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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一辆格外奢华的马车,踏着西沉的晚霞停在了崇华宫门前,一位皮肤略显黝黑,眉头略粗的姑娘走下马车,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误闯繁华的小鹿。

“姑娘请随奴婢这边来,过了崇华门,除了陛下的銮驾,是不允许任何马车行驶的。”

冯樱皱了皱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再次照了照自己脸上的妆容,星星点点的雀斑,略显粗苯的眉头,还有像是村妇般黝黑的皮肤,看着镜子里的影子,没有丝毫的破绽,冯樱稍稍安心一些。

倒也不是她过于自恋,只是这些日子她也没有少看那些史记和野史,对于历朝历代的皇帝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只要自己不愿意,对方就不会请求之类的。

她虽不觉得自己多么美艳,可也是从小听着周围人赞美声长大的,有些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如此做至少对她自己没有任何的坏处。

长这么大她也只因为父亲的事儿,经过一次县衙,可不没想到前后一年的功夫,她一个平民百姓竟然也会入宫。

小宫女看着她照镜子的样子,有些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却也不敢说出心里话,“姑娘妆容干净不会被认为不敬,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让贵人们等急了。”

“我哥……霍彦青可在宫中?”

小丫鬟摇摇头,“不从听闻宫中还有姓霍的大人,奴婢位卑人微自是不知贵人们的事儿,姑娘还是快些走,到了青华殿自然也就晓得了。”

冯樱看得出来,即便是这人知道什么也不会和她说,心砰砰的跳着,双手掌心里满是擦不干的冷汗,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腿颤抖的太厉害。

尽可能保持冷静,在马车里她就已经想过了,她本也和宫中的人没有什么交集,宫中的贵人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宣她入宫,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配乘坐香檀宝车入宫。

既然拍了车马来接那比不是什么坏事,而和宫中有关系,又和她有关系的人,无非就是青娘子和霍彦青。

宫道上时而有人逆行而来,时而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小宫女路过,也不算是廖无人烟的样子,却也总是给人一种寂静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或许也因为天有些暗的缘故,总之这皇宫让人喜欢不起来。

衣袖里的手臂上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哪里是什么皇宫,分明就是一座牢笼。

冯樱强撑着跟上那宫女的步伐,走到她腿都有些发酸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处华丽的宫门外。

“奴婢只能送姑娘到这里,接下来由这位姑姑带着姑娘过去。”

这宫中的规矩极为严厉,品阶低的宫人是不得入内宫近贵人身边的,这规矩冯樱是晓得的,所以她并未觉得奇怪,跟着宫门内的另一位宫女往里走。

这人显然是有些身份大的,往大殿走的路上,遇到的小宫女和太监,都要退到一旁行礼,给她让出来路,这人身上的气度也有些摄人,带着几分凌厉。

“你在这里等着,奴婢前去通报。”

冯樱站在台阶下屈膝裣衽一礼,“有劳姑姑。”

那人站在台阶上垂目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有些黝黑的肤色,还有那丑到没眼看的眉毛,那宫人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冯樱低垂着头并未看到她眼中嫌弃的光,见人迟迟站在那里未动,冯樱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却也不敢询问或者直视。

入宫前的小太监叮嘱过她,入宫后不可以抬头直视贵人们,若是敢抬头直视贵人,惹恼了对方随时都会掉脑袋。

亦如此刻冯樱谨记,即便眼前之人是个下人,那也是宫里的下人,她仍不敢抬头直视对方。

等了一会儿鸭蛋绿色的绣花鞋,才继续踏上台阶而去,直到视野里看不到那双鞋,冯樱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很快她这不对劲儿就找到了缘由。

“主子让你进去,走吧。”刚才带她入宫的姑姑厉声说道,声音算不得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冯樱下意识的抬头扫了她一眼,“敢问宫中是哪位贵人?”

“放肆!这也是你这等下贱身份敢打听的吗?还不快进去,你有几个脑袋让主子等着你?”

冯樱不敢多问,低着头跟在那人的身后进了大殿,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郁花香有些像百合,也有些像栀子花,进到屋里她扫了上首的位置,看到一双金枝绣花鞋,明艳红色的华服迤逦垂地,那人的左右两侧也都立着人显然这便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冯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只能笨拙的跪在地上,“民女给贵人请安。”

若不是冯樱亲眼看到不远处有几双脚,她都要以为这殿里没有人呢,安静的就连她的呼吸声,都显得有几分聒噪扰人,耳边更是砰砰不断的心跳声,冰冷的地砖硌得她膝盖生疼,额角不由得生出些细密的汗珠来。

她跪在地上好一会儿,坐在上首的人像是才睡醒似的,懒洋洋的说了一声,“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声音慵懒温柔,却让冯樱感觉到那温柔下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缓缓直起腰垂着眸子抬起头,她始终记得那宫人和她说的话,不可以目视贵人,会死。

“噗——咳咳咳咳……”

上首的喝了一口参茶突然有些失态的咳了起来,冯樱皱了皱眉有些好奇,却也不敢抬起眼皮看过去,只听这耳边小丫鬟们温声细语中带着着急的声音,“娘娘小心。”

“是奴婢伺候不周。”

“可要宣太医给娘娘瞧瞧?“

耳边除了这些东一句西一句,略显夸张的话,还有小丫鬟们慌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有人捧着玫瑰露从她身侧走过,一阵浓郁的玫瑰花香味扑向冯樱。

她瞧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围着,小心的抬起眼睛朝上偷看了一眼,甚至都没有看清那混乱的场景,她就赶忙垂下眼皮,装作无事的样子安静的跪在那里。

淅淅沥沥洗手的声音传来,殿中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冯樱回忆着刚才那匆忙间看到的面容,娇艳中带着高傲的凌厉,正如她的声音那样,听着温柔却带着冷血的狠劲儿。

有一种视生命于无物的气息,鼻息间仍是浓郁的玫瑰香味,可冯樱的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的乱葬岗,这上面的贵人,就像是那开在坟墓中妖艳的玫瑰,看着娇弱却带着剧毒的刺。

好一会儿那些伺候的人才退下去,殿中再次恢复如刚进门时的安静,坐在上首的人看着安静的冯樱,显然是有着满腹疑问。

“你就是那城郊的客栈老板娘?”那高傲的声音带着毫不遮掩的疑惑。

冯樱也皱了皱眉,忖度着对方的身份,和青娘子的事儿,犹豫一下才恭敬的回道:“也算是。”

“也算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客栈还另有其人?”

