一起上,这酒还让不让我喝了?”
这话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开口全杀对面两人,冯樱闹了一个大红脸也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一眼霍彦青,而霍彦青虽然神色无异,难得在他那平静的脸色之后,一双耳朵泛着可疑的粉色。
见他们二人吃瘪,董明心里顺畅,捏起酒盅抿了一口,甚至还哼上了小曲儿,唯有小桃儿和谢文闷头憋笑,脑袋都快埋进碗里。
乔迁宴冯樱想着不大办,一则是低调些,二则是他们这一行人,在京城里并不认识多少人,计划着请杜掌柜和杂货铺的刘掌柜过来,凑一大桌热闹一下就行。
其余人对于乔迁宴也没有什么想法,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却不想在他们搬到公主府第二天开始,冯樱就不断收到拜帖,她曾未处理过这样的事儿,一时有些懵。
“眼下怎么办啊,我瞧着好几个都是官夫人,我都不认识她们,也没有举办过这样的宴会……”
她有些无措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些人推了也不好,有好几个多少和皇后的娘家还有一些关系,人家肯给面子过来和她交好这已经难得,没道理将人拒之门外。
这事儿别说是冯樱,就算是董明这会儿也说不出来话,若是在县里这不叫个事儿,做一桌子好酒好菜吃喝一顿也就是了,可这京城里不一样,即便是没有见过,董明也明白这不仅仅是个宴会,更是通过设宴互相试探。
所以这席面不能简单粗暴一水的好菜就行,这还得有很多的讲究。
一直没有说话的霍彦青垂眸想了一下,伸手拽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的人,将人拽到桌边按坐在椅子上。
“不过是一场宴会,既然他们是来恭贺你乔迁的,那就按照京城乔迁宴来办,不需要多么雅致,只需要热闹一点就行。”
冯樱仰起头看向他,她心中的烦躁和焦虑,在他这几句话里逐渐平复了下来,“热闹?那是不是应该请个戏班子来?不然我和她们都不熟悉,坐在一起也说不上话,倒不如看看戏。”
霍彦青点点头,“可以,京城的春盛戏班不错,很多人家设宴都会请,至于酒席也可以请酒楼的人过来做,只需要按照大师傅的要求准备好食材调料,其余的他们都会安排好。”
一旁的董明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冯樱也有些恍然,经他这样一说好像这件事儿也不是很难。
他接着说道:“当然,如果觉得这样还不足,这京城里还有专门帮人张罗宴席的人,专门负责接待迎客,甚至包括在桌边伺候照应着的人,他们都可以给安排妥当,主人家花了钱便不需要操一点心。”
听他说完这些,冯樱心里的焦躁不安瞬间消失,满心只有一个感受,“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抿抿唇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说完她呲着一口小白牙笑了起来,“我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这到底是她第一次在京城立足,虽说有些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可这风既然要吹起来,那就决不能让它吹到地上。
和那些世家豪门比起来,冯樱手里这几个钱只能算是三瓜俩枣,可请个戏班请个宴会代东这还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钱,这钱该花就得花。
之前谢文推荐的张记菜馆就不错,虽说不是多么出名的酒楼,可在冯樱的眼里,这大师傅的厨艺好才是关键,而且她如今的身份尴尬,既需要不能在京城跌了脸面,也不适合太过于张扬。
住在如今远超规制的府中,她本就已经让世人觉得过于嚣张,这个时候再去彰显身份和财富那就是傻子,如同将刀柄递给歹人手中。
可这些人本就是来看她笑话的,她要做的便是不能过于节省,什么事儿过犹不及,只要做到不好不坏,让人挑不出错也说不出好儿就行。
冯樱坐在雅间里,翻看着张记菜馆的水牌,黑色的木质菜牌上写着雅致的菜名,背面写着菜品的用料简介。
她摩挲着手里凹凸不平的菜牌,看向张掌柜的时候,眼神里皆是满意,“您这的菜和大师傅的手艺我信得过,想来您这儿也常接这样的宴席,一桌十个人,每桌十二个菜的规格,其余的您看着安排就行。”
张掌柜讪讪的笑了笑点点头,“那好说,县主只管放心,这菜专挑那吉利的上,保准又好吃又有面子。”
说完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们菜馆的确常接些喜宴或者乔迁宴,但都是小老百姓来定,一个大师傅带着两个帮厨也就照应的过来。
像官宦人家的豪门望族,他可从来都没有接过,人家那样高大的人家也不会找他这样小的菜馆做席,所以往上数两代,冯樱这一单子是他接触过身份最高的人家。
听闻县主这次请来的人身份可都不一般,这若是能在贵人们面前得了赏,日后他这张记菜馆只怕也要改成张记酒楼了,想到这里张掌柜激动的有些脸红,搓着手一脸期待的样子。
放下那些菜牌,冯樱皱了皱眉,“今日还有一事儿,想问问张掌柜。”
“县主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心尽力。”
“我这情况掌柜应该也了解,刚搬过去什么都没收拾好呢,所以这接待宾客的事儿,只怕自家人忙不过来,想找个靠谱的代东,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推荐啊?”
代东在京城里挺常见,谁家娶媳妇办寿宴,忙不过来就会请代东,帮着招呼客人活跃气氛,老百姓家里在富有也顶多就请一两位,可这贵人们请的便是一个班子。
一个带头负责调度指挥,其余的人各司其职,有引路的,有招待敬酒的,也有专门取笑逗乐的,少说也得有**个人。
这样的班子可都是有名的大阵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渠道和人脉,冯樱初来京城自然不晓得怎么找,而张掌柜这样的身份也接触不到那些人。
一时他也有些为难,“这个……京城是有几个不错的代东班,最有名的是三个班子,但听闻想要请他们都得提前半年预约,县主您这临时的订,只怕是不行。”
既然是专门逗乐大户人家的代东班,那找他们预订的自然都是高门大户,这身份上冯樱一个县主或许都不够看,更别说为她破例了。
这话掌柜的已经说的十分委婉明白了,冯樱皱了皱眉,其实她也打听过其中一个,对方说接下来一年都安排满了,别说过两天的事儿,就是下个月都没有功夫。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这才到如今都没有定下来代东,只好到菜馆这里问问掌柜的,原想着他经常接席面,或许会认识代东的人。
雅间里有些安静,都在为这事儿担忧着,冯樱本以为有钱就可以请到人,真到这时候才发现,在京城里有钱也未必好使,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做什么都会遇到阻碍。
一旁的掌柜见她这般忧愁,试探着说道:“县主要不要考虑一下新的班底?我家拙荆前段时间跟着邻居去帮过忙,他们那个代东班子是新组建起来的,带头的听说就是那三大代东班底出来的人,只是嫌弃分成不公,就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出来,自己招人单干,如今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名声。”
还不等冯樱说些什么,掌柜的赶忙说道:“自然,这个价钱上也好商量,比起那三家代东班子可是便宜了不止一星半点呢。”
冯樱失去光芒的眼睛再次闪亮起来,“价钱好说,关键是做事如何?只要这次的事儿办得好,便是多给些赏银也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她这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张掌柜可不想就这样错过好机会,他家好几个亲戚就加入那个班子了,若是这次的事儿办得好,日后这名声自然能扬出去。
“县主您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回家喊我婆娘过来,让她带着那班主和您细细说说。”
左右冯樱这会儿也没事儿,就坐在这里等着,顺便试吃一下当日宴席上会有的菜色,和小桃二人吃了一半,房门再次被敲响。
“进。”她拿起帕子擦擦嘴,端庄的坐在桌边等着,没一会儿张掌柜引着两位妇人进门。
“这位便是在下的拙荆,这位就是喜安班的班主,有什么事儿你们坐下来慢慢说。”
“民女见过县主。”两人几位标准的裣衽一礼,不管是脸上的微笑,还是站立行走时的仪态,包括稳重的语速都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冯樱原本还有些担心的,但不知怎么见了这二位之后,她悬着的心竟然放下了,甚至隐隐觉得这件事可以交给她们。
介绍完进门的两位妇人,张掌柜似乎急于去招呼菜馆里的客人,冯樱并不在意,让小桃儿关上门后,三人坐在桌边开始商讨。
“这次需要班主帮着张罗一场乔迁宴,不晓得掌柜的刚才和你们说过没有。”
“张大哥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不瞒县主,草民曾经是德喜班的领队,在这京城干代东足有八年,上到王府下到百姓富商,草民都曾接过,可草民做的再好,也不敌班主自家亲戚,这分成不公,草民便带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离开了,如今喜安班虽然没有名气,可丝毫不比德喜班差什么。”
德喜班冯樱自然是听说过的,是京城有名的三大代东的班子之一,虽不是三个里面最好的,却也足够用。
听她这样说,冯樱腰杆子都坐直了,越发觉得自己有福气,竟然可以遇到这样巧的事儿。
“张掌柜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既然是他推荐的,我自然也信得过你们的能力,这次的事儿办的有些着急,打算八日后在县主府设宴,请了春喜班的戏班子,但我这里人手不够,贵人们不可怠慢,所以还得劳班主帮忙。”
喜安班的班主起身行了一礼,“县主可以唤草民春娘,这事儿只要县主信得过草民,草民等人自会竭尽全力帮县主招待好宾客,只是不知这次宾客是男客多还是女客多?”
