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这会儿已经暗了下来,冯樱透过那窗纸隐隐看到里面太湖石摆件的倒影,暖黄的烛光洒在窗纸上,呈现出橙色的光晕。
书桌上的盆景竹影也都落在窗户上,这样看着花厅的确挺美。
随着窗外看到的光影,她心反倒是宁静不少,推门而入,“小桃说你找我?”
一进门,她就看到男人坐在书桌后,手里似是在看着巴掌大的册子,清冷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冯樱心里纳闷,搞不懂为什么小桃总是这样怕他。
听到她的声音,霍彦青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清冷的眸子里,似是有什么搅弄着风云,将那一池静水搅成了漆黑的漩涡,冰冷至极。
对上他的眸子,冯樱呼吸一滞,这会儿她似乎理解了小桃儿刚才的胆怯,她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出于感到危险的本能,她顿时敏感警觉起来,像是一只嗅到饿狼气息的小兔子,全身绒毛这会儿都炸了起来。
“怎么了?”
充满猎杀的狼站起身来,素来冷淡不喜言笑的人,此刻嘴角勾出一道极浅的弧度,乍一看似是愉悦的,但认识他的人看得懂,这人是气狠了,与其说这是浅笑,不如说这是他预备吃人前的嚣张。
“看看这个。”他皮笑肉不笑,面上的鲜少的温和,但内里却是比寒冬腊月里的冰还要冷,冯樱被他的目光冻得一哆嗦,
迟疑的伸手接过来那个册子,“这是什么啊……”她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展开了那个册子,入目就是一极为俊俏的公子肖像,冯樱眼睛微微睁大,脸上呈现出了惊艳的神色。
她倒不是觉得这个画中人有多好看,而是惊艳于这个画师的技能,她从未见过画像画出来的人竟然像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似的,眉眼鼻梁格外的立体,都不像是平面的画,她都怀疑那鼻梁是用面团捏上去的。
下意识她伸出莹润的是指去碰了一下那高挺的鼻梁,竟然真是平面的,真是画出来的立体感?!
画像的另一面,用隽秀的簪花小楷写着这人的简介,冯樱没有细看,翻看另一页目光再次落在那画像上,如第一幅一样,这人的眸子像是真的,甚至她试着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那人都在和她对视,像是在追着她看似的。
眼里的惊艳之色已经压都压不住,樱红的小嘴微微张开,一副被震惊到的样子,目光更是黏在那一幅幅的画像上。
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逐渐低沉冰冷的气息,更没有看到男人眼中近乎病态的危险神色。
房间里安静的下人,这若是换个人站在这里,指定早已腿软的跪下来,也就冯樱是个心大的,这会儿还像是没事儿人似的,理直气壮的翻看着手里的美男图。
一口气看完了四五个,却连这册子的一半都没看完,冯樱惊讶过画师的画技之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扫了一眼那些简介,她心里已经了然。
她面色上带着浅笑,并未看向对面的人,“兄长这是为我选出来可以婚配的公子吗?这样看着好像这几个都不错,兄长费心了。”
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竹墨的清香,带着霸道和不容拒绝的强势,从她手里抽走了那本册子,冯樱眼前一晃下一刻册子在花厅划出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一旁的炭盆里,火舌像是饿急的魔,在册子落入的一瞬间,它一拥而上将它吞噬殆尽。
冯樱挑眉看着那本册子,竟然有些不舍和心疼,她挑眉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兄长这是另有安排?有更好的人选吗?”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我成了拳,才看看忍住逃跑的**,不是她胆子太小,着实眼前的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都让她心慌的不行,像是食草动物感觉到危险靠近的本能。
她咽了一下口水,总觉得下一刻霍彦青就要将她拆骨入腹。
想到刚才她眼神里无法掩盖的惊艳和欣喜之色,霍彦青嗤笑一声,他觉得那个瞻前顾后的自己蠢透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人,甚至称不得好人,他骨子里是冰冷自私的,若不是为了报仇他早已不想活在这个世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可以为了复仇不在意无辜之人,就如白云观的事,早些闹出来会打乱他的计划,他下意识想要压下去。
可这件事压的时间久了,就会有更多的妇人受害,但他不在乎,或者说受害者多,反而对他有力,但眼前的姑娘在意,她想要去救那些人,想要去护着那些人,他便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加快收集起来那些证据和线索,提前两个月将这件事暴了出来。
看着她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可惜和不舍,霍彦青随后的理智被扯断,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冯樱一闪不闪的看着她的眼睛。
“看来是喜欢的,所以才舍不得。”他的声音里透着冰冷和隐忍,他不想再去做什么善人了,他现在只想占有眼前的人,让她成为他的人,谁也不可以觊觎,哪怕他只能活一日,那一日她也只能是他的。
直到现在,冯樱才察觉到致命的危险,随着他的步步逼近,冯樱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腰磕在花架上,这花厅几乎三步一景,处处都有摆设,冯樱只往后退了一步就无处可退。
她下意识伸手抵住了男人的胸膛,阻止他往前的步伐,可他已经挨着她很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她的阻挡就变成了欲拒还迎的味道。
下巴陡然被人钳住,冯樱被迫仰起头看向他,男人的眸子里搅弄风云,大有一股黑云压城的味道,听着他低怒的喘*息声,冯樱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腰上不知何时缠上来一条铁臂,让她想要撞倒花架逃跑都都,冯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霍彦青缓缓低头凑近,他的呼吸打在了冯樱的脸颊上。
张嘴说话的一瞬间,冯樱似有若无的感觉有什么擦过了她的唇,可她又无法去确认,实在是太快太轻,让她有些恍惚。
“的确另有安排。”他近似梦呓,又像是情人在耳边呢喃一般,带着噩魔般的蛊惑味道,“你看我怎么样?”
素来清冷的人,鲜少这说这种直白的话,冯樱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可刚张嘴她的话便都被堵了回去,“唔……”
事情有些突然,冯樱瞪大了眼睛,捶打了着男人的肩头,她还没有回答呢?!这人怎么不让她说话啊。
窗外,满心不安的小桃儿去而复返,她担心霍彦青和冯樱发生争执动手,不是她对霍彦青的印象不好,实在是今日这人的样子看着有些吓人。
结果刚到门前,透过那花厅中的烛光,看着窗户纸上重叠的人影,她瞪大了双眼捂着差点惊呼的嘴巴,整个人脸红到烧火,却还僵在原地呆呆的杵着。
暗中守卫的无痕看着她傻乎乎的杵在那里,有些无奈的啧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接着将人抱走。
花厅里熏着香,似是百合又像是栀子花,总是甜滋滋的让人有些上头,许是呼吸不畅有些头晕,冯樱只觉得自己身子发软,更不晓得她什么时候从推搡捶打,变成了勾着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
好一会儿那霸道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按在她脑后的手微微松了些力,两人分开却又为完全分开,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鼻尖几乎挨在一起。
此刻两人的唇都异常的红艳水润,呼吸交织在一起,过程中她的乖巧和依赖,显然抚平了他之前那滔天的怒火,他的眼睛里恢复了平和清冷,细看之下竟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如何?”男人嗓音暗哑至极,更似是忍耐压抑着什么,落在冯樱的耳朵里酥酥麻麻,让她本来恢复一点力气的腰肢,再次颤抖一下软了下去。
“我要再想想。”她呼吸仍旧未能平复,喘了两口缓了一下接着说道:“如今有那么的青年才俊等着我挑,我可得再慎重考虑一下。”
这个答案显然让霍彦青有些不满意,他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还不等冯樱呼疼,舌尖飞快的划过那道齿痕,似是安抚的舔舐了一下,低笑出声,“好,你需要考虑几天?”
他没说一个字,唇都会蹭到她的唇上,这样的感觉惹得冯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却还强忍着心里的悸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等到放榜再说吧。”润着水光的眸子咕噜噜的转了一下,灵动俏皮中又透着一股诱人的媚态。
从花厅出来的时候,冯樱红着脸趁着傍晚的昏暗,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中,这晚饭她是不会出去吃的,这会儿更不敢见霍彦青。
她合上房门背抵在门上,脑海里不由得想来刚才花厅的场景,下意识的伸手碰了一下肿胀的唇,痒痒的有些热,似是触电一般又飞快的将手缩回去。
这一晚,县主府的人心思各异的睡下,第二天天一亮,董明坐在桌边看看,转头问小桃儿,“冯丫头呢,怎么还没有起来?”
一旁的霍彦青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低头喝粥,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董明的话,也不在意冯樱的去向。
“县主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客栈那边瞧瞧。”小桃说完下意识的看向吃饭的霍彦青,那窗上相拥的剪影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红着脸赶忙低下头,本就有些怕霍彦青,这事一出她更是无法正视他了。
“这么早?嗐,还挺难得的,估计是客栈那边又有什么好货吧。”董明也没有放在心上,吃过饭大家都去各忙各的。
临近中午,冯樱在杂货铺坐立不安了一上午,看得刘掌柜都有些忍不住,“东家您这是怎么了?”