“回贵人,那客栈是我们家的,我只能算是其中之一。”如今从官府出具的户籍上看,青娘子显然已经是她的亲姐姐,她如此说倒也不算是错,主要是冯樱拿不住对方的身份,不敢将事情交代的太清楚,只能含糊着回应。

这下高位上的人越发疑惑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当真是冯晴?”

冯晴正是青娘子给自己取得新名字,姓氏跟了冯樱这边,“晴”字则是代表着过去的自己。

冯樱乍然听到这话,就明白这殿上的人显然是误会了,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回贵人,草民名唤冯樱,冯晴乃是草民的长姐。”

这话一落殿中又安静了下来,刚才领着她进门的姑姑,噗通跪在了地上,“是奴婢糊涂。”一边说着还一边抽自己嘴巴子,冯樱听到那声音都替她疼的慌。

坐在上位的人显然是有些生气,却为了自己的仪态和气度,并未过多表现,只是在冯樱这里是这样感受到的。

“你们是亲姐妹?”

冯樱点点头,“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长姐只比我大了两岁。”

这也是之前霍彦青和青娘子和她说好的,别的不说他们至少得把自己的身世故事对起来。

因为冯樱在府城小有名气,可青娘子在京郊也有些名头在,故而只说冯晴从小住在京郊的亲戚家中,冯樱则是跟父亲住在阜宁城的新化县,姐妹二人有数年未见,如此倒也不会引起人过多的怀疑。

“既然是同父同母,你们二人应该长的很像吧。”那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和慵懒的问道。

冯樱点点头,“有六分相似,长姐更像母亲一些。”其实冯樱都不记得自己娘亲长什么样子,这话也不过是胡诌罢了,亲姐妹若是不像,岂不是也会让人怀疑。

“你长姐比你……”上首的人话还没有问完,门外突然匆匆进来一个小宫女。

脸色有些担忧为难,低垂着脑袋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启禀娘娘,陛下那边派人来接……”说着她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冯樱,“是长顺总管亲自过来的。”她又补了一句。

冯樱低垂着脑袋领着,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传自己入宫的人,或许并不是眼前的人。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一阵瓷碗摔碎的声音,刚才还能装作大度沉稳的人,这会儿彻底装不下去,“滚!不过是个乡野村姑,都是些下贱的狐媚子。”

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报信儿的小丫头偷偷踢了一下冯樱,冯樱当即明白,那声“滚”是说她呢,赶忙爬起来,“民女告退。”

说完刚要转身走,看到一旁的小宫女的动作,冯樱及时止住了步子,学着那宫女的样子,倒退几步之后才转身离开。

跟着小宫女一路来到这宫殿院门口的地方,就看到一位面相和气的长者站在那里,一见到冯樱朝着他走过去,对方脸上更是笑呵呵的。

对方看到冯樱的样貌,脸上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仍旧那边十分和气的样子,冲着一旁的小宫女说道:“这事儿是咱家办事不周了,劳贵妃娘娘帮着陛下待客这么久,咱家这就带冯姑娘去见陛下,你回去告诉淑贵妃,这边咱家自会在陛下面前美言。”

说完看向冯樱,“冯姑娘走吧,陛下已经等了很久了。”

得知刚才见到的那位贵人就是淑贵妃,冯樱心头一阵后怕,这会儿听到陛下要见她都不再那么吓人,跪的有些久,膝盖一动起来就像是针扎似的痛,一瘸一拐的跟在刘长顺的身后。

本以为又要走很远,冯樱正有些发愁自己能不能跟得上,就发现他们穿过两条宫道之后,就站在了养心殿的门前。

刘长顺倒也没有让人等在台阶下,而是站在一旁的门边,“启禀陛下,冯樱姑娘觐见。”

“进来吧。”殿内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便是没有看到人,也听得出对方此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冯樱低垂着头,放轻脚步缓缓进门,这里的正殿可比刚才淑贵妃那边还要大,冯樱更是不敢四下乱看,一进门当即冲着正位跪了下去,“民女给吾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声音从一旁传来,冯樱疑惑的微微侧头看向斜后方。

只见一膀大腰圆看着像是武将一般的男人,一身盘金绣的明黄龙袍加上,乍看上去大约有个四十出头的模样。

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位身姿摇曳,极致妩媚的姑娘,这人和青娘子有着**分像,却比冯樱认识的青娘子更为年轻灵动,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十四五岁的青娘子。

只听那美人声音嗲里嗲气的撒娇道:“陛下莫要怪她,我妹妹自小不在我身边,随父亲在乡下长大,很多规矩都没有学会呢。”

这下彻底印证了冯樱的猜测和震惊,这人就是消失多日未归的青娘子,她如今的亲姐姐冯晴。

“长姐?!”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傻乎乎的看看冯晴,又看看一旁的男人,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见她这副样子,永平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越发的开心起来,“平身吧,这里没有外人在。”

这话似是点醒了冯樱,她赶忙磕了一个头,“民女谢恩。”

说完她爬了起来,上前一步想要去抓冯晴的手,又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冯晴身边的男人,“长姐,我在家一直等你,心里着急的不行,你怎么进宫了啊?”

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于突然,冯樱和冯晴都没来得及见面串号口供,就突然在宫中见面,冯樱也不敢乱说,但还要表现出着急的神色。

“这事儿……说来话长。”冯晴挽着陛下的胳膊,整个人都显得较小柔弱,她柔若无骨的似靠非靠的倚在永平帝的身侧,冯樱看着他们这番姿态,她都要忍不住脸红,幸好今日出门前擦了厚厚的黑粉,不然她这脸色可真是藏不住。

永平帝一只大手就能掌住冯晴的后腰,她像是一枝菟丝花,缠绕在百年榕树的身边,娇柔到让人不受控想要去保护她。

永平帝话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得意的说道:“哪有什么说来话长,不就是你去庙里上香,被朕哄了回来?哈哈哈哈哈……”

这话音显然带着**的味道,冯樱低下头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冯晴娇嗔的瞪了一眼永平帝,“我妹妹年纪小,陛下莫要吓着她了。”

“好好好,你们姐妹去偏殿聊吧,朕还有奏折没有批完呢。”说完朝着御案走去,冯晴也松开了挽着他的手,拽着冯樱去了偏殿,“长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冯晴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赶忙询问,“怎么去了贵妃娘娘的凤仪宫了?可有受委屈?”