“男客那边自然也是有的,人数不多也有人帮着招待,主要是女客这边需要帮忙,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是第一次在京中设宴,对于这里的规矩不太了解,一则这是脸面事儿,二则也是乔迁大喜想要讨好好彩头,具体要怎么安排都有春娘做主就好,我不会过多干涉。”
春娘闻言点点头,“如此说,那还得劳县主将那日邀请的宾客名单给草民一份,到时候草民会根据对方的身份安排做席,还得再开宴前几日看看场地,到时候桌椅板凳也都不劳县主费心,除了茶水和点心果子,便是茶具果碟这些瓷器,喜安班也都可以自带安排,只这入口的东西得县主府上安排。”
冯樱没想对方做事竟然这样周全,连这些东西都会带着,当即眼睛一亮就定了下来,“好,明日就可以去看看场地,其余的我便全交给你,食材方面我会和张掌柜商讨。”
不管是喜安班还是张记菜馆,冯樱各封了五十两的定金,戏班子也给了五十两定金,但这三样就花费了一百五十两,这还不算尾款,一上马车小桃心疼的不行。
“这京城可真是个消金窟,就这出门不到两个时辰,一百五两才算是起步。”
看着她满脸肉疼的表情,冯樱反倒是不心疼了,“也好,这一次的场面做足了,日后省事儿不少,再说这二三百两的,如今咱们家还撑得住。”
这话倒也不假,皇后和皇上一次次的赏赐,白银虽然不多,但县主每个月都有俸禄和贡米,还有陛下赏赐给她的一个庄子,那每个月也都有产出营收,加上书肆和客栈的分红,她手里的如今攒了不少的银子。
但这次一场宴席下来,只怕也要消耗进去一半,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但这钱也不能省,她叹息一声,摸摸已经干瘪的钱袋子,做着马车回府便开始安排采买的事儿。
而此刻的深宫中,敬妃娘娘心里也有些着急,冯樱的出身她是清楚地,如今这宫里宫外不晓得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
“周嬷嬷过两日须得劳烦你跑一趟,我担心冯樱一个人招架不了,这京城里她也不认识什么人,别再因为言语不当,得罪了哪位贵人。”
“娘娘放心,老奴明日就收拾一下过去照顾小姐,不过是个乔迁宴罢了,有老奴在必不会出差错。”
京城的小姐们自小就跟在母亲身边,学着怎么打理府中的事物,算账管理庄子和铺子,学习怎么招待宾客,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孩子满月或者乔迁寿宴,那都是娘亲手把手一点点带出来的。
冯樱自小没有娘亲,跟着冯进财到处搬家,便是偶尔宴请谁,也都是冯进财在张罗着,规格也都是村里百姓的席面,这样正规大的席面,她未曾经历过,别说她了,就算是她爹活着都未必会张罗这些事儿。
于是在乔迁宴前的第三日,周嬷嬷挎着自己的小包袱,来到了县主府,冯樱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春娘子商量着坐席摆放的位置,以及戏台如何安排,春娘子甚至带着人,在设宴的地方挂上了红绸,显得格外喜庆。
冯樱将人迎进来,看到眼前快要布置好的地方,周嬷嬷笑的眼睛弯弯,“哎呦呦,县主当真是个能人儿啊,敬妃娘娘本来还担心您照应不过来,特意遣老奴过来帮忙,如今瞧着哪里还有老奴干活儿的地方呶。”
冯樱挽着她的手臂,“这些活儿自然不敢让嬷嬷动手,这宴会上还有好多事儿我都不晓得,正愁着不知道找谁问问呢,嬷嬷来了正是时候,您可这是雪中送炭呢。”
这宫里的嬷嬷虽说是下人,可也让人格外的敬重几分,便是宫里的主子们也都会给几分脸面,更别说宫外的人。
如今见冯樱对她客气敬重,周嬷嬷也心情也不错,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里到底是怜爱几分,也拿出来长辈的态度来。
“既然别的老奴帮不上,不如县主拿出来那宾客的名单,老奴细细跟您讲讲那些人的身份背景,到时候坐在一起说话,也不至于找不到话题或者说错话。”
这是想打盹有人送来了枕头,冯樱这会儿最需要的就是这个,虽然霍彦青这两日也和她说过,可更多的是对方夫家和家族关系,对于女眷他好像了解的不全,具体的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她赶忙裣衽一礼,“多谢周嬷嬷。”
一下午停下来,不光说了这些客人的喜好,甚至周嬷嬷还晓得一些密辛,叮嘱冯樱千万别去聊这些方面的话题,冯樱一脸八卦的瞪大眼睛看着她。
“如此说来汪夫人其实不喜欢她现在夫君,那她之前那个青梅竹马呢?”
这种事儿不管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一旦开始就会滔滔不绝,“害,她那个表哥在她成婚那日,策马独自一人去了边关,后来听说好像混了一个小官,但后来听说再一次敌袭中,他作为前锋被敌人刺伤,马上坠落后又被自己人的马踩踏了,等着被抬回军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冯樱唏嘘不已,更是心疼起这位汪夫人,和不喜欢的在一起,可喜欢的人因她终身未娶可又死在了战场,“这也太可怜了。”
似乎这样的事儿周嬷嬷见多了,心肠已经无法再柔软,闻言只是苦笑一声,“这女人就是这样,出生自己无法决定,这嫁人也无法决定,别看是嫁娶,这婚嫁对于女人来说和第二次投胎没有什么两样。”
原本冯樱对于那些下帖子的人心里没有什么好感,这些人奔着什么目的过来,她心里有数,无非就是想要看看她的笑话罢了。
如今听到那些人生活里的不幸,冯樱突然不再那么厌恶她们,不过是些苦命人,想要在这个苦涩的生活里找点乐子喘口气,更何况和她们比起来,冯樱至少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幸福。
在冯樱一众人忙忙碌碌的筹备中,乔迁宴这天终于到来,比起前段时间的紧张不安,到了宾客登门的这日,冯樱反而不紧张了,虽然宴席还没有开始,但她已经有一种麻烦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的感觉。
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越发显得大方得体,胸有成竹的感觉,一早董明趁着宾客还没到,就在门前放了一挂鞭,就连门旁的两个是狮子都戴了大红花。
没多一会儿,府门前陆陆续续来了人,代东的娘子们齐上前高喊吉祥话,冯樱只管等在宴请的飞角暖阁里等着,到底是深秋的季节,这个时候坐在院子里会冷。
于是商议了一下,就在后院的暖阁里设宴,曾经的长公主好像很喜欢举办宴会,这里的暖阁不仅仅是一间屋子,而是上下两层的阁楼,四周都有纱幔。
暖阁和对面的戏台中间摆着几个大水缸,那戏台都是现成的,显然是长公主特意设计的,不需要每次宴请都临时搭戏台。
今日因为女眷多,一楼的空间更大,看戏也更方便些,于是一楼设为了女眷的席面,而二楼相比一楼面积小了些,但胜在情景,就让霍彦青和董明在二楼招待男客。
今日的男客也都是熟人,冯樱是县主是女子,那些官员男人们也不好意思过来,所以今日只有夫人们代表府门过来吃酒看戏,至于看的是戏台上的戏,还是冯樱的戏,那就不好说了。
但那些人没有想到,一进门就被那喜气洋洋的阵仗搞蒙了,谁家大户人家办宴席也没有这样热闹的啊,都是仆人丫鬟婆子一片,恭敬小心的迎着迎客入内。
可县主府却不一样,这一进门被她们几个大嗓门吓一跳,然后又被那笑呵呵的吉祥话塞了一耳朵,还不等反应过来,就有娘子上前准确的喊出她们的身份,引着她们往里走。
一路带来了摆席的宴席前,那些优雅端庄的夫人人都是懵的,冯樱正坐在桌子边嗑瓜子,看到人来了拍拍手上前迎了几步。
周嬷嬷和她说过了,那些夫人虽然夫家高贵,可自身没有官身,和她这个县主不一样,只有几位夫人有着诰命的身份,需要见了行礼,其余的她都不需要做什么,反倒是那些夫人们要给她行礼。
这也是冯樱第一次体会到,县主这个身份的与众不同之处,虽说她不需要行礼,可对方给她行礼之后,她也要意思一下回个礼,显得谦逊。
“冯樱见过各位夫人。”
今日是乔迁宴,是个喜事儿,应了董明和小桃儿的要求,她今日穿了淡紫色的褙子,上面用金线绣着祥云灵芝的图案,下面穿着是米白色的绣花罗裙。
头上带着皇后之前赏赐的金步摇,发髻边缘簪着两个指肚大小的珍珠,没有多余的妆点,白里透红的肤色未施珠粉,只有一双眉描了远山黛,殷红的唇点缀的恰到好处,显得人娇而不嗔,虽然气度有些冷艳,却又大方得体。
要不是她还在孝期,只怕今日董明要逼着她穿红,那不晓得还要多么令人惊艳。
那几位夫人看着眼前站直身子的姑娘都愣住了,她们可是听说过,这位县主长得皮肤黝黑,说一句浓眉大眼都算是夸奖,听闻这人长得格外的粗俗。
见几人站着不动,一旁的周嬷嬷皱了皱眉,转而笑着上前一步,“几位夫人这边请,茶水点心都以上,诸位先歇歇脚听会儿戏?”