冯樱红着脸摇摇头,“我没事啊。”
她不解的看向刘掌柜,刘掌柜抱着自己的大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冯樱,“您这可不像是没事儿啊。”说完他打趣的说道:“东家再过几个月也出了孝期,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再过几日贡院那边放榜,要不咱们几个带人过去,给东家绑个状元回来?”
冯樱本就因为昨日的事儿心烦,这会刘掌柜突然开这样一个玩笑,冯樱像是被人揪了尾巴似的,红着脸难掩羞涩的站起身,“哼!不和你说来了。”
说完抬脚就走,一旁打杂的伙计看了,有些不安的来到刘掌柜身边,“东家这是生气了,您老也是,东家再怎么说也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您怎么可她说这个啊。”
“放心,咱们东家那不是生气了,那是害羞了,你等着瞧吧,过不了多久咱们都得吃喜糖咯。”
伙计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摇摇头走开了,刘掌柜回到柜台前坐下,看着那是一整张纸上写满了“霍彦青”三个字,他摇摇头笑了,将那张纸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恼羞成怒的人一口窜出了杂货铺,闲走在街上,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可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总觉得不能这样轻易答应霍彦青,却又忍不住的开心,逐渐生出想要分享的**,可这事儿她也不能和董叔说,和小桃倒是可以,只是小桃儿太小不适合听。
张婶和小张婶……也不行,她们还没有熟道说私房话,想来想去冯樱想到了敬妃。
她赶忙雇了一辆车去了宫门处,溜达着走到宫门外地上了牌子,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小黄门笑呵呵的出来迎,“敬妃娘娘请县主入宫一叙。”
冯樱一路快走来到了摇翆阁,进门行过礼之后坐下就开始喝茶,敬妃看着她那样子哭笑不得,“你慢点喝,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以前进宫冯樱都会刻意挑时间,更是不会在宫里用膳,而今日倒是一反常态,这大中午的她突然入宫,敬妃如何会不疑心。
“是不是宫外出了什么事儿?前两日听闻肖夫人往宫里跑了两趟,这两日肖家那边不少人被陛下罢免,淑妃这两日可不好过,昨晚我还担心你们呢。”
冯樱一脸喝了两杯茶,人终于缓了过来,“宫外没事,是肖家和大皇子一直在折腾,如今霍彦青会试考完了,这些日子都在府中。”
霍彦青和三皇子的事儿,冯樱不会说,倒也不是她信不过冯晴,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对冯晴的保护。
“真快啊,这都会试考完了,那日出成绩?到时候你可得让人来给我报个信儿。”
“还有个四五日吧,说是考试结束后九到十日放榜。”
敬妃点点头,带着探究的看向有些走神的冯樱,逐渐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你今日过来,是不是和霍彦青有关啊?”
突然被人点破,冯樱忍不住脸色一红,眼睛里满是惊奇和意外的看着敬妃,“长姐怎么知道的?”
敬妃掩唇笑道,“瞧你那恍惚的样子,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说说吧,你俩这是怎么了?”
她一脸八卦的看着冯樱,嘴角根本压不住翘起的弧度,看着她这副表情,冯樱都有些后悔过来,不过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找个人说说,敬妃是不二人选。
于是她将昨日的事儿说了一遍,敬妃自诩见过吃过的人,听到冯樱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下意识抓起茶点里的松子一边磕一遍听。
“所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答案?”敬妃自然冯樱的答案是什么,喜欢一个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这丫头每次看到霍彦青,眼睛里都是光,好多次偷看人家还以为周围人不晓得呢。
冯樱摇摇头,“我不知道。”说着她低下头,抠着手指思索着怎么描述心里的感觉,“我知道我很喜欢他,从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可……昨日他问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敬妃放下手里抓着的松子,拍了拍手上的渣滓,“你听说过近乡情怯吗?”
冯樱点点头,一双大眼睛里带着几分无辜和清澈,敬妃叹息一声,“不用怕,虽然霍彦青整日里冷着个脸,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也是有心的。”
这或许是第一个人这样和她说,冯樱眼睛一亮好奇的问道:“真的吗,怎么看出来的?”
敬妃翻了一个白眼,“他看谁都像是欠他的似的,也就看你的时候目光没有那么冷,而且你看他对谁有过耐心,也就在你的事儿上,他都快成你的老妈子了,也就你自己看不出来,你仔细想想,远了不说只说住在客栈的时候,你那些衣服都是谁洗的?”
冯樱愣愣的想了一下,除了贴身衣服,好像……“都是他在洗,饭也是他在做,在府城的时候也是这样。”
回忆了一下,冯樱发现霍彦青其实不怎么爱吃鱼,她爹不在了之后他却经常做鱼给她吃,每次都给她摘好了刺,自己却未吃几口,一条鱼几乎除了鱼头都进了她的肚子。
曾经那些习以为常的事儿,这会儿想起来,竟然有些甜,冯樱低头笑了笑,敬妃晓得她想起来了,也不再多说。
“所以今日回去要告诉他答案了吗?”敬妃心里开心,这两个人她一直都很看好,她也相信霍彦青能照顾好冯樱。
冯樱摇摇头,“不告诉,谁让他之前像个哑巴什么都不说,我都厚着脸皮问他了,他还倔着不说话,如今我也晾他几日。”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来了这两日听到的故事,冯樱突然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长姐,我想和你借些人手……”
午饭冯樱是在宫里吃的,第一次正了八经吃到御膳,冯樱先是激动,然后……然后也就那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也就比张师傅做的好吃一点点,比霍彦青做的……嗯,没他做的好吃,冯樱吃着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看得一旁的敬妃一脸牙酸的表情,吃过饭冯樱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提出来要回去,敬妃安排马车将她送到了书肆门口。
董明一般只在这里盯一上午,下午都是谢文在这里盯着,如今霍彦青身边有了无痕,谢文待在书肆的时间也更久,这小子这段时间读书写字都练得不错,随便那本书都能看个七七八八。
冯樱和董明也有意试着将书肆,交给他搭理的意思,所以谢文这段时间也都很努力。
“县主,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路过,过来瞧瞧。”
赵师傅这会儿还在印着小报,冯樱看看明日的新事件,想起来白云观那些破事闹出来之后,百姓们对于那些受害者的态度,忍不住想写点东西。
女子本就在这个世上不易,不该再因为非男儿身,就成了施暴者犯罪的理由,世人只道女子不检点,却不会说那些强迫她们的人有多可耻。
不管是性别还是衣着身份,都不是侵犯她们的理由,真正应该受到谴责和咒骂的人,应该是那些施暴侵犯他人的罪人。
她提笔疾书,修修改改从新抄写了一份,在抬头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晚了,她吹干了纸上的墨迹,“这个明日印在邸报的背面。”
赵师傅接过去看了一眼,“东家说的太好了,就该如此,之前衙门里的案子我也关注过,着实是欺人太甚。”
“那今晚就辛苦赵师傅刻出来版,明日上午和下午的邸报背面,都印这个吧。”
天色已晚,冯樱也不能不回家,虽然心里还有些紧张和羞涩,可要面对的总是还要面对的,和谢文两人雇了一辆车马,到府门前的时候,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周围的府中也都点上了灯笼,冯樱掀开车帘一出来,就看到自家大门前也亮着灯笼,只是这灯笼不在屋檐下,而是在人的手里。
霍彦青一袭青色书生袍,黑色的腰封紧紧束着腰身,烟青色的纱衫罩在外面,衬得他清冷疏离又带着几分仙气飘飘的味道,不像个书生倒像是个修行的高人。
束腰一勒,整个人都蜂腰猿背似松柏矗立,这人站在灯影里眉眼也衬得格外立体,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怎么站在这里?”
冯樱强迫自己垂下眼眸,一手扶着车壁,一手拎着裙子准备下车,突然面前出现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不用看对面的人,她便晓得是谁,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将手搭上去,对方紧紧的握着将她扶下车。
下了车谢文给了那人车钱,冯樱挣了一下自己的手,对方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感觉她要收回手,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巧力,不会捏痛她,也让冯樱拽不会自己的手。
谢文就在身后,前面进门随时都会遇到人,冯樱有些心急的红了脸,没好气的瞪着他。
霍彦青却像是没有没有看出来她的紧张,牵着她的手往府中走,“还以为你今日要不回来了。”
两人挨着很近,肩膀擦着肩膀,垂下手宽大的袖筒遮住纠缠在一起的手,一进门遇到了小张师傅,冯樱不敢在挣扎,生怕让人看出来什么,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和霍彦青继续往里走。
“这是我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可握在一起的手却也没有闲着,霍彦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冯樱脸色越来越红,试着拽了下手,可对方立马就捏紧,大有一副绝不松手的架势。
冯樱回头看看,见谢文停住脚步和小张师傅说话,她转回头看着霍彦青,“松手!万一让人看到……”
“看到如何?”他理直气壮的看着冯樱,神色淡淡的的确没有丝毫的害羞不适,真就如他所说好像被看到也无所谓。
可他无所谓冯樱有所谓,“你说如何,我还没有答应你呢,让人看到岂不是坏我名声!”