她目光打量着冯樱的脸颊和手,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痕后,悬着的心稍稍回落,冯樱赶忙说道:“有宫人将我带过去的,贵妃娘娘也只是好奇问了我几句话,并未做别的。”

她着急的又问了一遍冯晴,“长姐,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突然进宫了。”

偏殿里也有宫人伺候着,冯樱和冯晴自然也不好真的说什么,“就是那日我去上香,碰到陛下微服出游……我们……我们就。”说完冯晴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矫揉造作的扭捏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一见钟情了,陛下说日后留我在宫中住,还要封我为贵嫔,过两日就会下达圣旨,你在家里记得侯旨,客栈日后就全都给你了,你可得看管好了。”

冯樱想到刚才见过的淑贵妃,明白冯晴接下来要面对怎么的困难,这里唯有她只身一人,便是想要找人求助都不能,冯樱的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长姐……家里你只管放心,你在这里也要照顾好自己。”

冯晴了然的笑了笑,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这事儿喜事儿,你怎么还哭了呢,瞧瞧妆都要花了。”

她说话极尽温柔轻哄,当真像是一位很负责的姐姐,甚至声音里也带着哽咽,冯樱经她提醒想来自己脸上的妆,赶忙止住了泪水,“那表哥可知这事儿?”

“知道的,你来之前我才见过他,他得参加科举,这客栈的事儿他或许不能事事都帮到你,但我也叮嘱过他,让他帮着照顾好你。”

说完她使了一个眼色,冯樱知道自己不宜在这里久留,“既然如此……长姐便留下吧,需要什么衣物吗?我回去收拾一下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用,这宫里什么都有,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日后得空了再接你入宫说话。”

姐妹俩相拥作为告别,冯晴红着眼圈将人送到了大殿的门口,她那副潸然泪下的样子,可把永平帝心疼坏了,放下御笔来到门口将人拥进怀中。

“朕也不想拆散你们姐妹,可这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等你册封之后,若是你想她了,就接进宫来陪你住几日。”

“多谢陛下隆恩,妾身能日日陪伴在陛下身边已然知足,不敢因为一时姐妹之间的小情小爱让陛下为难,只是担心妹妹独自一人在宫外生活艰难,只望臣妾那表哥多照应几分罢了。”

她这柔柔弱弱的伏在他的胸膛上,柔弱无骨的身子似是他稍一用力就会被捏坏,嗅着她发间那玉兰花的香气,和多年前的人近乎重合一般,他小腹中的邪火再次点燃,将理智烧的寸草不生,再也没有以往的自重和毅力。

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永平帝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朝着一旁有榻的偏殿走去,察觉到这人的意图,冯晴羞涩妩媚的喊了一声,“陛~下~,天还没黑呢,这可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为皇室开枝散叶,此乃国之重事!朕必会全力以赴,爱妃也该为朕分忧才是。”

“妾身……尊~旨~哈哈哈哈哈……”如银铃般浪声浪气的笑声飘到了大殿,刘长顺甩着拂尘挥退了所有的宫人,歪嘴儿一笑。他也出了殿门,站在台阶上望着已剩不多的夕阳余晖。

“干爹,您老在看什么呢?”玉子疑惑的看了看天。

“咱家在看这快要变得天呐,咱家从九岁入宫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来除了少时,何曾见过陛下如此开心啊,你们几个猴崽子也都把招子擦亮喽,看清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人是谁,别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冯樱坐在出宫的马车上,身上都是汗津津的,门缝里吹过的风,穿过她的衣襟只觉得全身都是冰冷的。

此刻脑子乱的很,她总觉得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然按照原先的计划,冯晴不该这个时候就入宫的。

她有些头疼的合着眸子,不断地思索着刚才入宫后,那些人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她自己回应的那些话,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

正想着呢,平缓驶过皇宫正门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冯樱缓缓睁开眼睛,警惕的盯着还有些晃动的马车门帘。

“多谢公公相送,晚生是来接表妹回家的,公公送到此处即可。”

架着马车的小太监,回头看了眼被布帘遮挡的车厢,正要开口询问呢,就看到坐在马车的里的人猛然掀开门帘,“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说着话就跳下了马车,“刚才出宫后就在这里等着,咱们一起回家。”

冯樱开心的点点头,回身冲着那赶车的公公裣衽一礼,“多谢公公相送,我坐哥哥的马车回家就行。”

省了一趟跑腿儿的差事,那驾车的公公自然乐的答应,谢文赶忙摆下脚凳,冯樱踩着凳子爬往车上爬,也不晓得是不是刚才在宫里跪久了,还是因为太过于紧张,这会儿她的腿竟然有些软,用力往上抬腿两次竟然都失败了。

她感觉了一下身子,酸软无力至极,像极爬了两日的高山,下山时腿打颤的滋味,正在她着急的时候,身后探过来一双手,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陡然身体腾空,冯樱吓得张嘴就要惊呼,一双手也下意识的扒拉着一旁的车门,想要抓着什么稳住身体,耳边传来男人带着无奈的叹息声。

“别乱动,搂住我,再折腾小心一会儿掉地上。”

反应过来眼下的局势,冯樱十分惜命的停住了所有的动作,赶忙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他鲜少这样主动的靠近,冯樱有些意外他此刻的举动,但心里却是美的,嘴角也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心下暗暗有些遗憾,这马车怎么就这样容易上呢?要是这马车停的远一些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抱着她走过去,她也能在他的怀中多赖一会儿。

遗憾归遗憾,冯樱还是十分知足,这人鲜少有这体贴的时候,怪难得的。

果然如冯樱想的那样,这人抱稳之后抬脚就上了马车,一进车厢他将人往车的坐板上一放,人就立马退开,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大有一副刚才皆是形势所逼,无奈出此下策的架势,冯樱撇撇嘴也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衣裙,随着那车动起来,冯樱刚才激动的心,也逐渐平缓下来,想到宫中遇到是的事儿,便有些忍不住。