周嬷嬷一开口,几位夫人们都回过神,一个个讪笑着,“早就听闻县主长得天香国色,今日一见当真是美人儿啊,我这魂儿都差点跟着县主跑了。”
有甄夫人这样一说笑,原本尴尬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大家也都纷纷开始说起来吉祥话,更多的还是对冯樱冷艳的容貌大为夸奖。
倒也不见得她们这行人没见过世面,没看过美人,主要是之前听到的传闻太多,大都是说冯樱容貌粗鄙丑陋的,今日一见众人一时难以接受。
这若是粗鄙,拿她们这一行人都不用活了,那还有脸见人呢,走在前面的夫人们离冯樱近,那可是真真看清楚冯樱脸上未施珠粉胭脂,顶多是描了描眉,用肤如凝脂不为过。
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在那珍珠粉里滚了一圈,挂在桃花树下一夜,第二日低着露珠水灵灵粉嘟嘟,那叫一个嫩。
“是啊,之前就听说敬妃生的如仙娥,这亲妹妹自然也不会差,当真是美人啊,咱们京城里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标志的人儿了吧。”
“可不是说呢,曾经淑妃算是美人,年少时也曾名动京城,后来胡婕……咳,自那之后再没有见过这样美艳的人物。”
冯樱心下了然她们为何这样说,她之前入京或者入宫,都会将自己往丑了画,如今突然恢复成原有的样子,只怕这些人也是吃惊吧。
她并未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诸位夫人过誉了,我也是只是长相寻常些,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容貌倾城呢,再过个三五载,只怕也就庸俗了,我虽和长姐同父同母,却不及长姐的十分之一,更不及皇后娘娘万分之一,担不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她引着众人落座,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拘束羞涩之举,谈吐稳重一身秀雅的气度,宛若一个大家闺秀。
今日一共来的人也不算多,女眷这边说是十个人一桌,但实际上一桌也就坐了五六个人,一共三桌的席面,楼上也只有两桌。
冯樱拎起茶壶沏了一壶茶,芊芊细指提着壶梁,粉色的甲床透着明亮的光泽,细白的皮肤哪里像是村里做粗活的人。
她亲自挨个桌倒了一遍茶,“县主还会茶道?”
汪夫人拿起茶喝了一口,就明白这茶虽说不得多好,可这冲茶的技艺不差,丝毫没有减弱茶的香气,反而最大限度保证了茶的浓香和回甘。
“少时父亲喜欢饮茶,不过都是些粗茶,我也只跟着他学了些皮毛,如今连新茶旧茶都喝不出来,哪里会什么茶道。”
懂茶的明白她这是低调自谦,不懂得只当她说的是实话,“嗐,你多喝喝就晓得了,这新茶香味更加浓郁,旧茶就差些,涩味也重。”
冯樱一脸了然的神色,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王夫人指点。”
汪夫人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心里对这姑娘彻底改观,她和一旁的李夫人对视一眼,“这谣言当真听不得。”
她这声音压低了小小声说的,也只有李夫人听得到,对方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些人还想看人家的笑话,如今倒是让人家当成戏看了。”
随着宾客到来,戏台子上的戏也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凉菜也都陆陆续续的上来,突然迎客的娘子跑进来,“县主,宫里来人了。”
冯樱一听也顾不得招呼周围的人,放下筷子赶忙起身去迎,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小玉子笑呵呵的走过来,“县主今日乔迁大喜,奴才不请自来,县主莫怪啊。”
冯樱笑呵呵的迎人,“我倒是想下帖子请公公过来,可想了想我算个什么呢,公公每日在陛下面前忙,这点子事儿哪好意思打扰公公,却不想反倒是我自己多心失礼,真是该打该打。”
玉子也不和她计较,摆摆手身后一个小太监捧着东西上前一步,玉子指着托盘上的东西说道:“这一份是奴才师父托奴才带给县主的乔迁礼,后面那一份是奴才给县主的。”
得知长顺公公也送了东西过来,冯樱更是一脸的受宠若惊,赶忙招呼人上前,“没想到我这点小事儿,竟然还让玉公公和刘公公都挂念着,着实有些愧不敢当了,今日公公既然来了,那定要留下来吃酒不可,快请上二楼。”
霍彦青听到楼下的动静,也起身来到二楼的楼梯口相迎,县主府的人对玉公公那是尊敬有加,玉子对冯樱的印象越发的好。
只是他一上楼人就懵了,脸上的笑容一僵当即一拍袖子就要跪下去,却被坐在主桌的赵涵知阻止了,“玉公公何须这样客气呢,我和霍贤弟也只是寻常的朋友,玉公公快请坐。”
他抬手示意玉子一起做主桌,玉公公脸都快白了,“奴才不敢……”
“哎?说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今日都是冲着霍贤弟和县主来的,没有那些规矩,快些入座免引人非议。”
玉子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赶忙含胸低头的走过去,坐在了霍彦青的另一边。
随着热菜上桌,底下的戏台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一出锁麟囊引得中人纷纷盯着戏台,逐渐的玉子也放松下来,正如三皇子所说,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玉子便只装作不知道。
楼下的夫人们也都安静的看戏,来之前是个什么心思必是不能言说,如今众人也都一个心思,“谣言不可信”她们今日差点在县主面前出了丑,此刻只念“万幸”。
这宫里的刘总管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是万岁爷的心腹之人,百忙之中还让干儿子亲自送来贺礼,可见这敬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这个念头还没有落下,便见刚才报信儿的娘子再次跑过来,“县主,宫里又来人了。”
冯樱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周嬷嬷,对方站在她的身后,明白冯樱在问什么,她摇摇头,敬妃今日并不会送什么东西过来,一则为了避嫌,免得姊妹二人过于招摇,二则今日陛下休沐,宿在敬妃那边,这事儿自然也不好安排,万一引得陛下再加赏赐,到时候冯樱可真就成了众矢之的。
也顾不得是谁来了,她赶忙再次放下酒杯迎过去,吴嬷嬷带着两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走过来。
“老奴给县主贺喜了,这乔迁大喜皇后娘娘特意让老奴给县主送来了乔迁礼。”
冯樱一听当即跪下去行礼,“臣冯樱些皇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县主快些免礼吧,娘娘说了今日是大喜日子,说县主不必客气,给老奴也放了半日的假,让老奴来讨杯酒吃。”
说完吴嬷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恰好和倚靠在二楼栏杆上的三皇子对视上,她脸上神色微讶,但很快收敛起来,只是裣衽屈膝一礼,并未多说什么,三皇子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三皇子今日来参加乔迁宴并未让人知晓,而是从侧门进来,由霍彦青亲自带到后院上楼,所以楼下的人并不知,而楼上除了他和玉子,其余人都是冯樱的人,有的认得他,有的不认得,但谁也不会往外乱说话。
几场喜庆欢乐的戏唱完,众人酒足饭饱愣是挑不出一点错儿,再次对那些传言鄙夷,处处都和传闻不一样,但更多的人越发对冯樱好奇起来,一个乡下的丫头,怎么会有这样一身的气度呢?