霍彦青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下,“答应了就可以牵?”
答应了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大晋的民风并不多开放,便是成了亲的夫妻,出门在外当着别人的面,也鲜少会有什么肢体碰触。
但这人明明以前极为守礼,怎么从昨晚开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没脸没皮的。
不过她要是说不可以,估计这人会没完,冯樱抿唇想了想,“日后再说,现在没答应就是不能牵,先松开再说!”
许是看她真的要急了,霍彦青终于带着几分不舍的松开了手,冯樱赶忙将手背在身后。
“饭都做好了,你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董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看着两人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不由得催了一句。
冯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趁着霍彦青还没回神的时候,朝着明亮的堂屋跑去,和董明两人说着书肆的事儿,进了屋。
霍彦青提着灯笼跟在两人的身后,进门前熄灭了手里的灯,有了董明在中间,冯樱觉得自在很多,今日桌上做了三菜一汤,一道葱烧排骨,一道请炒山药,还有一盘油焖虾,汤是蛋花汤。
今天的御膳的确是好吃,可那宫里的饭菜量都不大,她也就尝尝个味,肚子都没吃饱,这会儿看着一桌子饭菜,顿时什么都忘了,只想赶紧填饱肚子,伸手夹了一块儿排骨,“好吃啊,张师傅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嘴里的排骨还没有咽下去,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皮的虾肉,甚至那虾肉剥好之后还在汤汁里沾了一下,色泽红润一看就味道浓郁。
这样的事儿往常也都是做惯的,最开始她只是不会摘鱼刺,他会帮她摘好,后来不管是吃虾还是吃蟹,他都会帮她拆壳,周围人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就如此刻的董明。
今日冯樱被敬妃点破这事儿,如今再看这虾肉,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脸颊烧红,这油焖虾还没有入口呢,那甜味已经在味蕾上炸开,她别别扭扭的夹起来那只虾放在嘴里,竟然有些不敢看坐在身边的人。
他们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都会说说今日看到的趣事,或者这两日的安排。
平日里最爱说话的就属冯樱,今日她这显得格外的沉默,董明有些疑惑的看看她,“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冯樱嘴里嚼着虾肉,正心虚着呢,闻言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没有啊。”
董明狐疑的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霍彦青,“你不觉得她今天不太对劲儿吗?”
霍彦青手里还在剥虾,转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姑娘,看着她泛红的耳朵尖,还有粉嘟嘟的脸颊,“没觉得。”
话音落下他又给冯樱剥了一只虾,董明看看他又看看冯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接下来饭桌上的气氛越发的沉静,冯樱赶忙吃了几口饭,噎的差点捶胸口,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筷站起身,“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等着人跑了,董明端着手里的碗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你真不觉得她今天有点怪?”
霍彦青没有说话,夹起一只虾准备放在董明的碗里,就听到董明嘿嘿笑着说道:“这丫头估计有情况了,前两日我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想着让她给冯樱介绍结果合适的,结果你才怎么着?合着早已经有不少人家都在打听她呢,这不是一拍即合嘛,她今日这出门一整天,说不准是去相看了。”
堂屋里的空气凝结,由饭桌开始四面八方冒着寒气,董明一转脸对上了霍彦青漆黑的眸子打了一个哆嗦,“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说完董明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唉?这虾我还没吃呢,怎么一个都不剩了?”
霍彦青看看自己筷子上夹着的虾,带着皮也没剥,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目光似是带着无数寒刀,直直刺进了董明的身上。
“嘿你这孩子,我也没说要抢你的虾,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话是这样说,可董明有些怕霍彦青此刻的目光,他都一把岁数了,也不想在霍彦青面前露怯,低下头开始扒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你们今天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霍彦青也吃不下去了,扔下筷子起身离开,等着人走了,董明也支棱了起来,捏着一块肉肥骨瘦的排骨大口啃着,“哼臭小子,现在知道我家丫头有多抢手了吧,再磨叽你这辈子都得打光棍。”
睡了一觉起来,冯樱感觉自己好像缓了过来,全然没有了昨日那些紧张和羞涩,那日发生的事儿像是好几天之前了,无法动摇她的心绪。
想到过两日她要去做的“大事”,冯樱心里美滋滋起来给自己化了一个妆,这两日逐渐暖和不少,她找出来一套去年做了却没穿的裙子,耳饰也搭配上,乐呵呵的去堂屋吃早饭。
张婶刚好端过来包子喝粥,一看到她就忍不住的夸,“县主真是好看,不打扮的时候就好看,如今这样一打扮真像是仙女啊。”
冯樱羞涩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美貌,董明早就坐在桌边等着了,闻言看看她,“是好看,姑娘家就该多打扮打扮,你今日这是要出门?”
她坐下看看桌子上的包子,伸手拿了一个,点点头说道:“嗯,昨天刘掌柜帮我约了李公子,一会儿要去他家的庄子上看看花卉,胭脂铺子既然要好好做,那这原料就得找准了也得找稳了,别做了两日没了原料,到时候这生意还做不做啦。”
霍彦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堂屋,倚靠在一旁的屏风上看着他们,冯樱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喝了一口粥抬头看过去,见对方定定地看着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对劲儿。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吃饭啊。”
霍彦青目光始终盯着她,脚步慢悠悠的来到桌边,坐下后也没有动筷子,声色冷淡的问道:“京城哪家的李公子?”
这京城里姓李的人家可不少,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富甲一方的商贾,霍彦青都能说出几个姓李的来,而且他要是没有记错,那日的媒婆红姑姑给的册子,前面第二个好像就姓李。
他眼睛微微眯起,当日冯樱看开册子的时候,眼神里迸发出了惊艳的神色,尤其翻开第二页的时候,她甚至抬手摸了摸那画像上的人。
霍彦青搭在膝头的手微微握成拳,他有些后悔当时一时冲动烧了那本册子,若是还在手里他倒要好好会会那李公子。
冯樱瞥他一眼,“京城李家的李公子呗。”
“噗——”董明差点被一口粥呛死,捂着嘴咳了起来。
好半天董明才缓过来,饭桌上的人却都不再说话,冯樱一口包子一口粥吃的十分愉悦,董明抱着自己的粥碗脸都快埋进去了,偶尔偷偷从碗沿边边看了一坐在对面的人。
从冯樱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没再出声,坐在桌边也不吃早饭,黑沉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冯樱。
他又从碗沿另一边看看一旁的冯樱,小丫头手里捏着包子,一手拿勺吃得很欢快,就连嘴角都微微翘着,董明舔舔嘴角的米粒,突然有些佩服这个丫头片子,这胆气比他可是强多了。
这要是霍彦青这样盯着他,别说吃包子喝粥了,他做都坐不住。
冯樱一口气吃了三个拳头大的包子,喝了一碗粥,打了一个饱嗝放下了碗筷,“我先走了,中午应该会在李家的庄子上吃饭,就不回来吃了。”
说完她拍拍手起身带着小桃儿就往外走,还没有绕过影壁,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霍彦青铁青着脸,阴沉沉的跟在她的身后。
“兄长今日也要出门啊?”
“嗯。”霍彦青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态度显然有些不悦和疏离,冯樱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
谢文早已经备好了马车,小桃儿扶着她上了车,刚准备跟着上车,突然身边遮下来一道暗影,她心惊胆战的抬起头,就对上霍彦青阎王似的冷脸,吓得她差点钻到车底下。
裙子下的小脚倒腾着,往旁边挪了几步,霍彦青一撩青袍上了马车。
马车上冯樱落座后正在整理自己的裙子,这衣服料子难得,样式也好看,就是有一条不好,很容易压出来褶子,刚才吃早饭没注意,坐下的时候折了一块衣角,这会儿上面有压痕。
冯樱专注的用手扥了扥,铺平后压在大腿下面,这样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差不多能压平。
正盘算着,车马晃动了一下,接着一条长腿伸过来,膝头刚好放在了她两膝中间,像是他夹着她的一条腿,也像是她夹着他的腿,那青色的衣裳,霸道的长腿,冯樱不需要抬头,就晓得这人跟着上了车。
她往后缩了缩腿,想要将自己被夹着的腿移开这车的确不算大,可往日里坐车因为他个高腿长,他们都会错开坐,不对这样正对着坐。
可她一动,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妥也动了一下,结果好巧不巧的,两人同时一调整,就尴尬的发现,他两条腿分开立在两侧,冯樱的双膝像只被狼包围的兔子,瑟缩在他两腿中间,彻底被人圈住了。
对方又长又大的腿,和她两条又小又细的腿放在一起,莫名让她看的有些脸热起来,她恼羞成怒的指了指斜对面的位置,“你去那里坐着。”
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霍彦青嘴角一勾,反倒是生出些逗弄的心思,索性也不收着了,腰背一放松,将刚才努力曲着的腿往前一伸,别说是冯樱的膝头了,像是他用腿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那位置靠门有风,我怕冷。”此刻他脸上的冰冷已经消失不见,反而眸子里噙着几分浅笑。
冯樱终于忍不住满目嗔怒的看向他,“怕冷就在家里待着,你上我车上做什么?!”