这会儿好容易出了宫,见到他冯樱更是满肚子的话想说,可霍彦青却冷淡的盯着她摇了摇头。

直到马车驶出很远一段路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外面人多眼杂,有什么话咱们回去之后再说。”

冯樱晓得此事的厉害,便是再着急也只能忍着,好容易马车到了客栈的后院,冯樱一跳下马车,就赶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霍彦青下了马车,目光先是落在她的腿上,瞧见她走路平稳没有是什么大碍的样子,突然握着她的手腕进了屋。

“三皇子的人在阜宁城动了手,城中赌坊幕后的东家,是淑贵妃身边总管太监的干儿子,京城急需要一件可以盖过此事风头的事情。”

冯樱多少知道些他们的事儿,可这会儿听着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青娘子进宫,如何能遮掩住此事的风头?”

一件事儿和前朝有关,一件事儿是后宫之事,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她不懂这要如何遮掩?

“后宫前朝看似是不相干的两个地方,关系却又是紧密相连,后宫不安前朝难稳,此事不过是让平静的朝堂,不再平静,在三皇子将这事儿捅到朝堂之前,先将水搅浑,让这事儿在混乱中显得不那么扎眼。”

两人坐下后,霍彦青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甚至开始反思,之前关于这些事儿,是不是应该早些和冯樱讲清楚,万一再出现今日这样突发的事情,冯樱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判断,不至于出现差错。

他之前想法过于单纯了些,只想着有什么事儿他去解决,冯樱只需要站在他的身后就行,可今日陛下忽然传冯樱入宫,他如今没有任何品阶,有碍于是外男的身份,不管那一刻心里是多么着急,都无法踏入宫门一步。

那种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面对危险,他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再次袭遍他的全身,童年的那些痛苦的回忆和画面,不断在他的眼前撩过,他握紧双拳,指甲没入掌心的肉里,刺疼感使他保持着理智。

当年的事情他不能再看一遍,冯樱也不是当年的家人,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他应该多个她些信任……

“与其说是搅乱了朝廷这滩水,不如说是搅动起陛下的心,胡晴娘曾经是陛下心头的朱砂痣,当年发生的事儿在陛下的眼里,胡家远不至于判如此重刑,可却被朝臣架住,不得下旨赐死胡氏所有人,这些年里他心中从未忘记胡晴娘,如今大皇子寻来相貌一模一样的冯晴,陛下心中如何会不爱这个长子。”

“青娘子不是和陛下在庙里……”冯樱反复回想着青娘子在宫中和她说的话。

“那只是冯晴眼中的样子,实际上是大皇子有意安排,毕竟在陛下眼中,冯晴并不知陛下的心思,和大皇子的安排,所以陛下出游京郊,只是他为了见到冯晴的由头,实际上不过都是算计罢了。”

冯樱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这番话,一时都不知道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只是眼下如此看来,显然青娘子这边更像是猎人,陛下只是个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

“重得旧爱,对于陛下来说,的确比一间小小的赌坊更为重要,也更能牵动他的心绪和心神,可这赌坊之事的背后,是为了牵扯出来征替兵役之事,到时候将这件事捅出来,必定会惊动朝野,到那会儿……哪里是一个旧爱压得住的?”

“不必担忧,到时候自然会给三皇子,和大皇子各送一份大礼,到时候让两只狗先撕咬一会儿。”说完霍彦青有些遗憾的挑挑眉,“只可惜,陛下如今只有这三位皇子。”

看着他凉薄的目光,冯樱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但宫中走了一趟,虽没有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可冯樱也不会天真的认为,那皇家人是什么好的,想在这些人身边活下来,那是得学会狠心。

将宫里如今的局面,和阜宁城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两人恍然看着外面黑透的天才想起来,这会儿怕是已经深夜。

霍彦青看着皮肤黝黑的冯樱,也刚注意到她今日的不同,“怎么将脸涂黑了?”

冯樱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接着烛光都能看到手指上的黑印子,“谁晓得他们喊我入宫做什么,又会遇到什么人,带着面纱也能被人摘下来,倒不如涂黑了脸。”

霍彦青闻言,难得少有的笑了起来,“真聪明。”果然,这个小丫头是个识时务的,之前他总是或多或少的会小看她,如今看来,她有足够的智慧保全自己。

霍彦青再一次,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丫头,在他不知不觉间,这丫头早已经长大,他也再一次确定,日后有什么事儿,还是得早些和她说说,面的日后再让她陷入今日这般危机之中。

冷不丁被他夸,冯樱有些羞涩,她鲜少见他这样外放的笑容,一时间看得有一些入迷,呆愣愣直勾勾的盯着霍彦青,像是一头饿急眼的狼,看到了肥美的羊,就差嘴角流下口水。

看着看着额头陡然一疼,霍彦青收回弹她额头的手,有些无奈的说道:“回神啦,去洗把脸,一起去前面客栈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第二天巳时刚过一刻,一队人马好好当当的过来,远远地冯樱和霍彦青就看到那队伍里打着明黄的旗帜,显然这是宫里派来的。

“陛下有旨~”

昨日得了冯晴的提示,冯樱和霍彦青都晓得,这一两日里必会有圣旨送到家中,所以这两日两人都不打算出门,却不想这圣旨来得如此之快。

“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氏嫡长女冯晴,温婉淑良,蕙质兰心,雍和纯粹,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敬妃,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圣旨一式两份,一份在冯晴的手里,一份则是用于通告家族而用,家中这卷就得供奉起来,初一十五都得上香叩谢皇恩。