冯樱自然不晓得他们心里怎么想的,送他们出门的时候,也没有让他们空着手,每人都有一份伴手礼,拿着那包装精致的食盒,各位夫人们恍恍惚惚上了马车回家。
送走最后一个人后,冯樱脸上温柔端庄的笑容瞬间塌掉,挺直的要被也弯了下来,好像一口气撒了人都脱力了一半,她半靠在小桃儿的身上,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一旁的周嬷嬷看得有些好笑,但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么短的时间,她竟然可以做到教给她的所有规矩和仪态,和那些夫人们交谈的时候,丝毫都没有露怯紧张,整个宴会下来她落落大方,游刃有余加之后面玉公公和皇后派人过来,即便是有些人想要为难她,也没有那个胆子。
周嬷嬷一早收拾好了包袱,这会儿将人全都送走,她也屈膝一礼,“娘娘身边本就人手不多,县主这里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老奴就不在这里叨扰了,早些回去帮着娘娘料理一些宫中事务。”
冯樱本来还想着好好感谢一些周嬷嬷,这会儿听着对方要走,且提到了长姐那边缺少人手,冯樱也不敢多留,“这点子心意嬷嬷手下,日后有什么不懂得我还得去叨扰您,您若是不收日后我可是没脸再去找您了。”
原本是要拒绝的,毕竟敬妃娘娘已经给了她不少的赏赐,可对上冯樱坚定的目光,她还是收下了五十两的红封,还有冯樱给她准备的礼物,以及带给敬妃还有陛下和皇后的礼物。
“吴嬷嬷带回去的那是我的心意,皇后这次刻意当着众人面施恩,这便是给我和姐姐脸面,这些东西让嬷嬷带回去,让姐姐这两日抽空过去当面谢谢皇后娘娘,她在宫中不似我这般自在,有皇后娘娘庇佑着,长姐和公主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周嬷嬷这次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姐妹二人,她十岁入宫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情深似海,可真有事儿也只是想着自己。
但她老了老了,却服侍了一位有血有肉的主子,巧得是姊妹二人的情谊让人感动,宫里的时时惦记着宫外的,宫外的处处都在为宫中的人着想,这样的感情令周嬷嬷感动也羡慕。
“好,老奴一定将东西和话都带给敬妃娘娘,累了一日,县主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望着走远的马车,冯樱这次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回去后春娘带着人收拾桌子,后厨张记菜馆的大厨也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冯樱当面将尾款结算给他。
出来的时候春娘子这里也都收拾完了,众人带着桌椅板凳还有碗碟,准备回去,冯樱也拿出来五十两银子递给她,“这两日多谢大家,那些点心你们带回去一起分分吧,都是没碰过的干净的,也祝喜安班日后生意兴隆。”
今日的宴席也算是春年和她结了善缘,虽说今日来的人不多,但各个都算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夫人,这名声也算是扬出去了,日后生意怕是不用愁。
“也多些县主愿意给我们这次机会,日后有需要的喜安班的地方,县主只管开口。”
一炷香之后,冯樱看着恢复如初的院子,再次感叹道:“有钱真好啊,瞧瞧自己都没有怎么动手,宴席就结束了,都需要自己收拾。”
霍彦青垂眸看着她,虽然今日的确没干什么活儿,只是和那些夫人们一起吃菜说话,可她眼中的疲惫仍旧无法掩饰。
“时辰还早,回屋休息一会儿吧,晚饭的时候我喊你。”
冯樱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今日她也没有想到三皇子回过来,甚至连人什么走的都不知道,不过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儿,霍彦青做事有数她并不会担心这些。
可她这些日子心里却在牵挂着其他的事儿,之前永安帝答应过她,说会查清白云观和李明霖的事儿,但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冯樱穿着一身寝衣,躺在紫檀木雕的牡丹拔步床上望着床帐顶,越想觉得越不安。
不行,这两日她得再去了解一下这些事儿,既然已经沾了边,那就不能让敌人我这刀,她不喜欢做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这种感觉很不好。
县主搬到长公主的事儿,这些日子也逐渐消停下来,虽然那些夫人们不再好奇她,但自从乔迁宴之后,还会隔三差五给她下请帖,能推脱的冯樱都尽量推了,她不喜欢参加那些聚会,浪费功夫还很无聊。
“这些人日子你怎么总是赖在书肆里啊,你去窗外客栈看看吗?”董明一边整理着收到的消息,一边有些无奈的瞥了一眼冯樱,这孩子连着七八日都待在书肆里,明明一脸心事的样子,可问她什么又都不说。
冯樱斜着眼瞥了他一下,“怎么,你这是烦我了?”
董明搬到新宅子的时候,才说过日后会那她当亲闺女,还和冯进财的牌位好一个保证,如今他可是说不出口“烦她”的话。
“浑说,我哪里说活烦你了?我只是看着你这两日心情不佳,天天郁郁寡欢的待在这里,想要你出门溜达一下散散心,你真是不知好歹。”
闻言冯樱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这两日她让人打听过,别说李明霖了,就算是白云观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之前陛下答应要查的事儿,好像从未动过手,不然也不至于两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是陛下亲自下令严查,怎么可能会一点水花都没有呢。
“得,听您的,我去溜达溜达。”
“都快中午了你去哪啊?”董明看着她焉哒哒的样子,有些后悔这个时候和她说这事儿。
“不走远,我去杂货铺看看。”
得知她要去杂货铺,董明放心了,“中午回去吃饭哈,霍彦青说今天中午他要包饺子,让咱们都回去吃饭。”
“知道了。”
冯樱溜溜达达去了杂货铺,这杂货铺也不是单纯的只卖杂货,还卖些消息,虽然这个事业如今没以后什么起色,但冯樱也不急,刘掌柜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是个聪明人更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
他出过远门,大晋的江山他周游过半,经多识广为人风趣,若不是因为老娘病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这样潇洒的人物,也不肯能出来应工。
她一进门,刘掌柜就开心的迎了上来,倒也不是刘掌柜为人善于谄媚奉承,而是他有事求于冯樱,“东家来了。”
他笑呵呵的站起身,不紧不慢将手里的笔放下,这才走过来稳稳当当行了一个礼,冯樱看看他的桌子,“这本也快看完了?这上面可还有需要改的地方?”
刘掌柜去过的地方多,自己也写了两本游记,曾经别人的游记上写到的地方,他也都去过,但是有些记录不一样,比如这本书上提到过,在景昌城里有一家手艺极好的豆花店,不管是咸的还是甜的,都十分与众不同,让人吃一次就会爱上,可刘掌柜说前年的时候,这家铺子就关门了,能做出来那绝美豆花的婆婆离世,儿孙都没有学到那手艺,于是铺子就关门了。
刘掌柜喜欢书肆里那些游记,有些地方他没有去过,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去就不好说了,他闲着没事儿就会找冯樱借阅那些游记,大多还是宫里的书,市面上难得一见。
看到游记中有些铺子或者地方发生了改变,他也会在旁边标注一下,或者通过自己的视角,写一本他去后的游记,也将那些发生改变的地方,着重描述一番,以免有人受到游记的影响,去到那边找不到游记里的风景和商铺。
“这本书比较新,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和我去那边看到的风景差不多,不过这人的笔墨不错,写的十分生动。”
冯樱坐下后随手翻了翻账册,这些日子的货物售卖的还不错,一通算下来冯樱眉开眼笑的,“铺子最近的生意不错啊,我还以为这地角不怎么好,生意起来的会慢一些呢。”
“那怎么能啊,前两日我去看了看,周围的杂货铺的东西,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能说大家的东西都差不多,唯有咱们铺子里的,花样多谢,也是沾了这个光,不少人都会过来看看,加上隔壁两边如今也都开了不少的铺子,如今这条街上的人不算少。”
冯樱点点头,收起来了账本,欲言又止的看着刘掌柜,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刘掌柜,你可知这京城附近,哪里能雇到伸手功夫好的人?”
刘掌柜闻言看向冯樱,看着她目光里的忐忑,他刚要张嘴说些什么,突然意识到冯樱要找的人和他心里想的或许不会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啊,前门东边有个牙行,是专门招护卫的。”说完不等冯樱开口说些什么,他赶忙说道:“东家,我前些日子和客栈杜掌柜进了些货,如今在厢房堆着,东家要不要看一眼?”
冯樱有些迟疑,因为那批货是她亲自去客栈订的,让人通知刘掌柜过去取得,这怎么又要让她看看?