“在家看书久了,想去赏花散散心。”
都到现在了冯樱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人就是防着她呢,她想起曾经的过往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人如此的厚颜无耻呢。
坐在对面的人看着她气鼓鼓,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情也比刚才好了许多,他身子往后一靠,合上双目似是在睡觉。
马车一路走到了集市附近,周围都是热闹的叫卖声,还有撂地杂耍的说书的声音。
“靠边停下车。”冯樱扭着身子,掀开一点车窗帘朝外看去,“谢文,求问问那锅贴有什么馅的,有三鲜或者纯肉的就买一个大份。”她望着那刚出锅的锅贴,热气腾腾的,一面煎的金黄香气浓郁,小声的呢喃道:“瞧着样子挺好吃的。”
没一会儿谢文买了回来,冯樱从窗口乐呵呵的接过来,油纸还有些烫手,冯樱想要放在自己的腿上,可目光一扫,看到一边一条碍眼的大长腿,她狡黠的目光闪动,装若自然的将那油纸包放在了霍彦青的膝头。
对方像是没有感觉到,仍旧合着眸子闭目养神,见他被烫了也没有反应,冯樱撇撇嘴觉得有些无趣,捏起来一个热乎乎的锅贴送到嘴里,“唔,好吃好吃……”
和她手掌差不多长的锅贴下肚,满嘴都是油,她皱了皱眉,合上油纸包将剩下的锅贴包起来,顺手塞到霍彦青的怀中,“太腻了吃不了,这可不便宜你吃了吧,省的浪费了。”
看着手里突然被塞的东西,霍彦青掀起眼皮冷淡的扫了冯樱一眼,只见她娇气的拿着帕子嘴角,似乎吃个锅贴沾了两斤油似的。
霍彦青捏起来一个送到嘴里,一口下去焦香油脆,汤面的皮格外柔软,内里的馅是三鲜的,每只锅贴里都包着两颗虾仁,肉馅鲜美汤汁还挺足,根本就不腻。
这家铺子的东家虽说不是京城本地人,是从鲁国南边过来的,但在这京城已经三代了,他家这炉包锅贴都算是附近的一绝,老字号的招牌,这味道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吃着锅贴,霍彦青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娘,眸子里满是柔情和浅笑,冯樱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就是不看他,一双红透的耳朵尖却像是个细作一般,早已暴露了她的那些小心思。
知道她害羞脸皮薄,霍彦青也没有点破这事儿,更没有辜负她的心意低头吃着锅贴,马车出了城走了一会儿,手里还剩下最后一个,也是这一包锅贴里品相最好的一个。
他捏着一角送到她的嘴边,“这可是最后一个,不吃没了。”
锅贴阵阵香味飘进鼻子里,勾的冯樱抿了抿唇,将那句“不吃”咽了下去,刚才她的确不怎么想吃,早上吃饱了,吃下一个锅贴已经是拼尽全力。
这会儿坐了半个时辰的车,她肚子倒是有些空了,在闻到这香味就有些忍不住,她看了霍彦青一眼,慢吞吞伸手要去接过来。
对方却一转手腕躲了过去,“都是油你就这样吃。”
刚才吃完那一个,她拿着帕子擦了半天,左右他都已经沾了手,就不想让她再碰,冯樱犹豫了一下长嘴咬了一口,不得不说,刚才一拿到的时候的确香,太烫了她都没尝出来什么味,这会儿温度刚刚好,细嚼慢咽下那鲜美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冯樱眼睛亮晶晶的又低头咬了一口,吃到了好吃的,她都幸福的勾勾嘴角,最后一块霍彦青直接填到她嘴里,收起来油纸包,拿着帕子开始擦手指上的油。
吃了好吃的也没有脏了手,冯樱开心的想要晃晃腿,结果刚一动就碰到了霍彦青的腿,此刻两条腿紧紧贴着,她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再靠过去的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霍彦青的腿也在微微用力贴着她。
她红着脸赶忙将腿收回来,双腿紧紧缩着,和对方的腿隔出一拳的距离。
出了城没走多远,冯樱就到了和李公子约好的地方,谢文停下马车,冯樱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就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位公子,树下拴着一匹马,一个随从正在喂马吃草。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一个岔口的地方,冯樱的马车一出现,对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看到了从车窗探头看过来的人,那位公子朝着马车走了几步,抱拳一礼,“敢问车中所坐可是昆宁县主?”
见对方走过来的时候,冯樱就确定,这便是刘掌柜给她联系的李公子,当即就要起身下车,可坐在她对面的人却突然收紧了腿,两条有力的腿将她的一双腿夹住,害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冯樱要生气骂人的时候,霍彦青长腿一迈越过了她的腿,先一步下了车马。
看着他的背影冯樱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跟在他身后往外走,一出车门就看到他一只手探到她的面前,小桃儿根本就没上车,直接被他一个眼神撵回府去,如今身边没有服侍着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冯樱也不想闹出热闹然人看了笑话,
犹豫了一瞬她伸手搭在他的掌心,借力跳下了马车,看着对面的李公子她笑盈盈的说道:“真是,您就是李公子吧。”
冯樱说着话拽了一下自己的手,结果男人仍旧没有放手的意思,像是昨日傍晚那般,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无力施展。
她用力弯了弯手指用指甲掐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快些松手,可对方像是没有感觉到,事实也是如此,霍彦青并未觉得她是在掐他,反而惊诧的以为她也在用力握着他的手。
原本看到李公子不悦的神色,这会儿也像是得了肉骨头的大狗,得意的就差摇尾巴。
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温润儒雅,一副世家公子矜持有礼的样子,“正是在下,庄子就在前面离此处不远,马车怕是不太好通行。”
冯樱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那地方路不算窄,走马车牛车其实没有丝毫的问题,关键是那路不是官道,里面都是凸起的石头,坐在马车里能被颠的五脏六腑翻个面,所以还不如走过去。
冯樱微微颔首,“那有劳李公子前面带路。”
李公子微微颔首行礼,目光丝毫不曾落在冯樱的身侧,可不知怎么的,冯樱确定他看到了霍彦青抓着她的手,只是李公子十分的守礼谦逊,所以并未表现出什么。
看完了花圃之后,冯樱和李公子当场签了一份契书,不得不说李家的花圃打理的十分好,即便如今寒风瑟瑟,花圃里的花也开了不少,花都养在了草棚里,生了一个碳炉日日夜夜的温养着。
晴天的时候会挂上纱幔,掀开草棚上面的草,让花也见见阳光,午时太阳稍微西斜,又会关上门盖上草盖,保证草棚里的温度不会忽高忽低差距太大。
离开的时候,刚好正午,李公子极力邀请他们留在庄子上吃饭,冯樱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可如今身边跟着一个霍彦青,让她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留下来。
一旁的霍彦青却一副十分大方的样子,“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公子说今日在庄子上吃顿便饭,倒也没有说谎,的确是庄子上的大锅饭,只是这饭菜却是庄子上的百姓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的。
看到桌子上有藕盒,冯樱眼睛亮了亮,“这个时节还有藕啊?!”
这东西多是秋末冬初的时候采挖,这个时节都是藕开始准备发芽的时候,很多养荷的人家这个时候是舍不得动的,荷花一出来,不管是和叶还是花都可以卖钱,再过段时间莲蓬和莲子都是钱。
所以这个时节藕还是比较少见的。
“说来也是巧这村里有个池子,去年下大雨冲坏了一侧,今年想着趁着天暖了,还没到雨季的时候,赶紧修修,顺便清清淤泥,就在河底挖出这些。”
冯樱夹起一个藕盒美滋滋的吃着,目光落在了其他的菜上,有油爆黄鳝,有贝肉炒蛋,还有河虾和大鲤鱼,以及一盆山珍炖土鸡。
早就是几个比较常见的素菜,这一桌子真就快赶上过年了,“看来我今天还真是有口福了。”冯樱笑呵呵的,对于有美食她独来都是来者不拒。
霍彦青去净手之后剥着虾问道:“公子可是兵部车驾司李大人之子?”