前来宣读圣旨的正是玉子,刘长顺的干儿子,也是唯一的徒弟,看到冯樱和昨日全然不一样的样貌,他愣了一下,须臾眼睛微微眯起,想起来今日看到的冯晴,心下了然。

这姐妹二人都是聪明人,怪道敬妃能得这样的荣宠。

“冯姑娘,咱家今日除了来宣旨,还有一件要事。”说着他朝自己身后的车队看了一眼,当即就有几个侍卫抬着箱子过来。

“这是敬妃娘娘和陛下赏的,敬妃娘娘说,冯姑娘喜欢书籍话本,这都之前宫中选出来的,供姑娘取个乐,还有陛下赏赐的珍珠三斛和白银百两,绸缎布匹各色两匹。”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块儿玉佩,“这也是敬妃娘娘让奴才带给您的,说是冯姑娘若是思念敬妃娘娘,可以将这牌子递到宫中,娘娘自会着人来接姑娘的。”

冯樱双手接过去,屈膝一礼,“有劳公公了。”

一旁的一时没有说话的霍彦青上前一步,拿出一个十两的小元宝递过去,“今日多谢公公,这点茶水钱公公莫嫌少。”

这点钱在玉子的眼里的确是小钱儿,可他也不是蠢人,这冯家是个什么情况他也看在眼里,这银子在冯家可算是大钱呢。

同样是给孝敬,富贵人家百两不敌穷苦人家这十两,“霍举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宫中事忙,咱家就不多留了。”

“冯樱恭送公公。”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地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排场那叫一个十足,可见陛下这是有意给冯晴做脸面。

谢文去了书肆帮忙,冯樱只好喊过来小二帮着一起搬到了后院里,看着那些东西,冯樱心里五味杂陈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不知道的时候,冯樱还可以昧着良心忙自己的铺子,可这会儿知道了整个计划,冯樱日夜难安,生怕自己哪里相差踏错,影响到后面的事儿。

霍彦青看看她,“还真有一件事儿唯有你可以做,但这事儿风险很大。”

现在听到这话冯樱就忍不住翻白眼,“现在咱们走的哪一步没有风险?若是怕这些事儿,那不如就留在府城待着好了。”

冯樱越过那些箱子,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霍彦青神色严肃的说道:“这次的事儿不一样。”

对上他严肃的眸子,冯樱心弦也跟着绷紧,“什么事儿你倒是先说说看。”

“将阜宁城盛元赌坊的事儿,通过青樱小报发出去,将事情闹大,过两日三皇子派去的人会带回来几个苦主还有证人,到时候他们会来到京城告御状。”

两人说话,也没有避讳小桃儿,他话音一落下去,小桃儿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姑娘,主子,奴婢也想去告御状,我想替我娘还有我哥讨回公道。”

他爹虽然也死在赌坊那些打手手里,但小桃儿已经对他寒了心,便是有心给他报仇,也不愿意说出来,她娘和她哥如今生死未卜,这要她如何不恨她爹,如何不恨赌坊。

“这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先起来。”冯樱将人拉起来,虽然霍彦青没有说的很细,可冯樱隐约感觉得到,这事儿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得出人命,对于他们来说最好就是平平安安,可真想将这事办的顺当起来,死人见血才会更快引起民愤和朝廷重视,但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小桃儿站起身,见他们二人都神色凝重,明白这件事儿她或许想简单了,可内心还是忍不住想去做些什么,“姑娘,这事儿只要能用得到奴婢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冯樱一起从未让她自己这样称呼自己,可入京后不久,小桃见家里不是来了皇子,就是入宫面圣的,也私下里观察着周围的人。

她在客栈清晰的看到小丫鬟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也偷摸趁小丫鬟下楼打水的时候,用一碟点心贿赂对方,问了几句关于京城中的规矩。

渐渐地她走在街上,看到主仆二人的场景,都会下意识的去观察,小桃儿虽然年纪小了些,却也明白这京城最是繁华之地,这里的人也都十分注重面子和礼数。

她家主子们都是和宫里人打交道的,她作为一个仆人,怎么能给他们丢脸呢,于是她的规矩一日大过一日,有时候搞得冯樱都一些不自在起来。

“你这是跟谁学的一口一个‘奴婢’的?你放心,要是用得上,就算是你想躲懒都不能够。”

打发走了小桃儿,霍彦青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神色严肃的说道:“她能如此是好事儿,在这京城里最难得的便是忠心,既然她感觉留在你身边伺候着,这京城里的规矩,是该学学。”

“可我并不需要她卑躬屈膝的……”她其实更喜欢家人的感觉,虽然平时也会安排小桃儿做些什么,却并未将她全然看作是下人,可冯樱明白,霍彦青说的话有道理,这日后少不得和宫里的那些人打交道,便是不和那些人来往,和青娘子还有霍彦青总是要有来往的。

不管是已经稳坐敬妃的姐姐,还是这个没有血缘和亲戚关系的哥哥,她冯樱注定回不到曾经杂货铺东家女儿的身份。

“知道了,我也会和她一起学学这京城里的规矩。”说着她叹息一声,这让她想起来入宫那日的事儿,因为不懂得宫里的规矩,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紧张拘谨。

如今她已经是敬妃的亲妹妹,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给亲姐姐丢了面子,至少不能让那个淑贵妃,用她的事儿去羞辱青娘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好似明白了小桃儿的心思,越发觉得她不该强迫小桃儿放弃自己的想法。

霍彦青听到她的打算微微颔首,“我会想法请宫中的老人儿过来教导,你和小桃都跟着好好学。”说完霍彦青又想起来一事,“日后这世上再无青娘子,不管是人前人后你都得习惯冯晴这个称呼,有些事儿刻进骨子里,便不会出错,比如你有一个亲姐姐叫冯晴。”

冯樱按照霍彦青所说的内容,将阜宁城的事儿分为三份,关于替服兵役的事儿暂时不方便说太早,事情得从小往大一点点的扒。

什么是小,对于朝廷和陛下来说,几个百姓倾家荡产典妻卖儿就是小,虽然他们口口声声以民为本,可真到了百姓身上,再大的事儿也是小事儿,只有威胁到了国家朝堂的利益才是大事。

冯樱一边撰稿一边心中冷笑,只觉得心头恶寒彻骨,第二天一早,大街小巷都在说卖小报,前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青樱小报不仅登了不少街头巷尾的事儿,还有国家的新政,同时也登了城中那些铺子的米价低东西好,谁家开业或者东家有喜事儿,铺子里有优惠的东西。

老百姓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事儿,即便是不在意那些新政和街头巷尾的八卦,也想看看最近有哪些便宜的东西,谁家的东西口碑更好。