对上刘掌柜的目光,冯樱也没有拒绝,“都是些什么货?我瞧瞧。”
说着她站起身跟着刘掌柜朝着厢房走去,一进门刘掌柜半开着门朝外看了一眼,因为冯樱是女儿家,他也不好将门关上,免得坏了两人的名声。
“东家,您想找会功夫的人做什么?”
他深色严肃目光中带着郑重的味道,冯樱静静地看着他,明白他猜到了什么,对于自己人冯樱从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她也没有瞒着,“想要想要功夫好些的,尤其是会功夫人的,帮我去查些事。”
刘掌柜走南闯北的,很多事儿都见识过也听说过,冯家姐妹的事儿自然也听说过,甚至从杜掌柜那边也听说了不少,乔迁宴那日他也看到了不少的事儿,不说二楼的贵人和那位公公,单说皇后娘娘亲赐这事儿就已经不是小事儿。
一个民间的乡镇出来的姑娘,能走到如今显然也是不见得的,他忖度了一会儿,“东家,我是不晓得您找这样的人做什么,若是此时十分重要也很危险,我这里倒不建议您找什么打手或者护卫,那些人虽然有功夫,却谈不上多厉害。”
冯樱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晓得,如今听到刘掌柜这样说,她聚精会神的听着,“若是这事儿凶险万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呢,这事儿我非做不可,刘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刘掌柜一愣,这个称呼俨然戳中了他的心,也看得出来冯樱是真心出于尊敬,他咳了一声收起来自己失态的神色。
捋着黑色的小爱哦胡子说道:“县主既然想要找人做危险的事儿,安不如直接去江湖上找杀手。”
“可我不是要去杀人啊。”冯樱被他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只会是想要让人暗中帮着查清楚一些事儿,并无杀了李明霖的想法。
“我知道,但这些杀手的功夫都是极好的,因为每一次的任务都会是拿自己的命去拼,他们对于自己的功夫要求极高,并且这些人皆是亡命之徒,为了钱像是没有灵魂的刽子手,他们对于城里那些算计争抢毫无兴趣,即便你不叮嘱他们也不会泄露你的秘密,这些人活着像是行尸走肉,面对死亡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
听到这些冯樱的眼睛逐渐瞪大,如果能找到这样的人的,当然是最好不过,“可我要去哪里找这些人?刘先生可晓得雇佣他们一次要花费多少?”
刘掌柜脸上有些为难,“多少钱这个我不晓得,但江湖上做这种事的地方可不少,单说京城附近就有,只是这些人不会让你去他们的大本营,五六年前遇到一个人,他倒是说过一嘴,在京城十里堡有一家可以锻打刀剑的铁匠铺,去他那里买一把匕首,多付五两银子和他说‘给我用红绸包好,送到……’送到你所约定好地方,这地方有你定,到时候复杂接头的人自会前去和你商谈。”
冯樱临走之前,将杂货铺盈利的钱算了出来,去钱庄换了银票,这段时间她的开销过于大,如今身上的钱过日子没有问题,但这雇佣死士的钱估计不低,到底是买命呢,怎么可能便宜了。
所以她一路又去了书肆,在书肆里也拿了些钱,“杂货铺里缺了不少的东西,其明天要去客栈那边瞧瞧,若是有货就采买一些。”
董明素来不怎么管这些,她要拿钱就拿,左右这个书肆能周转的过来就行。
拿着钱两人一起回家吃饺子,董明进门之前不由得感叹道:“霍彦青身上让我看到了贤妻良母的影子,啧啧,你们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在家里做饭洗衣。”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冯樱,“你俩这样当真心里没有点……”
冯樱红着脸羞恼的爆喝一声,“没有!”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院里跑去,董明搓搓下巴嗤笑一声,“你等着,你俩都要给我等着,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俩这个嘴硬。”
冯樱像是一阵风似的跑远,根本没有听到董明说的这句话,回到宅子里她先去看了一眼霍彦青,水都烧好了就等着他们回来就可以煮饺子。
见他们进门了,霍彦青指挥着谢文烧火煮饺子,冯樱看看将小桃儿留下,“你帮着他们收拾一下,我回去换个衣服。”
回到房间里冯樱的确是换了衣服,但也将敬妃还有皇后等人赏赐给她的首饰拿出来,家里加起来还有个三四百两,这个钱是留着过日子的,冯樱打死都不会轻易的动这些钱,但是那些首饰可以。
她本就不喜欢戴那些东西,沉甸甸的坠的头皮疼,她留下一两个极为喜欢的,用来日后应酬时作为门面,其余的用帕子包了起来。
中午一顿羊肉萝卜饺子,吃得所有人都脸颊红扑扑的,这羊肉倒不是冯樱养得卷毛羊,而是今日谢文恰好遇到一个卖羊肉的老人,顺手买了一条羊腿回来。
“彦青这手艺越发的好了,这饺子做的比张家媳妇做的还要好吃。”
董明沾着醋一口一个,吃得那叫一个满足,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霍彦青,对方也不是迟钝的人,察觉到他的打量,霍彦青停下筷子看过去,“董叔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董明赶忙收回来视线摇摇头,“没有,就是感叹着你们几个孩子,这一年多都成长了不少。”说着抬手摸了一把坐在身边的谢文,“这孩子也长大了,刚遇到的时候和个瘦猴似的,好几次我都以为这孩子要养不活了,这会儿都长成了大小伙子,个头都和我一边高了。”
冯樱笑着捏了一下身边小丫头的脸颊,“是啊,这丫头也有个姑娘样了,如今十岁瞧着也张开不少。”
搬家前几日,刚好小桃儿的生辰,冯樱在霍彦青的帮忙下,亲手给她做了一晚长寿面,放了大块儿的卤肉和煎蛋,小丫头愣是吃撑差点哭出来,无奈冯樱只好和谢文一边一个架着她,在客栈的后院走了七八圈才缓过来。
“哎,这人啊就是矛盾,以前不管是我还是冯老哥,都盼着你们快些平安的长大,如今看着你们真的长大了,又有些心疼,真长大了要面对的事儿太多了。”
在董明的感慨里,几个人都吃饱了饭,冯樱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趁着霍彦青和董明他们都在午睡,她踮着脚颠颠出了门,她在城里雇来一辆马车,一口气跑到了十里堡,按照刘掌柜说的,在附近的集市上,找到了打铁的商铺。
“老板,给我来一把精磨的匕首,用红绸裹好了,明日上午送到京城外冯记客栈。”
她拿出六两银子交给对方,这匕首一两一把算不得便宜,可这五两银子算是跑腿儿费,自然也是少不得。
铁匠铺的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冯樱,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姑娘放心,明天上午一准儿送到。”
冯樱回京的时候将自己的包袱和银票,都放在了客栈的柜子里,这才从坐在回去。
第二天她如往常一般空手出门,只是今日她没有带小桃儿,自己一个人租了马车去了城外的客栈等着,她为了不让杜掌柜看出端倪,一早就说要在这里接待一个合伙人,安排了一个包厢。
巳时初刻的时候,客栈迎来了一位胖乎乎的夫人,一进门她就在大堂里打量起来,杜掌柜看看她,“这位夫人,不知您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那妇人摇摇头,“我是来送东西的,她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红绸包裹着的东西,故意大声说道:“昨日一位姑娘订的,让我今日上午送过来。”
冯樱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开着门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她赶忙起身来到二楼走廊上的护栏前,扶着护栏朝下看了一眼,“夫人把东西送上来吧。”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冯樱,笑呵呵上了楼,冯樱看着对方丰腴的身子,慈善的面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她没有想到对方来商谈的人竟然是个妇人。
进了房间,冯樱顺手关上了门,那妇人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收,目光里透着严肃和警惕。
“姑娘想要人做什么?需要多少人?”
刚才还是温和的夫人,如今突然冷下来脸,冯樱还有些灭缓过来,但很快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需要找人帮我盯着一些人,顺便透出来账本,如非必要我不想杀人。”
对方微微颔首,“需要几个人?”
“一两个就行,价钱怎么算?”冯樱心说要是太贵,别说两个了,一个她都雇不起。
“这价钱分为两种,一种按照任务收钱,一件事儿收一份钱,姑娘刚才所说需要盯梢和搜找帐冊,这为两件事儿,办成一件一百两,两件事儿就是二百两,当然这是完成任务之后的价,若是中途任务没完成,或者人折了,我们会再派人,直到姑娘满意事情办成,如果因为他们事情有变任务取消,这钱原封不动退回给姑娘。”
这个价钱的确不低,冯樱听完心头都是一阵疼,不过她庆幸自己准备银子足够付这笔账。
“那另一种价钱是怎么算的?”