对方有些讶异的看向霍彦青,“这位公子瞧着有些脸生,恕在下眼拙,不知公子是……”
霍彦青将剥好的虾肉放在冯樱的碗里,拿着一旁的帕子擦擦手,“在下并非京城中人,公子不认得在下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瞧着公子谈吐不凡,倒是和李大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原来公子见过家父。”
“有幸之前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在下对李大人刚正不阿十分钦佩,如今这世道,像李大人这种中正之臣少见。”
父亲的确是个耿直性子,因此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是个小小的五品车驾司。
他们两人从李大人那边扯开了话题,冯樱晾在一旁,明明是因为她才坐在这里吃饭的,可如今倒好,本末倒置了,李公子和霍彦青一见如故,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不过他们说话冯樱也没有闲着,啃个鸡腿儿,再吃两个碗里的虾肉,再吃个青菜,再吃两口碗里摘好的鱼肉,一端饭下来她自己消灭了半条鱼和一盘虾。
说的肚子有些饿的李公子低头一看,人都愣住了,他和霍彦青一直在说话,也没怎么吃啊,这鱼怎么就剩了一半?
他看看冯樱面前干干净净,连根鱼刺都没有,反倒是一直陪他说话的霍彦青面前,堆了一碗的虾壳,还有半碟子的鱼刺。
一口饭还没吃的李公子:……突然就饱了,好胀。
一行人吃过饭之后,揣着签好的契书,各回各家,许是吃的太饱,回京城的路上冯樱困得倚靠在车厢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梦里正梦到买了一只会拉金狗屎的狗,突然被人大力的晃醒。
冯樱茫然的睁开眼睛,似是对周围的光线有些不适应,她盯着对面的坐板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日的事儿,也晓得此刻在哪里。
对面空荡荡的她心里竟然一空,也不晓得霍彦青去了哪里……
“醒了?到家了。”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冯樱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是被人握着的,而她枕在身边人肩膀上睡着的。
抬起头就对上了霍彦青温和润泽浅笑的眸子,冯樱脑子一瞬间清醒过来,坐直身子她余光似是看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的转头看过去,霍彦青浅青色的肩头,此刻有一滩深色的水迹,这是怎么留下自然不言而喻。
冯樱脸色爆红,尴尬的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到家了下车吧。”
说完,她挣开霍彦青牵着的手,逃也似的跳下马车,丝毫不给身后之人追上来的机会。
一晃三日过去,京城的天南地北赶考的学子们还没有回去,都留在这里等着今日放榜。
天蒙蒙亮的时候,贡院门口就有人过来,贴榜的地方更是早早就有人排着,就等天亮后可以第一个看到榜上的名字。
这天县主府中也热闹了起来,全家都早早的起身换上喜庆的新衣服,就属董明最为开心,换了一身朱红色的袍子,不知从哪里买了一顶褐色的瓜皮帽带着。
还真有了几分大户人家老爷子的款儿,“都快些收拾,吃过饭咱们就过去看榜。”
院子里的人也都乐呵呵的,今日全府都跟着去凑热闹,一则是看看热闹看看榜,二则也是为了看顾好霍彦青,这榜下捉婿的事儿如今可不是玩笑话。
这每年都有不少进士被捉,有的闹一场也就算了,有的还真就促成了姻缘,但这婚后过得好与不好,便是另一说。
“无痕,你一定跟紧了彦青啊,听说去年这个时候被捉了三个人去,有两个还都成亲了,另一个得罪了那家人,不过幸好不是做京官的,去了外省倒也躲过一劫。”
无痕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冲着董明和张婶子点点头。
霍彦青起初是不想去看榜的,他自己是个什么成绩自己心里有数,可全家都要去看榜,他这个当事人不去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在董明的催促下也换了一身新衣。
这衣服还是去年秋天做的,他嫌颜色过于张扬没有穿,这次被董明看到,说今日是大喜日子,一定要穿的吉利写,于是硬逼着霍彦青穿了一身佛赤色的半臂长衫,里面套着靛蓝色的阔袖长袍。
他本是极为清冷疏离之人,穿上青色或者蓝色的袍子,显得更为不近人情,此刻外搭佛赤色的半臂长衫,腰间竖着黑色的腰封,腰封是金线滚边,不会显得过于浮夸,却又很好的点缀在红与黑之间,起到了一个极为完美的过度和点缀。
这身衣服一穿,显得沉稳中,又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该有的鲜活,家里人看过之后都极为满意。
他鲜少穿这样颜色鲜亮的衣服,他有些不太自在的,扥了扥靛蓝色的领口。
冯樱因在孝期不宜穿红,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柔和粉嫩的颜色刚好中和掉她眼中的冷艳,显得人越发的灵动娇俏。
吃过早饭所有人都收拾好,一行人赶着三辆车,浩浩荡荡的去了贡院门口,他们倒也不急往前凑,所以过来的时候离着放榜的时辰差不多,贡院门前早已是乌泱泱围了许多人。
“谢文腿脚快,一会儿谢文你去瞧瞧。”董明将霍彦青挡在身后安排着人去看榜。
他们这些人没有谢文灵巧,这会儿往前挤未必挤得进去,加上董明有些私心,担心霍彦青挤过去会被人捉了去,所以看到周围乱哄哄的,他就不想霍彦青往前走。
冯樱也注意到周围有不少护院,这些人可不是过来帮自家主子看榜的,他们手里拿着红布缠成的绳子,还有带着红花的棍棒,显然都是来榜下捉婿的。
之前只是听人说,像是在听故事,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些护卫的架势,冯樱心里也有些后怕,幸而他们早就知道了,不然这真动起手来,说不准会不会伤到人。
谢文已经趁着这个功夫,往人群里挤过去,他个头小进到人群里后就看不到了,冯樱有些担心的垫着脚望了望,垂在身边的人突然被人握住,似是安抚的捏了捏。
“放心,谢文机灵。”
“嗯。”冯樱敷衍的应了一声,并用力的将自己的手拽了出来,霍彦青侧头看着她,眼神里透着挫败和罕见的无助,他丝毫没有因为榜单而紧张,反倒是更在意身边人会给他什么答案。
“榜单一会儿就会揭晓。”
他的声音不大,只说给冯樱一个人听,而她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那日她答应霍彦青,张榜之后会告诉他答案,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冯樱抿了抿唇,说实话她的心里仍旧是不安的,因为他之前的冷淡,让此刻的冯樱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张榜了,榜单出来了!”前面的人高呼出声,刚才周围还有些散乱的人,也都纷纷为了过去,顿时榜前的人一个挨着一个都挤在一起。
外圈那些奉命榜下捉婿的护院们,也都站起身警惕着周围,他们家的主子虽然没有参加科举的,但他们今日可是要捉那些成绩好,长得好的进士,前面也有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人,专门看看榜单上的名字。
他们家中老爷都吩咐过,这些考生里有,几个他们主家早就打听好对方的家世,只看这次能不能中榜,再就是看看前三元都有谁,若是能捉了自然是好。
“谢文这孩子,也不知道看到了没有,刚才忘了叮嘱他,看到了就大声的喊出来,这么多人他便是看到也挤不出来啊。”
董明着急的搓着手,恨不能飞过去看一眼榜单。
等着前面的衙差贴好了榜,不等着谢文喊,就听到最前面有人高呼,“一甲第一名新华县霍彦青,年十八!”
“一甲第二名同安县郑晓,年二十!”
“一甲第三名……”
逐渐的人群开始乱了起来,大家都在喊:“第一名在哪里?竟然如此年轻。”
“我中了!中了!”
“中了!”
董明开心的转头抓着霍彦青的肩膀,“彦青,中了!一甲第一名啊,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张家的人也都开心的欢呼起来,本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一刻就连冯樱也都开心的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崇拜的星星。
看着霍彦青心头猛跳,高耸立体的喉结上下滑动,若不是周围人多,他恨不能将人拥进怀中。
可很快几个人就笑不出来了,冯樱也注意到周围逐渐靠过来的人,那些护院手持红花棍盯着霍彦青像是狼看到了肥肉,一个个脸上带着激动地笑。
无痕看了一眼冯樱,然后上前挡在了几人的身后,变故几乎发生在转瞬之间,围上来的人太多了,显然不是一家的,他们的目标都是一甲第一名。
这若是给主家绑回去,岂不是立了大功,这哪里是一甲第一名啊,这简直就是站着的银元宝啊。
张师傅和董明也挡在了霍彦青身前,大有一副要帮着动手的意思,霍彦青自己反倒是十分淡定,这样的事儿前世他在京城里也见过不少。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身边的姑娘,她看到那些榜下捉婿的护院,竟然十分的淡定,好像这事儿和她无关似的,甚至目光里还有些八卦和激动的感觉。
霍彦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眼神里闪过懊悔的和幽暗的光芒,他垂眸自嘲的一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小,周围又有些杂乱,冯樱和身边的人都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周围的人逐渐靠了过来,远处还有些人看热闹,董明等人也顾不上霍彦青刚才说了什么。
冯樱突然朝着一旁走过去,和身穿麦色短打的人站在一起,那些人腰上要都系着红腰带,手里拿着红绸绳子,细看瞧得出来那些人,和周围的家丁护院不一样,身上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
冯樱从袖子里扯出一段红绸举在手中,笑呵呵的看着不远处呆住的一群人,“本郡主今日亲自来榜下捉婿!”