于是青樱小报今日印出来,就有不少的人抢着买,京城里的乞丐们也都逐渐找到了挣钱的营生,或是卖消息的,或是领小报出去售卖的,一个月下来那些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这阜宁城的事儿在京城里传播,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个茶余饭后的八卦看看,有些人叹息一下那些人的不幸,并未激起任何的水花。

可这也只是老百姓,对于上面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个很不好看的开局,肖府的东院堂屋里发出“嘭——”的一声,肖阳一巴掌拍将青樱小报在了桌子上,红木的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他一时气急,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四十余岁的翰林院大学士,从未如此失态过,他的夫人这会儿吓得不敢随意开口,脸上带着着急和试探,“这事儿说到底也怪不到淑贵妃的身上啊。”

“怪不到她身上?她若是小心谨慎些,约束好自己身边的人,如今怎么会让人钻了空子?!”说起来他的嫡女淑贵妃,这或许是他肖阳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在他的心里便是两个儿子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女儿。

一向没有出过错的女儿,这次却被身边的人害了……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的夫人,“你今日就递牌子进宫,和她说最近行事谨慎些,让她身边的那个奴才处理好,这事儿决不能牵连到肖家。”

肖夫人明白的自己丈夫的意思,这就是要让女儿将她身边的心腹太监推出来顶罪,若说那赌坊的事儿肖家人没有参与分毫那不可能,这些年肖家可没少收那总管太监的孝敬。

“好,我这就让人递牌子。”

肖阳坐下来看着手里的青樱小报,越看觉得这件事儿越透着古怪,将小报收到袖子里,抬脚朝着正院的前厅走去。

肖阁老如今年岁渐大,加上自己的权势地位,不是大朝会他都鲜少回去内阁,每日不管宫里朝堂有什么消息,自然都会有人送到他的面前。

看到自己儿子肖阳过来的时候,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肖阁老冷哼一声,“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多大点事儿你也至于急成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还不如你闺女呢。”

“父亲,我总觉得这事儿里面有古怪,并没看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拿出袖子里收来的青樱小报,“您看这个,一个名不见经传,刚到京城不足半年的人,竟然可以拿到朝廷认证的邸报售卖的权利,这,这不对啊父亲,得想法子让这小报闭嘴。”

肖阳抖着手里的邸报,心里已经慌乱不已,他知道自己不是父亲满意的儿子,自己不如死去的大哥聪慧,可他也不傻啊,这分明就是有人早有策划此时,这阜宁城一连闹出来的几件事儿,都像是冲着他们肖家来的。

久居高位的肖阁老垂眸扫了一眼儿子手里的邸报,并未接过去细看,甚至觉得一家赌坊而已,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事情闹开了大不了将那几个太监推出去,和肖家没有半点关系,根本不需要着急。

“说你愚钝你还不愿意!这赌坊和肖家有什么关系,你如今急于自证清白岂不是更容惹人非议?此地无银三百两。”

肖阳被他爹骂的低头不语,担心里仍旧觉得青樱书肆有问题,看着他儿子倔强的样子,肖阁老叹息一声,“你暂且不许动那家书肆,那书肆背后的东家,和如今正得宠的敬妃有关系,是她亲妹妹所开,别说是朝廷的新政告示她可以印在邸报上售卖,如今京城中的邸报这一行当,也只有她可以做,敬妃如今风头正盛,你可别往人家的刀口上撞。”

阜宁城的事儿在京城里传播一日,也没有什么风浪,冯樱总觉得事儿不太对,霍彦青让她将事情闹大引起民愤,现在看来这事儿显然不如她的预期。

如何才能引起民愤?一个和京城八竿子打不着的府城,这事儿得多大才能引起民愤?冯樱将下巴抵在团扇的骨架上,噘着嘴想了半天。

晚饭过后霍彦青也没有急着回屋,拿着一本书坐在一旁翻看着,见她一脸愁容的样子,收起来手里的书,静静地看着她,“怎么了?”

安静的房间里刚才还只有翻书的声音,这会儿身边的人突然发问,陷入沉思的人被吓的一哆嗦,反应过来对方的问话之后,她犹豫着说出来自己的烦恼。

安静的初夏还没有热到让人心烦意乱,但耳边的虫鸣已经吵闹的让人难以安睡,这会儿冯樱睡不着,可这虫鸣闹得她都没有办法好好思考。

霍彦青听完她的困扰,目光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到了在院子里拉着谢文捉萤火虫的小桃,他冲着门外的人抬抬下巴,“你觉得小桃的身世可怜吗?”

冯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个娇俏的小丫头,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好,小丫头看着比之前白嫩很多,越发显得憨傻可爱。

“可怜啊,小小年纪就看着娘亲被人打,甚至买到……哎,我到现在都不太敢想起来小桃儿追咱们车那天,这要是让我遇到这样的事儿,我都不敢想我会都绝望。”

霍彦青点点头,“说明你是在共情,人本性如此,和自己无关的事儿不会上心,但唯独这事儿和自己有关系的时候,他们才会感同身受,才会同情、愤怒、不忍,你既然想要扇动民心,那就得让他们感同身受。”

听完这番话,冯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会想到昨日她撰写的小报,上面的词句都只是在陈述事实,丝毫没有感情,别说京城百姓见多识广的不会共情,就连她自己看了也未必会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冯樱开心的很不能抱着霍彦青转个圈,可是她抱不动,也不敢这样做,只能搓搓手回屋拿出来笔墨纸砚开始写。

不得不说宫里的书,即便是话本子,也都是极为难得的好东西,冯樱这些日子没事儿就捧着书看,倒也不是她多用功,只是那些书写的太好了,只看第一页就会深深的吸引着她,不看到正本书最后一个字,她都舍不得放下。

这一来二去看得多了,倒也看出些感悟和技巧来,于是这会儿心里有了方向之后,下笔有如神助一般,文思泉涌用词丰富,却又都是简单明了的词句,即便是读书不多的人,看到这些词句也都隐约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是小报,她没有用那些过于华丽的词句,也没有用那些晦涩之乎者也,反而是用最常说的大白话,将小桃的遭罪说了一遍。