“另一种是买人,替他们从阁中赎身,你想要的人,一个一百五十两。”
不得不说冯樱听到这个价钱的时候,真的忍不住心动,她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舔了舔干燥的唇想了一会儿。
“你们阁中可有女人?”
“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但是符合姑娘要的人,还得是轻功上乘,能胜任暗卫者才可,所以嘛……这个价钱自然是最高的。”
冯樱抿着唇犹豫再三,“您再让让,价钱合适我就赎两人。”
最后讨价还价,冯樱最后以二百八十两的价钱给两个人赎了身,也算是买断了这两个人的卖身契,冯樱只有一个要求,功夫要好年纪可以小些。
冯樱一支金簪子作为定金,那妇人赶忙去安排人,“倒是我带着去冯记杂货铺,姑娘可以根据自己的眼缘再选选。”
对于这个建议冯樱很满意,“好,到时候您只管去杂货铺,让人给我带个信儿,我便赶过去。”
送走了那妇人,杜掌柜好奇的凑过来,“东家,你找她做什么啊?”
看看他的目光和脸上的神色,“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但是有所听闻,好像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杀手阁的管事,之前她好像来过咱们这里,我给他们送茶的时候,偶尔听到了一两句。”
这郊外野店最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各种消息各种人都有可能遇到,这杀手阁的人来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里还有不少侠客会在这里落脚休息,这江湖上的事儿,杜掌柜也能听一耳朵。
冯樱看着他审视的目光,晓得自己这件事估计是瞒不住杜掌柜,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
杜掌柜听完眉头皱紧,他当初提醒她不要再碰白云观,只是想要她别去招惹那些人,竟不想她不但要去招惹,甚至还想要将那些人连根拔起。
事到如今阻止的话没有什么好说的,当日该说的他也都说了,如今冯樱既然下定决心要去做,那便要将这件事做的干干净净才好。
毕竟李明霖可不是单枪匹马的,他身后的关系太过于复杂,坚决不能牵扯进来,“这件事你应该和霍举人说一声的。”
“他马上就要参加会试,还有很多事儿需要他操心,这件事我不想打扰到他。”
关键是这事儿算是她惹出来的,她先要自己处理,不愿意霍彦青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京城里步步为营处处都要小心,她不说能帮到他什么,至少不能给他添乱拖后腿儿。
杜掌柜点点头,“是啊,眼下最要紧的事儿就是会试,这段时间还是让霍举人好好温书吧。”
说完,杜掌柜拿着抹布擦了擦柜台,显然他的思绪不在这里,手上做着重复的动作。
冯樱看得出来他这是有话要说,她也不催就坐在一旁,直到杜掌柜想好之后才叹息一声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不瞒东家,咱们这客栈里的人……都是苦命人,白云观背后是李明霖的事儿,其实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多,我之所以知道,都是因为……都是因为老张。”
“张师傅?”正是客栈后厨大师傅,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可这人性格极好,平时和谁说话脸上都带着笑。
“嗯,东家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白云观的前身吗?”
冯樱点点头,这事儿当然是记得的,白云观的前身是白云寺,住着一群修为极好的僧人,最后被人暗算不得不离开了这里。
“那些僧人里其中有一人就是老张的大哥,他父母去世的早,张家大哥九岁开始拉扯着两个弟弟过日子,一直到他们都长大成人成了家,张家大哥年岁长了讨不到媳妇,也没有了牵挂,为了不给两个低低添负担,他执意出家为僧,在庙里负责做斋饭,那日歹人放火烧寺庙,张家大哥没能出来。”
冯樱听完心头一阵惋惜,这样老实忠厚的人,竟然没有落得好报。
杜掌柜继续说道:“张家兄弟二人怒不可遏,想要去讨个说法,结果他二弟被人捉去教训了一顿,打了二十板子回家躺在床上养了三个月,再下地左边那条腿用不上力瘸了,家里两个孩子还有媳妇,都指着他养家呢,这顶梁柱残了这个家的担子也就重了。
自此老张再也没有指望过官府替他主持公道,他在这里干活儿一个的工钱拿出来一半给弟弟一家,暗中也在不断地打听有关白云观的事儿,我之所以晓得李明霖和白云观有关系,就是从他那里听说的,对于李家他知道的比我多,东家可以找他问问。”
这件事不至于让杜掌柜如此难开口,这会儿将事情说完,他的神色仍旧不太好,冯樱瞧了瞧抿着唇忖度了一下。
“杜掌柜可是还有什么没有明言之事?这事儿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曾知晓的?”
“这店里的人除了青娘子和我多少知道些,其余的人不太清楚,你今日找的这杀手阁,曾经老张也找过。”
冯樱讶然的看着杜掌柜,甚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头凉了半截,坐在对面的杜掌柜似是看出来她的失望,赶忙又说道。
“只是他和东家你的目的不一样,他是先要让人杀了李家,再杀了道观里的人,当然他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被李家寻到了踪迹,老张当时不在家躲过一劫,可他那媳妇被人捉去卖到了窑子里。”
“什么?!”冯樱差点拍案而起,整个人得知此事都像是坠进冰窟,她不敢想张师傅和夫人当时要面临这什么,那得多么的绝望与无助。
“老张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彻底疯癫的不成样子,可即便是这样老鸨子也不放人,最后没法,他跑来哭着求青娘子借银子,这才将人赎出来的,所以这事儿我不晓得该不该再让他想起来。”
冯樱红着眼圈摔坐在椅子里,这会儿心头的狠如野草般疯狂的生长,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了,对方还没有对霍彦青做什么,她便想要将人按死,可这会儿她只恨肖氏一族的人死的太慢。
“此事不必和张师傅提了,事情我可以慢慢查,这老天爷总不会看着坏人一次次的得意,有本事他们也将我杀了将我卖到窑子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是死也要咬下他们的一块肉。”
话音落下,安静的大堂里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冯樱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杜掌柜对视一眼,两人起身朝着楼梯底下走去,这会儿客栈里没有客人,这里面有的也都是自己人。
也正是如此,杜掌柜才敢在大堂里,这样明目张胆的和冯樱说这事儿,听到那哭声冯樱心里有了猜测。
“张师傅……”绕过楼梯,他们看到了蹲在墙边的人,此刻一个高大的汉子哭的像是个委屈的孩子,整个人都在颤抖。
从他的哭声里,冯樱听出来他的悔恨,也听出来他的不甘和痛恨。
“老张……我,我也不是诚心到处说这事儿,东家她……”
“我知道,从金婆婆来到店里的时候,我就在了,我想知道她来做什么,就一直守在这里,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此刻冯樱和杜掌柜也都沉默了,事到如今劝说安慰都似是一阵风,除了吹乱人的心绪没有任何作用,既然张师傅都知道了,那接下来他要怎么做都得他自己想好了。
哭了一会儿,张师傅缓了过来,在冯樱和杜掌柜的搀扶下,他们三人来到了桌边坐下。
“东家,我的事儿您知道了,我们兄弟落得如今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这件事您当真还要去做吗?”
冯樱看着张师傅,“若是今日没有听到张师傅您的遭遇,若是今日有人和我说这事儿很危险,将会面对些什么,我或许会犹豫,但是今日……不管是白云观还是李明霖,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兄弟和自己媳妇的遭遇,一次次的打击,早已经把张师傅的心气儿磨没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或许还会想要复仇,可天亮起来,看着瘸腿的弟弟,和有些神色恍惚的媳妇,他又不敢再做什么。
可这会儿看着冯樱,听着她说出这番话,他似是终于找到了盟军一般,对于复仇的心再次生根发芽,不可抑制的疯狂生长。
他眼睛赤红一片的看着冯樱,“东家,我这里还有两样东西,是当初……当初我媳妇在老鸨子那里偷到的,或许对您有些帮助,还有京城春风楼和明月楼都是李明霖的产业,明月楼里更是养了不少的打手,甚至……好像还有死士。”
这也是他当初雇凶杀人没有成功的原因,因为李明霖身边也有同样功夫很好的死士,而且人数不少。
冯樱皱了皱眉,既然对方身边有死士,那必将也会有暗卫,如此想要从李家偷取账册,的确很有难度。
这次的事儿风险越发的大了,冯樱不得不谨慎起来,“东西你先给我,顺便回去问问家里人,愿不愿去我府上做事,一则我那边如今的确缺少人手帮忙,与其招生人磨合培养,不如找自己信得过的人,二则这事到底是有风险,县主府是陛下亲赐,也有皇后在背后撑腰,他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手伸到我府上,别的我做不到,至少他们待在县主府,我能庇佑他们平安无事。”
冯樱说完见张师傅神色呆滞,没有应下她的提议,她心里有些不安,努力说出来留在县主府的好处。
“我那府中没有什么重活儿,小张师傅可以当个门房,平日里接收一些请柬信件就行,婶子和孩子们也都可以帮着打扫一下宅子,月钱自然好说,不会亏待他们,每天三顿饭都管着,过年也给做新衣裳,还有……”
“东家!”冯樱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坠着的张师傅普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本就双目赤红的汉子,这会儿再次哭了起来,冯樱吓得赶紧去拽他的胳膊,可这人像是一座山,冯樱拼尽全力也拉不动。
杜掌柜见她憋得脸都红了,也上会前伸手去帮着拉人,“老张,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是要逼着东家给你也跪下不成?”