周围安静了一瞬间,接着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起哄声,甚至还有人吹口哨,不少人因为站的远看不到,甚至爬到贡院门前的台阶上,跳着脚朝着这边看过来。
见过榜下捉婿的,却没有见过姑娘家自己带着人亲自过来捉的,这次的热闹可是引得众人心痒痒。
冯樱似乎也听到了周围人低声的议论,她并不在意这些,“既然榜下捉婿是给我的,那自然是要我亲自过来瞧瞧看看,才子年年有,可这才子却未必就是良人,若他长得不合我意,是个状元又如何?”
这样大胆的言论,在大晋算是有些惊世骇俗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哪里能和未婚夫见面呢,私下找个由头看一眼也就罢了,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看。
周围有说不成体统的,有夸她豪气不似小女儿家扭捏,就这胆气已经胜过不少男子。
冯樱冲着夸她的人裣衽回礼,接着说道:“今日我也让他瞧瞧我,这可是终身大事,我不想嫁个自己不喜欢的,当然也希望他对我满意,若是不喜最好别在一起,免得日后成为一对怨偶。”
这话一出,周围的读书人也都开始纷纷点头,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就连刚才指责她不守妇道的人,这会儿也沉默不语。
“再说了,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不管是贫富贵贱,谁的爹妈生下孩子的时候,也不是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吃苦遭罪受委屈的,便是女子,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选择,选错了自认倒霉,怨不得任何人,可若是选对了,幸福开心的是自己,可需在意外人那滂臭的唾沫星子。”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这会儿也都不再围着金榜转,纷纷沉默的看着冯樱这边,似是在思考。
站在董明身后的人,此刻双手握拳,薄唇紧抿,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冯樱,她不在意那些想要捉他的人,这两日她的态度已然和以往不同。
若是搁在之前,只怕那晚她便会答应他,何须等到今日……
无尽的后悔像是海啸一般,朝着他的心四面八方扑面而来,他怕看到她转身走向别人,因为他曾为想过她有一日,会转身走向别人。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他下意识的冲着冯樱走过去,对方自然也看到了他,两个目光隔着人群相撞。
冯樱突然一笑,甩着自己手里的红绸子,也朝着对方走过去,“本县主瞧着你还不错,如今我要榜下捉婿你可愿意?”
相距一步之遥,两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睛里也只有彼此,周围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全都消失,天地间也只有他们彼此。
霍彦青毫无血色的唇放松,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里的风雪消失,转而春日暖阳般看着她。
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冯樱的面前,“县主要绑了在下吗?”
手都递过来了,冯樱自然不会往外推,可周围几个护院不干了,“唉,等等这个人是我想看到的!”
冯樱拿着红布条准备绑人手腕,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呵,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刚才!榜单还没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冯樱满意的一笑,手上的动作十分娴熟利索,像是早就私下练了很多回似的,“那不好意思了,我比你看到的还早一点点,我九岁的时候就看到了。”
不管那些人多么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冯樱带去的人多不说,一个个可都是有真功夫的,对方一只手就能控制着一个人,谁也无法近前靠近霍彦青和冯樱。
一个极为漂亮完美的蝴蝶结系好后,身后有人赶过来一辆十分奢华漂亮的马车,冯樱看着马车笑了笑,这也是长姐敬妃借给她的,说一定要有面儿。
冯樱收起来刚才开心的傻笑,绷着小脸十分高傲的抬抬下巴,“被我捉了你就自觉点,自己上车吧。”
往常那些被榜下捉婿的人,都会用红绸五花大绑,两边有人搀扶着胳膊,硬生生将人扭送到府上。
可霍彦青全然不需要,冯樱让他上车就上车,让他点头就点头,在董明和张家一家子恍恍惚惚中,看着冯樱像个山大王似的,掳了人扬长而去,那马车后面还跟着一群看和武力不低的打手。
董明和张师傅转头对视一眼,“咱们现在怎么办?”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众人从惊喜到惊吓,再到后面的不敢置信,如今站在马车边的人都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反倒是张婶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还能怎么办啊,双喜临门自然是要回去好好庆祝一下,这可真是个大好事儿啊。”
“对对对,这是喜事儿,瞧我这人,都开心傻了,喊上谢文快些回去,今日咱们得多放两挂鞭炮,好好热闹一下。”董明一把岁数动作却快的像只猴子似的,嗖一下就钻进了车里。
另一边的马车里,冯樱还在为自己的壮举开心,笑嘻嘻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刚才董叔他们都傻了哈哈哈哈哈哈……”
霍彦青手腕一转,从那红绸中挣脱出来,冯樱并未真的去绑,只是虚夸夸的打了一个结,要不是他配合撑着红布条,走半路一放松这布条就得滑落。
冯樱沉浸在刚才的骇世壮举中,突然小手臂传来一股力,将她整个人都拽飞起来,下一瞬腰间缠上来一只手,一个巧劲儿就将她抱在了腿上。
陡然落入他的怀中,冯樱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撞入一双如深海漩涡的眸子里,明明是冰冷无情,却又盛满了灼烧她的炙热熔岩。
冯樱呼吸一滞,下一刻滚烫的吻落了下来,她被那卷携着熔岩的海浪包裹吞噬,她似是要溺毙在这滚烫的浪潮中,呼吸逐渐有些费力,她本能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想要找到一丝倚靠,不被海浪冲走。
浑浑噩噩中,她的掌心被剧烈的心跳抨击着,滚烫的稳如也顺着掌心传入她的心窝里,男人猛地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低头看着她的眉眼。
一双失神的眸子里噙着水雾,绯红的眼尾衬托出那清媚妖娆,像是一枝红色的睡莲,花朵濯清涟而不妖,水下的枝蔓带着妖娆的弧度。
这副胜过无数名画的景色,却唯有他一人可观,霍彦青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低头在她唇上又轻轻啄了一下。
缓了一会儿,冯樱神色逐渐清明,对上霍彦青此刻含情脉脉的眸子,她有些脸热羞涩,垂下眼皮不敢再和他对视。
可这一垂眸不要紧儿,冯樱眼睛都瞪大了,她了一眼自己,又看看霍彦青,她衣衫整齐规规矩矩,可霍彦青却是衣衫凌乱,腰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原本板正的交领,这会儿也已经错开。
带着几分放荡不羁拓落,凹凸有致的锁骨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而她的手……已经顺着交领而入,按在他的心口上,掌心里不断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震得她手心发麻。
冯樱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刚才就很红,但现在活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她不需要看,就晓得自己全身都已经红了。
她怎么可以像个流氓一般,这样轻薄对方?!
她绝不是登徒子,这一定是霍彦青自己宽衣解带,拿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的。
此刻冯樱已经失去拿出来手的力气,她恨不能从手肘一下剁了那只不听话的手,她甚至怕她稍微一动,霍彦青就会察觉到她的轻薄。
她从小就读书识礼,这耍流氓的事儿绝不是她,打死都不可能是她。
她目光落在他胸口的衣衫上,似乎能透过布料看到自己手,正伏在那隆起的弧度上。
……算了,就这样死了吧,她再也不要见人了。
忽然,隔着衣服她被人捂住了手,“喜欢?”他凑在她的耳边,吐出每一个字,唇都似有若无的从她的耳廓上划过。
吓得冯樱一个激灵收回了手,推着他的肩膀挣扎着坐回到原先的位置,“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她心虚的盯着马车的车门帘看,对面传来一阵低笑声,冯樱抿抿唇当做没有听到的样子。
对面的人也没再说话,只是拽了拽她手里的帕子,冯樱这会儿不想看他,她只想找个缝钻进去,没有五百年打死不出来。
但对方还在不断锲而不舍的拽她手里的帕子,冯樱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强装愤怒的看过去,“干嘛啊?!”
这人烦不烦啊,就不能给她一点点功夫消化一下吗?!
接着就看到霍彦青清冷的脸色,带着难得的委屈,可眼底却全是藏不住的笑意,“快下车了,还我。”
冯樱也不羞了,呆呆的看着对面的人,一时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接着手里的帕子又被拽了一下,冯樱低头看过去,结果发现她手里握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帕子,而是霍彦青的腰带!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它不再是腰带,而是她无法磨灭的耻辱和罪证,像是抓着什么烫手的山芋似的,她吓得嗖一下扔到霍彦青的怀里,“这鬼东西怎么在我手里?”说完对上霍彦青似笑非笑的神色。
她赶忙恶人先告状,“哼哼,肯定刚才是你硬塞给我的。”
刚好这个时候马车到了县主府,车还没有停稳冯樱就急不可待的钻了出去,两手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朝着屋里跑去。
霍彦青反倒是不紧不慢整理好衣服,在侍卫们警惕的目光中走出来,他们可清楚的很,眼前这男人是县主刚捉回来的金龟婿,打死也不能让他跑了。
于是那些人虽说没有再帮着他,可也没放松警惕,有眼尖的看到了他唇角沾染的胭脂印子,顿时对县主心里生出无比崇拜的神色。
这点时间就将人拿下了?!