如此一写小报的篇幅就占了大半,其余的内容也都被缩减下去,尤其是那些商铺宣传优惠的内容,这可是老百姓最喜欢的板块,也是吸引着老百姓坚持每日购买的内容。

如今直接缩了一大半,看得刻板赵师傅心里有些着急,“东家啊,这样会不会不好啊,老百姓想看的可不是故事,不少人还等着看看今日都有什么便宜实惠的好东西呢。”

冯樱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只是眼下的事儿更为要紧,大不了她下午再出一版商品更多的小报。

“没事儿,您就照着这个刻吧,明早天不亮就得印出来,咱们青樱书肆得紧跟时事,这段时间估计京城里都是这事儿的传闻和消息。

赵师傅只是个刻板师傅,对于这内容没有什么置喙的权利,于是按照冯樱的稿子,他开始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开始刻板。

辰时的时候,冯樱就坐在了书肆里,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经营了几个月才养出来的口碑,万一今日这一遭败掉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在养回来。

“今日印了多少份?”

赵师傅看看手边的小报,“加上这些现在已经印出来七百多分,一早就有人领走了四百份。”

这数量和前些日子的小报差不多,“那今日就先印这些吧。”往常都是八百份到一千多份都有的。

七百份就停印,显然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赵师傅心里也有数,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冯樱紧张的望着外面,正常到了巳时中的时候,第一批帮着卖小报的孩子或者乞丐,就会卖光手里的小报,跑过来记账,然后再领一沓出去售卖。

今日这都快巳时末了,仍旧不见人回来拿,冯樱心里有些挫败,坐在窗口的位置看着人来人往,不断地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要的效果没有制造出来,甚至影响到小报的售卖数量……

见她愁的眉宇紧锁,赵师傅手里忙着活儿,无奈的叹息摇摇头,这东家还是太年轻了,办事儿过于心血来潮鲁莽。

低沉的气氛在书肆里飘荡,又像是空气不流通似的,让人有些呼吸不畅,“掌柜的掌柜的,再给我来一百张小报!”

“我也要我也要一百张。”

两人边说这,便将卖报得来的铜钱倒在案子上,小脸通红满头大汗,却也遮掩不住他们今日的喜悦之色,冯樱数了数铜钱,扣除他们需要交的押金,然后按照说好的,卖两份提一文钱,将属于他们的工钱都结算出来,两人各抱着一百份小报跑远。

赵师傅看着眼前就剩两百份小报,犹豫着问道:“东家,要不要再印一些啊?”

冯樱看着外面的街道,看这那熙熙攘攘的人,“再印二百张吧。”

刚说完没一会儿,街上又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也得神色也和刚才两个孩子一样,满头是汗却又开心的不行,“东家再来一百份。”

将铜钱倒在了案子上,那人掀起自己的衣襟儿擦了擦脸上的汗,“今日好多人看了这小报上的故事,都来问我这孩子后面如何,我打字都不识一个,根本晓得那青樱小报上有什么故事。”说完他呲着牙哈哈一笑,“东家,那孩子现如今如何了?”

“还在要饭呢,每日都被街上其他乞丐欺负,没爹没娘的孩子怎么会活的容易呢。”

小桃儿的事儿她改编了一下,并未写出来如今的结局,她要的是百姓们的民怒,是百姓对那些无辜孩子的同情,更是对开设这种赌坊之人的憎恨,唯有这样才会被朝廷看到,才会将那无法无天之人绳之以法。

通过刚才那人的话,冯樱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她和霍彦青的思路是对的,这件事需要百姓们的共情,前些日子霍彦青也让三皇子的人带了信儿给张嫂子一家,让他们在府城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配合三皇子的人。

这还远远不够,他们需要更多的人看到,但不得不说她姐给她留下的客栈,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放在客栈的一百份也都发了出去,给那些外地来此走货的客商,由他们将消息带出去,哪怕像是说家常一般,将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第一日冯樱写了小桃儿的故事,第二日她写了谢文的故事,第三日她写了一个宁死不屈的姑娘惨死红楼的事件,一件事比一件更令人气愤,每一个故事里的主角都让人心疼惋惜。

短短三五日的功夫,京城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议论着阜宁城的事儿,提到这些没有人不骂。

晚上,冯樱疲惫的坐在桌边,继续撰写这明日的稿子,霍彦青这一日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整天没有见人,晚饭也没有回来吃,冯樱写完最后一个字,活动着手腕看向漆黑的门口,眉眼中皆是担忧。

不是她胆子小,是这段时间关于赌坊的事儿,闹得实在有些火热,而霍彦青的身份那样的敏感,她总是担心会出现差错。

她收拾好那些稿子,找出来门后挂着的灯笼,准备点燃去客栈前的官道上迎一迎霍彦青,这边她还没有点燃蜡烛,耳边就传来马车的响动,冯樱赶忙朝外看过去看到车辕上的谢文,她慌忙点燃灯笼,拎着朝外走去。

“你们吃饭了吗?怎么才回来啊。”

她一路照着院子里的路,车马车稳稳停住之后她又忙照着车辕,霍彦青脸色有些疲惫的走出来,跳下马车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一会儿让谢文随便煮点面就行。”

素日里他说话惯是冷淡的,甚至声音都很难有什么起伏,可此刻的霍彦青一开口带着慵懒的音调,便是夜深看不清他的脸色,冯樱也能感觉到他强撑着的感觉。

“不用做,我和小桃儿给你们留了饭菜,这会儿还温在锅里呢,快些吃完早点休息吧。”

虽然她满心都是有些好奇,也想和霍彦青说说白日里老百姓的态度,但此刻就连嘻嘻哈哈的谢文,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表情,一句话也不说,显然这两人都累得不轻。

小桃儿更是看到他们回来,就开始忙着端饭,也不管他们吃过没吃过,端出来再说。

两人回来洗洗手坐下就开始吃饭,谁也没有说话,冯樱忙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让小桃去准备洗澡水,冯樱将他们的被褥也都铺好,这样一会儿洗完澡就可以直接睡。

吃过饭,霍彦青先让谢文去洗澡,坐在桌边显然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小桃儿坐在院中凉亭里纳凉,冯樱和霍彦青坐在堂屋里。

她给两人倒了一杯凉茶,“今日是有什么事儿吗?”