这话唤起了张师傅的理智,他满脸是泪的抬头看看冯樱,见她用力过猛脸色泛红,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这才说道:“东家的大恩大德,我张德茂这辈子愿为东家效犬马之劳。”
“哎呀你先起来。”这次人终于在杜掌柜和冯樱协力下拉了起来,坐下后冯樱有些无奈的看着张德茂,“这是算不得我帮你什么,应该说是你在帮我,你既然还愿意帮我,那我至少要保证你家人的安全,所以张师傅你也不必过于感激。”
虽然她这样说,可在座的杜掌柜和张师傅怎么会不清楚,冯樱这是为了顾及张师傅的面子,故意这样说的,养着自己家和弟弟一家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但冯樱愿意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先不说工钱,最起码弟弟一家不会饿死。
张德茂也是个实诚人,脾气上来一阵也是倔的很,“东家的大恩,张家没齿难忘。”
许是担心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张德茂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去取东西,东家在这里稍等。”
冯樱也跟着站起来,“刚好你回去和家里人说说,这两日收拾一下,两天后我安排马车过来接人。”
张德茂哽咽的说不来话,只是狠狠的点了点头,等着人走后,杜掌柜叹息一声,“东家啊,您这算是救了张家一家啊,他们都是本分实诚的人,日后府中的事儿东家只管安排他们去做,张家懂得感恩。”
冯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并未想过要让张家如何报答她,只是她在最难的时候,不管是张嫂子一家还是阜宁城的山长,都曾不图回报的帮过她,冯樱最是清楚人在这个时候有多无助绝望,如是这个时候有人愿意伸出手帮一把,便能让人看到光,看到对未来的希望。
回去之前冯樱将杜掌柜收来的干货一起绑上车,进城后去了一趟杂货铺,顺便叮嘱了一下刘掌柜,金婆婆过两天会带着人过来,人来了他就赶紧安排人去通知她。
交代清楚之后,冯樱抱着怀中揣着的账册回了府,她进门换了衣服,就坐在桌边拿出那两本相册细细的看。
上面写的东西和她素日里看的账本有些不同,冯樱皱眉看了半个时辰,愣是没有看明白任何一笔账,若不是上面的确带着写数字,冯樱都要以为这是个诗集汇本。
虽说她读书不多,可这上面的诗句有些不伦不类的,冯樱试着读了几句,差点自闭,若说这也算是诗的话,她觉得不管是她,就连小桃都可以写出来好几本。
正因这种种异象,冯樱越发确定这两本即便不是账本,也绝对是很有用的东西。
冯樱在屋里这么了自己一下午,愣是没有破解出来一丝一毫的东西,无奈第二天她认命的拿着其中一本去找霍彦青。
“我前两天得了一本书,实在是看不懂写了些什么东西,你给瞧瞧呗。”
霍彦青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有时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只为看一些信件,有时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府了,天黑都不见人回来。
今日可巧霍彦青在家里,也没忙着看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冯樱敲开门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霍彦青低头看了一眼书皮上的书名,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原本还算是平淡的脸,瞬间青黑一片,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冯樱心头咯噔一下,顿时觉得这书更不简单了。
“你这书哪里来的?”
关于自己要调查李明霖的事儿,冯樱不想让霍彦青知道,所以自然也不会供出来张德茂,“就是随手收上来的,不晓得是谁的,怎么了?这书有什么问题吗?我看里面都是不押韵的诗句,看了半天没看出任何东西,这才来问问你。”
看着书皮上顶着硕大的《金!瓶!梅》三个大字,霍彦青铁青着脸色接过去,随手翻了连夜,动作猛然僵住,这里面写的东西,可以说和封皮上的字风牛马不相及。
再结合冯樱刚才说的话,他看着分开的页面皱紧了眉头,细看之下脸色染上了震惊,这可是他寻了两世想要找到的账册,不成想竟然在这里。
看着他不断变换的脸色,冯樱踌躇的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没看错,这一本账册。”
说着转身往屋里走,冯樱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他的房间,除了第一日搬过来她进来帮着收拾一下,其余的时候她再也没来过。
如今一进门就闻到一阵青竹的香气,隐约夹杂着墨香,让人内心沉静,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脸颊红红的也不敢乱看。
霍彦青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坐在书桌边拿出一张纸,执笔开始破解这账册上的内容,“梨花三五蕊,逆风晚来急,天公絮祥瑞,金钗落万家。”
话音落下,他执笔在纸上也写下来一行字:李忠,初一,白云观,捐银十二万两。
看着纸上写出来的字,冯樱缓缓睁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置信,这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诗,竟然是这个意思。
冯樱忙将书页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那这个呢,这个是什么意思?”
霍彦青目光落在那句诗上,“走时月尚小,日出万里晴,纤凝揽流霜,良月亿扣门。”
随着他的话音,纸上再次落下一行字:赵青,白云观捐银,十月十万两买功名。
“你是什么看出来的?”冯樱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她最先找的账册,虽然不是今年的,但有这些也已然难得。
霍彦青脸色冰冷凝霜,闻言指着书页上的字,“‘走时月尚小’打一个‘趙’字,‘日出万里晴’去掉一个‘日’字,便只剩下一个青字,而‘天公絮’和‘纤凝’都是白云的别称……”
经过他这一指点冯樱再看书上的诗句,顿时清明起来,一脸恍然的神色,她又指了指纸上的两个人,“那这两个人如今可在京城里?”
“李忠如今是礼部员外郎,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升上去的,至于赵青……尚未听过这人名字。”
这是个账本的事儿已经确认无误,霍彦青目光中带着审视的看着她,“可还记得当时送来这册子的人是谁?”
冯樱眼珠子转了转,“早不记得了,当时一起送来的还有别的书,这几本是因为我没看懂,所以才留下来了,其余的书早就放在书肆里售卖完。”
霍彦青眼睛一眯,“这几本?你那里还会有几本?”