难怪她一个乡野丫头,竟然能一跃成为本朝唯一一位县主。
看着霍彦青十分听话自觉地进了县主府,那些宫里当值的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瞧瞧县主彻底拿下了这位一甲第一名,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状元的人。
小桃儿被冯樱催着跑出来送打赏,诉说是宫里主子吩咐的,可人家为了她的私事跑一趟,冯樱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空着手回去,一早就准备好了打赏的银子。
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侍卫们对这位县主越发的崇拜尊敬起来,当真和京城里的闺秀不一样,胆子大、爽快、也很有格局……
很有格局的县主此刻躲在屋里,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脸红的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她仍旧无法承认自己做下那些荒唐事。
晚上,董明等人在府中筹备了宴席,冯樱也不得不好一直躲在屋子里,换了一身衣服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走出来。
刚一出门,就感觉到堂屋里四面八方投过来目光,冯樱咬牙才压住转头就跑的冲动,还有些事儿做都做了,她也不怕承担后果。
又不是奶娃娃怎么可以做了不认账!
她双拳紧握看向堂屋里的人,众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尤其是张婶妯娌二人,看着冯樱就忍不住笑。
一旁的董明和谢文看着冯樱,眼神里带着几分一言难尽,对上他们的目光,冯樱心里生出一丝丝怒气,结果一转头,刚好和同样才过来的霍彦青对上了目光。
对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本是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曲臂与身前,在看到她一瞬间,放在身前的手似有若无的摸了一下腰带。
他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可冯樱却恼羞成怒的瞪着眼睛,“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冯樱虽说是女子,但今日既然轻薄了他,自然也会给他一个名分。”说着目光落在了董明和谢文的身上,对上他们一眼难进和震惊的神色,冯樱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我又不是敢做不敢不当的人,再说他一个大男人,让我摸一把又不会掉块肉!”
“嘣——哗啦——”木桶落地水洒出来的声音,刚才还喜气洋洋的堂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站在不远处的霍彦青,一脸无奈的看着冯樱,“我什么都没和他们说……”
原本还笑嘻嘻的张婶,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小张婶脸上的笑也没了,但改成一脸钦佩的神色。
董明早已经震惊的张着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谢文看她更像是在看一个欺凌弱小的恶霸,眼神里隐隐透着提防和嫌弃……
后知后觉的,冯樱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目光再落到霍彦青的身上,便化作了无数难以言说的委屈。
“哇呜呜呜——”四岁之后,冯樱不记得自己哭得这么丢人过,万万没有想到,距离上次这么羞耻的痛哭已经十年,却不想这次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被她这惊天一嚎,众人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她红着脸哭得像个孩子,张婶和董明都有些懊恼刚才自己的反应,下意识想要上前去哄哄她。
“我来吧,董叔你们先去忙。”霍彦青声音里噙着愉悦,也是他曾未有过的温柔。
众人明白过来,董明摆摆手引着大家都离开堂屋,将这里交给了小两口自己处理。
等着堂屋里的人都离开后,霍彦青来到她的面前,握着她垂在身侧握成拳头的手,嘴角带着无奈又愉悦的弧度,另一只手捏着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刚才是我不好,就该堵住他们的耳朵,不让他们听到的。”说完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冯樱仅仅几息的功夫,就把自己哭成了傻子,她觉得自己今天蠢透了,白天一时色迷心窍,对他动手动脚的,这会儿又做贼心虚,觉得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登徒子。
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放撒,她便无理取闹的捶打了一下霍彦青的胸口,“就是怪你,都怪你勾引我,害我误入歧途!今天的事儿都怪你!”
霍彦青脸上露出难得愉悦的笑容,却拼命压着笑声,尽量显得诚恳一些,“没错都怪我,樱樱不哭,一会儿我就和他们去说说,今日的事儿是我引诱你误入歧途的,不怪你。”
他说着将人拥进怀中,冯樱便是丢人也晓得是非,嘴上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可心里却是明镜似的,窝在他的怀中她哽咽的说道:“你看,就是你先动手的,这次可是你抱的我,我可没动。”
霍彦青压不住嘴角,低笑出声,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嗯,是我动的手,车上的时候也是我主动的,不管你的事。”
抱着人哄了好一会儿,察觉到对方情绪平稳之后,他又低声说道:“今日张师傅要做个拿手菜,松鼠桂鱼,听说很好吃,也很考验刀工,让小桃服侍你洗洗脸,一会儿该开完饭。”
冯樱情绪发泄完,人也就开始讲理了,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吸吸鼻子站直身子,偷偷看了一眼身前的人,对上他满是柔情的眸子,她脸红着抿了抿唇,“我回去洗脸,你记得和他们说,这事儿不怪我,那种时候搁谁也把持不住……”她越来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低。
“好。”满是宠溺的笑了一声应道。
冯樱被小桃儿扶着回房洗漱,其余的人也都悄悄探头探脑的看过来,他们在廊下躲了有一会儿了,霍彦青转过身,看着他们神色再度恢复成清冷的样子。
他伸手整理着被蹭乱的衣襟儿,“都进来吧,这事儿按下,谁也不许再提。”
董明带着谢文进来,“我知道,这丫头也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会儿让那个谢文和无痕多放几挂鞭。”
当家主子们都这样说了,张婶一家自然不会去凑这个没趣儿,冯樱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堂屋里忙碌的人。
董明和霍彦青也都看到了她,董明乐呵呵的冲着她招招手,“丫头快过来,今日我买了鞭炮和烟火,一会儿让谢文和无痕点,咱们今晚好好给彦青庆祝一下,一甲第一名啊,这要是再村里,摆个三日的流水宴也是要得的。”
和过年一样,他们仍旧在堂屋里摆了三桌,平时张家都是自己在屋里吃,不和冯樱他们一起,到底是被雇佣仆人,他们自己心里也有界线。
只有过年过节或者这种大喜的日子里,全府的人才会凑三桌坐在一起热闹一下。
冯樱见他们神色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如霍彦青所说,今日张师傅做了松鼠桂鱼,三桌的菜色也都是一样的,每桌都挺有一条翘着尾巴的鱼,大有鱼跃龙门的架势。
张叔也的确是这个用意,“我听闻这进士前几名,还要去宫里让皇上考一考,刚好今日借着这个好日子,我做了一鱼跃龙门,祝霍进士能一举拿下状元郎!”
“对!祝彦青能一举拿下状元郎。”
董明和张家兄弟举杯共饮,冯樱也忽略掉今日的尴尬,被这喜悦的气氛感染着,咬着筷子嘿嘿傻笑,一低头就看到碗里摆着鱼肉,这松鼠桂鱼烹饪过程费功夫,但也因为如此极少会有细刺。
可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冯樱刚才尝过一块儿吃的小心翼翼。
“这块没有刺。”他又帮她检查了一下。
冯樱看着色泽红润的鱼肉眼睛一亮,刚才那酸甜的口味她很喜欢,没有丝毫犹豫的放进了嘴里,满嘴细嫩的鱼肉让她幸福的眯起眼睛。
她有些不太舒服的抬手要去揉眼,刚才哭的有些狠,这会儿眼皮微微肿胀酸涩,让她有些不舒服。
还没碰到眼皮,手腕就被人抓住,“别用手揉。”
这会儿周围的人也无法装作看不见,张嫂子坐在另一桌,回身看看冯樱,“没事儿,一会儿用井水敷一敷就好了。”
这个时节的井水冰冷刺骨,丝毫不比冰块逊色,小桃坐不住,瞧瞧去打了井水,将干净的棉布打湿,捧着送到冯樱身边,“县主敷敷吧。”
冯樱接过来捂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的确缓解了她眼上的不适,这会儿大家还都在喝酒吃菜,她也不想敷太久,“你回去吃饭吧,我敷一下就行。”她催着小桃回桌。
手里的棉布还冰冰凉凉,冯樱舍不得放下,可肚子也是真的饿了,中午她躲在房里睡着了,没出来吃饭,这会儿饭菜温度刚好,再过一会儿都要冷了。
“咕噜~”她可以忍,但她的肚子不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它发出一声巨响,冯樱用帕子捂着脸,看不到周围的人,可她已经能想象得到这场景有多尴尬。
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就连呼吸都停了好一会儿,接着就听到霍彦青讪讪笑了一声,“中午没吃饭,这会儿肚子倒是叫了起来,见笑了。”
他们两人紧挨着坐,他这样说倒也不会让人怀疑,冯樱抿抿唇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听听动静。
霍彦青和董明对视一眼,张师傅也看懂了,当即笑呵呵的举起杯,“那就快些吃点东西,你这孩子也不喝酒就多吃菜,今日你可是主角,得多吃。”
“好。”霍彦青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冯樱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腰背也松了下来,一口气还没有吸到底,被一阵香味袭入。
“张嘴。”男人的声音压的低,周围是张师傅他们说笑的声音,若不是她遮住了眼睛,放大了听觉,估计都要忽略过去。
感觉到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唇,冯樱下意识的张嘴,一块剔了骨的排骨肉塞进来,冯樱满足的咀嚼着,不由得感叹,“张师傅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在座的人都看在眼里,大家互相眼神示意这彼此,但嘴上谁也没有说什么,晓得今日冯樱受刺激太大,十分敏感不适合玩笑打趣。
张师傅笑呵呵的说道:“如今好歹也是县主府的厨子,虽不敢和御厨比一比,我也得上进些,前两日刘掌柜过来议事,我让他帮忙寻了些食谱,他之前走南闯北吃的多见得广,所以这两日我也在照着食谱学新菜。”
手里的帕子不怎么凉了,冯樱放下来手,有些不适应周围的光线,她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感觉舒服很多,大家也都在说着闲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什么。
咽下去被塞满嘴的蘑菇鸡,低头一看碗碟里还有好多菜,甚至不知什么时候,手边多了一碗白米饭,“我自己来。”
“嗯。”身边人低声应了一下,可下一刻又将剔了骨的排骨肉放在她碗里。
冯樱这会儿的确是饿了,端着白饭佐着霍彦青给她夹的菜,她大口的扒着饭,这种大口吃肉大口炫饭的感觉太幸福了,尤其是在肚子饿的时候。
这顿饭吃过之后,府中的人像是都忘了她和霍彦青的事儿,谁也没有提一句,恢复到放榜之前的样子,冯樱也松了一口气,可生活到底是不一样了。
“今日入宫可要准备些什么?”早起,看到霍彦青穿着前两日刚做好的新衣,她上前帮着整了一下领口。
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玉佩,给他系在了腰封上,“今日陛下亲考,肖煜作为阁老一定也会在场……”
她有些担心霍彦青,可大殿之上她也不能跟着去,肖煜虽然不至于为难霍彦青,毕竟他几乎从未在肖煜的面前蹦跶过,反倒是她因为青樱小报,在肖家人面前蹦跶了好多次。
“放心,有陛下在肖煜也不会说什么,陛下亲考我们几个都算是天子门生,便是肖煜也不敢随意打压。”
朝堂上的事儿冯樱不懂,既然他这样说她也不再说什么,“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吃点东西出发吧。”
一旁的董明这两天也算是练出来了,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行为,丝毫都没有受影响,捏着张师傅炸的油条大口的吃着。
“彦青快些过来吃饭,今天不能喝粥,喝粥脑子糊涂,张婶给你磨了杏仁露,你吃油条喝这个吧。”
霍彦青素来对这口腹之欲没有太多的要求,坐下后就开始吃饭,对于去面见陛下这事儿,冯樱并不紧张,或许是因为之前见过几次,也或许是因为不管见不见陛下,霍彦青这一甲第一名已经稳了,只等着看陛下点他为状元还是榜眼探花了。
不管是什么,冯樱觉得都不差,吃过饭,府中的人一起送霍彦青上马车,站在马车前霍彦青转过身子看向冯樱。
他也不在意周围的人,反□□中的人都知道了他和冯樱的关系,大大方方伸手握住了冯樱的手,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担忧的神色看着冯樱。
“如果这次入宫……没能进翰林院,你会在意吗?”
前三甲不出意外基本上都会入翰林,翰林院也是个清贫衙门,可翰林也是天子门生,是近臣,正所谓不是翰林不入内阁,这也算是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不知多少人都在期盼着可以进入翰林院,只要进了翰林熬上几年,就有可能会接触到内阁。
冯樱看看他,看到他眼里的顾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翰林院是个清贫衙门,不去也就不去了,伴君如伴虎,进了内阁也没有什么好的。”
这话传出去多少有些不敬,可这会儿大门前也只有他们一家人,所以冯樱并不怎么在意。
得到了她的回答,霍彦青眼中润了些温情,捏了捏她的手,“放心,即便是入不了内阁,我也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冯樱忍不住红了脸,平时在家里有些小动作也就罢了,这会儿说出来这话,全然是将她当做妻子看。
周围也都是打趣和揶揄的目光,冯樱拽出来自己的手,推搡着他,“你快些上车吧,当心迟了。”
她以为自己真的不怎么担心的,可等着人走了之后,她也没有心思做别的,哪里也不想去就待在了家中等消息。
看着偌大的院子,冯樱叹息一声,“咱们府也得重新安排一下了。”
董明一早和谢文去了书肆,这段时间,冯樱写了不少关于女子自强和自主的文章,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和舆论,当然更多还是迂腐男子对于她的批判。
但这些冯樱并不在意,她的文章是要给那些女子们看的,是想要告诉她们,不要将自己寄托于任何人,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去争取只等着别人宣判,那无异于行尸走肉。
所以这些日子书肆有些乱,时而会有人在他们门口骂街,埋怨冯樱的文章致使他家媳妇不听管束,也有妇人来到书肆门前,想要谢文等人帮着带话给冯樱,多是感谢地话。
借着这个机会,冯樱也写了两本书,字数不多但内容十分犀利新颖,让看过的女子心中大为震动,这本薄薄的书销量竟然出奇的好。
故而董明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书肆,担心有人闹事儿,也担心谢文招架不了,这小子一和那些女子说话就结巴脸红,大姑娘都没有他这样脸皮薄。
如今县主府中也只有张婶他们,张师傅一早也去采买食材不在家,听到冯樱说要从新安排府中的事儿,张婶就有些好奇。
“县主想要怎么安排?”
“我想着如今事事都由着我来安排,这胭脂铺子也开业了,客栈那边也得盯着些,前两日汪夫人让人送来了帖子,小儿子周岁宴,别的推了也就罢了,这个得去。”
日后霍彦青入朝为官,她也得维护好和京城中各位官夫人的关系,她对汪夫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所以并不打算推掉这次的宴请。
“所以这府中得有个管家才好,帮着料理府中的事务,最好接人待物都有度,日后咱们府上要接触的人只会更多,只是这人难找。”
管家可不是寻常的粗使婆子,得会来事儿有能力,关进是人品要好,这个府邸交给他打理着,这人若是不好,那可是要坏大事。
张婶子刚洗完衣服,拎起来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忖度着说道:“我这倒是有个推荐,但不晓得对方愿不愿意来。”
冯樱抬头看过去,眼睛里带着激动的星光,虽然不知道的是谁,可冯樱信得过张婶子,她说好的人,那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什么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县主或许不认识,但也算不得外人,是杜掌柜的亲大哥,听说之前是给通州县令做管家的,后来那县令贪赃枉法被巡抚发现,直接捅到了刑部那边,听说最后一家人都被流放了,他因为不是家奴,是雇来的人,所以才逃过一劫,没跟着一起去流放,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儿,吓到了,不太愿意再去官家做事。”
冯樱听完觉得这人的确符合她的要求,她是了解杜掌柜的,接人待物极为有礼数,说话做事也很圆滑,人不坏懂进退,也很热心,不然张家一家也不会在这里做工。
“那一会儿劳大壮帮着去问问吧,若是杜掌柜大哥愿意过来,就给个信儿,其余的我安排,若是不愿意咱们就再找找。”
张婶子赶忙应着,当初杜掌柜帮他们在县主面前说了好话,这才让全家都得了这份好差事,别说他们一家人了,就是小叔子那腿脚不便,这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的月钱。
东家待他们也好,平时虽说不一个桌吃饭,可东家吃什么他们也都跟着吃什么,过年更是从里到外每人都做了新衣服,在府中有个头疼脑热的病,东家也都给请郎中诊治抓药,这些钱也都是东家出。
这放眼这个京城怕是也找不出来第个这样好的东家,如今府中确认需要请个管家,张婶子也想给杜掌柜卖个好儿。
霍彦青今日殿试,董明心里也记挂着,一上午都待在书肆,中午的时候匆匆赶了回来。
一家人在府中翘首以盼,眼瞧着快要未时了,董明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在堂屋里来回踱步。
“这彦青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被陛下留下来吃饭了吧?”
冯樱让他晃得头晕,“董叔您坐一会儿吧,陛下今日是不会留下他们吃饭的,等着前三甲游街那日,晚上或许会摆下琼林宴,今日应该是不会的。”
“圣旨到~昆宁县主冯樱接旨~”
冯樱衣服都没顾上换,赶忙指挥人搬来了供桌,焚香跪地接旨,“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临天下四海昇平,万民乐业朕心甚慰,值此太平盛世,朕常思家国同构之理,婚姻乃人伦之始,家族之基。朕观御史台侍御史霍彦青,与昆宁县主冯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甚是相得,今下旨赐婚。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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