一时疏忽说漏了嘴,冯樱忙捂住嘴,可惜话都已经说了出去,这会儿再否认已经来不及,她一脸懊恼的放下了手,“就两本,除了这一本还有一本。”
“都拿过来我看看。”
冯樱没辙,只能回到房间将另一本也拿了过来,霍彦青翻了翻,“这两本账册还不足以扳倒李明霖,别说这两本,便是找到他所有的账本,也未必扳得倒,这事儿你不必再管,剩下交给我就行。”
手里的账册都已经被霍彦青拿走,冯樱失落的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陡然他的话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猛地转回身看着低头看账册的人。
“你……”
她一时不晓得要怎么问出口,霍彦青这话显然是晓得她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可又担心自己会错意,本来没有什么事儿到时候不打自招,就如同今日的账册一般。
霍彦青却毫不避讳的抬起头,冷淡的目光看着她,“李明霖不过是执棋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这人倒下不会解决根本问题,只会让他背后之人更为小心谨慎,到时候在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只怕会难上加难。”
不需要再问什么,霍彦青显然对于她的事儿了如指掌,同时冯樱也是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到底是不了解这京城里复杂的关系,她以为李明霖倒下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只想着眼前却未往前看。
“肖家,所以李明霖做的这些都是肖家的指示。”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确定,这京城里可以说肖家足以有一手遮天的能力,而李明霖能有如此根基显然李家做不到,李明霖作为肖家的二女婿,这便和肖家有着无法摆脱的关系。
冯樱快步走上前,她一手搭在桌角,一手紧紧的捏着帕子,“可若是他们在仕途上阻止里如何是好?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去参加会试……”
以他们的能力和手里的证据,两个月内扳倒百年肖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冯樱做梦都不曾这样想过。
“放心,这次会试监考的三位官员,两位都是三皇子的人,另一位是耿直的纯臣,陛下或许也察觉到了肖氏一族的野心,如今这开放恩科的事儿,毕竟并未让肖氏有关的人插手。”
听到这话冯樱松了口气,也逐渐明白为什么陛下明知道白云观的事儿,却并未做出任何的安排,想来应该也是有所顾忌。
冯樱心中一阵后怕,还好她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不然真就是捣乱了,但很快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儿。
“县主,杂货铺来人说,县主订的货到了,让您过去瞧瞧成色。”小桃儿急匆匆的跑过来,全然没有看出冯樱此刻惨白的脸色。
她换好衣服之后整个人都焉哒哒的朝外走去,今日便是说不要那些死士了,那一百两的押金也是不会退回的,若要要人还得再交一百多两,冯樱顿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着实心疼的不行。
“县主您这是怎么了?”这会儿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冯樱这状态不对劲儿,霍彦青听到外面的动静,来到厅中查看,就看着冯樱红着眼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霍彦青站在她面前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冯樱对上他不再冰冷的目光,甚至隐隐看到了几分关心的光芒,她没忍住将这两天干的蠢事儿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小桃儿呆在了原地,二三百两银子买两个人?!这是她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事儿。
霍彦青听完脸上的神色转而变作无奈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再次出来,手里捏着三张银票,“既然都已经订好了,那就去挑两个领回来吧,有两个会功夫的人在身边不是什么坏事。”
他甚至觉得冯樱这件事做的不错,因为其中一个会功夫的还是个女儿家,刚好可以跟在冯樱身边。
捏着三百两银子,冯樱眼睛瞪大,“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虽说家里的钱不全都是冯樱把着,可这客栈、书肆、杂货铺、以及宫中贵人们的赏赐,所有的银子都在冯樱手里掐着,便是霍彦青手里有钱,也不过百八十两银子。
三百两不是小数目,见他拿出来的这样淡然,冯樱确定这人手里应该不止三百两,于是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
霍彦青十分坦然的说道:“这都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给的。”
之前冯晴的事儿他和大皇子有些交际,当初的事儿办到了陛下的心坎里,大皇子在陛下面前得了脸,一开心就赏了霍彦青五百两。
如今他拿出来三百两给了冯樱赶,剩下的那些不足二百两,这段时间他们在京城的吃喝,都是霍彦青掏腰包采买。
想了这些日子的状态,她实在是太忙了,就忽略掉这些事儿,这会儿想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歉意和心虚。
“那什么,一会儿我把日常开销的银子给你。”
霍彦青一脸不在意,转手将身上剩下的银子和银票都给了冯樱,“这些你拿着吧,日后府中的开销凑你这里走,也更清楚明了。”
冯樱的心此刻怦怦跳,她拿了这些钱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她连霍彦青也一起管了,这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激动,脸颊也不受控的红了起来。
“当真都要给我?”她眼神里带着期待和试探的问道:“你自己就不打算留着些,将来娶媳妇用吗?”
霍彦青看了她一眼,“日后再说。”说完他转身回房继续看账册。
冯樱得到了答案,可心情越的不好,她拉着脸冷哼一声,刚才收缴霍彦青小金库的好心情此刻荡然无存。
她心情郁闷的一路赶到了杂货铺,看着金婆婆带来的人她愣了一下,“他们……会不会太小年轻了?”
她是说过男的可以年纪小点,但是这十二三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功夫厉害的样子啊。
金婆婆哪里会不晓得她的担忧,“您放心,这孩子个顶个都是通过考核出来的,您听说过十八铜人阵吧?这些孩子别说十八铜人,就是二十铜人也奈何不了他们,那个最小的都已经接了一年的任务,江湖人喝号‘小飞毛腿’他身边的那个比他大一岁,如今十四了,接了四年任务,无一败绩,江湖人称‘踏雪无痕’。”
说完她凑近冯樱耳边说道:“也就是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儿,觉得想要找个安稳地方落脚,不想留在阁中漂泊,上点年纪人有些本事的人,别说一百两,便是三百两他们都不想卖身离开。”
冯樱又看看一旁的安静的姑娘们,“这两个呢?”
这姑娘看着都有十五六的样子,也都是青葱年华,可这两人脸上冰冰冷冷带着杀气,没有半点人气不说,这要是打扮成姑娘穿上裙子也不像是女儿家。
其中一人察觉到冯樱的目光,陡然和她对上视线,冯樱哆嗦了一下,这些人不需要说明身份,看一眼都晓得不好惹。
“有没有温柔一点……的?”冯樱压低声音和金婆婆询问,她怕那些姑娘听到会不开心,虽然那两个人都十分的劲瘦,看就是透出一股子轻易就能扭断人脖子的味道来。
金婆婆难得脸上带着几分心虚,“哎哟,这两个已经算是我们那里面长得最俊的,温柔的人在阁中活不下来,这些姑娘从小在狼群里养大的,要么和狼挣食儿,要么就成为食物,这活出来的人自然都带着野性和狠劲儿。”
冯樱斜着眼看金婆婆一眼,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婆婆就是要让她二选一,不管杀手阁里的情况真假,这是拿定主意要她四个人里选两个出来,不会轻易给她调换。
冯樱犹豫了一下,最后选中了十四的踏雪无痕,和那个一直垂着眸子没有看她的姑娘,给了金婆婆尾款之后,金婆婆拿出来两张卖身契给冯樱,还有一块样式独特的令牌。
“这是我们阁中出去的人,若是他们做了背主的事儿,自行了断也就罢了,若是胆敢跑将这牌子掰断,不管这些人跑到天涯海角,阁中人都会不死不休的追杀到底。”
这样的事儿曾经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些人能被金婆婆带出来,都是阁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别的不说,单说杀手阁中最后一关的考核,每个年不晓得要死多少人在里面,能活着走出来的,皆是可以以一敌十的高手。
冯樱小心的收起来那牌子,倒也不是她疑心重,着实这些人过于厉害,他们府中人手无寸铁都不会功夫,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她都没有办法约束这两个人,至少这个东西在手里,他们还会忌惮几分。
带着人往回走,冯樱虽然心疼那些银子,却也没有真的多后悔,回到府中她看看两人问到:“你们二人都叫什么名字,介绍一下自己吧。”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男的上前抱拳一礼,“属下无名,阁中人唤七十三,善剑,自幼练习轻功,在各种轻功排在前十之中。”
一旁的姑娘也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属下无名,阁中人唤二十一,善轻功和暗器,曾多次以暗卫身份出任务,无一败绩。”
冯樱瞪大了眼睛,“她竟然比你的号更靠前?”
七十三看懂了她的疑惑,“回主子,阁中排序是男女分开,只有通过最后一场考核,活着从考场出来的人,才配拥有排序。”
这下冯樱明白了,原来这个号便是他们的成绩,而七十三应该是男杀手里,第七十三个从考场中或者出来的人,而女杀手到眼前这人这里,也才二十一个。
她点点头,“日后你跟着他,他便是你们的主子。”冯樱指着刚从屋里出来的霍彦青,说完他看向霍彦青,“哥,这人日后跟着你护着你,名字就叫……‘无痕’如何?”
无痕在江湖上喝号“踏雪无痕”,形容他轻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方。
霍彦青打量了一下无痕,微微颔首,“好,日后你便和谢文住一屋。”
剩下那个姑娘,冯樱看了看,“你便叫……晚秋吧,这两日你先在府中熟悉一下,改日我将你送入宫中,你便留在敬妃身边护卫,如何?”
“属下悉听主子安排。”
冯樱让小桃儿带着给他们下去休息,厅中只剩下冯樱和霍彦青,“你不打算在身边留一个?”
他最初想着是留下那姑娘护着冯樱,却不想冯樱竟然要将那姑娘送入宫中。
“我在京城里上有宫中的人护着,下有你们在身边,再说了我一个村姑县主,谁还能没事儿捉我不成,反倒是敬妃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如今公主也接到了身边,她需要一个和她一心之人护着她保着她。”
这边冯樱还没腾出功夫将人送入宫,反倒是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懿旨,宣昆宁县主入宫觐见。”
“臣领旨。”
冯樱起身拿了几块碎银子塞给对方,“敢问公公,可晓得皇后娘娘宣我入宫是为何事?”
那宫人笑得眉眼弯弯,“自然是大喜事,恐怕是皇后娘娘有意为县主指婚呢,县主还是快些收拾一下,随奴才入宫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