刚才写稿的时候,冯樱还有些困,霍彦青一回来她这会儿丝毫不困,甚至还想着找些事儿做做,她摇着扇子心想,这大热天的躺下也睡不着。

“明日的稿子暂时不发关于阜宁城的事儿。”说完他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写好的稿子,你看看按照明天的内容稍微修改一下。”

民情扇动的正是好时候,这个关键是时候就该再加一把火,彻底将百姓的情绪点燃,冯樱撰写明天的稿子可是下了不小的力气,任谁看了都得义愤填膺。

结果现在霍彦青竟然和她说暂时停一下,她满心赞同的接过去他递过来的纸,展开逐字逐句认真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冯樱蹭一下站起身来,眼睛里差点蹦出来火星子。

“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真的,现实只会比上面更加恶劣。”

进过一次皇宫之后,冯樱不觉得宫里会有什么好人,不管是淑贵妃还是皇上和那些皇子,为此她还为肚子进宫的冯晴好一顿揪心,可到底是见过三皇子的。

她对其他未见过面的皇子,印象也都和三皇子差不多,可看着如今那纸页上详细描述这大皇子的罪行之后,她再一次被皇家的人恶心到。

同时也想起来霍彦青之前说的话,她坐回到椅子上,“是不是阜宁城那边的事儿查清了?”

霍彦青点点头,“是的,现在赌坊的人也都被绳之以法,正在押运回京的路上,替征兵役和替罪的事儿也都查清,只是三皇子暂时按着,并未报上去,一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以免有人狗急跳墙半路截杀前往京城的罪犯和证人苦主,二则也是在等京城这边的消息,是时候搅一搅这潭静水了。”

冯樱捏着手里的稿子,这上面的内容的确可以直接用,只是青樱小报素来都是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版面,所以还得稍微调整一下,但这事儿并不难。

“所以明天一早就要将这件事报出去吗?”

霍彦青点点头,“这事儿明日早朝的时候,会由二皇子的人在朝堂上弹劾大皇子诸人,小报发出去的时候,早朝应该都快散了,这样算来时间刚刚好。”

冯樱捏着小报抿了抿唇,“或者我可以再晚半个时辰开门,如此更像是二皇子故意散播给书肆消息。”

既然得让大皇子和二皇子狗咬狗,那就得让大皇子彻底恨透了二皇子,认定这人就是因为他举荐冯晴给陛下,挣了淑贵妃的荣宠,所以才会如此针对他。

霍彦青忖度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明日稍晚一些再开门。”

说完这事儿,两人各忙各的,霍彦青洗完澡也没有急着休息,而是整理了一下有关大皇子的罪证,打算过两日让人悄声的给二皇子送过去,虽然对于一个皇子来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儿,可这足以让性情冲动的大皇子记恨在心。

过些日子三皇子的人一回来,到时候即便是三皇子的人查清的事儿,也会让肖家的人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大皇子的手脚,如此倒是也能遮掩一下三皇子的行迹,到时候他再给大皇子送些东西过去,让他也朝堂上闹一闹二皇子一党,如此情形下,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分摊出去,更不会有人盯着低调的三皇子

这一忙就到了深夜,冯樱回屋更是倒头就睡,可心里惦记着事儿睡得不怎么踏实,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她就醒了,摇着蒲扇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收拾好东西,先去客栈盘账,再去书肆开门。

赵师傅接过去稿子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这事儿可不小啊,关键是从未听说过,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招来杀身之祸?!

冯樱为此好一顿安抚,各种保证这事儿不会引来灾祸,这才哄着赵师傅半信半疑的刻了版,印好之后发了出去。

这会儿赵师傅是真害怕了,一口气印完九百份后就坐在一旁搓着手,一副焦躁的样子。

冯樱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有些事儿也不能和别人讲,左右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便是有事儿也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刚好借着这次的事儿,她的书肆倒是摆脱了之前肖阳的猜测,原以为青樱书肆是针对肖家的。

如今显然是站在中立的位置上,这妥妥就是商人的嘴脸,不管那一帮有值钱的消息,青樱书肆都愿意卖消息挣小钱。

作为京城中的世家,根本看不上一个小小的书肆,这一日下来也挣不了几两银子。

于是冯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反倒是躲过了一劫。

朝堂上的事儿爆出来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些事儿都在官员之中传播,要闹到百姓皆知少说也得半个月,可今日大家发现一个新奇,一散朝周围就都知道大皇子强抢民女打死人家父母的事儿。

这种事儿在皇族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只是传出去不好看,便是陛下知道了,也都是暗示对方遮掩住了。

可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旦闹到了御史台那边,上纲上线的搬到了朝会上,陛下即便是觉得这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也得端正起来给个态度。

大皇子当即就被斥责,甚至让他问问那姑娘的意思,若是想要归家就放那姑娘回去,若是因为清白问题不想归家,就给个侍妾的名分养好生养在府中。

并为此打了板子禁足他,两条人命就这样算了。

冯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神中带着冰冷的笑意,“说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若是百姓犯了这样的事儿,是不是该斩首?”

一旁的霍彦青看着她一脸怒火的样子,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话虽然那样说不错,可古往今来哪有什么皇子与民同罪的,只要不伤害到陛下的利益,又有谁舍得为了一两个百姓杀了自己亲儿子的。

这打儿子二十军棍,在陛下眼里和杀儿子差不多了,这是现实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可他也理解冯樱心里的不忿,“因果不虚,他们在这里欠下的,日后总是会有还的那一日,不着急,老天爷想要灭谁比先使其疯狂,老天爷想要帮谁,必现让其受尽苦难。”

冯樱呼呼的看看他,虽然这话她明白,也听说过,可这会儿肚子里的气还是压不下去。

霍彦青明白,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想清楚才行,这世道就是如此,想要扭转大环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除非换个天子。

当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霍彦青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却不会直接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他站起身撸起袖子,“听说今日村里有人捞鱼,我让谢文去买了一条,今晚想吃红烧的还是糖醋的?”

冯樱心里还有些生气,砸吧一下嘴,这大热天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糖醋的吧,酸酸甜甜的好像会开胃一点,最近没胃口不太想吃饭。”

霍彦青看了她一样,点点头去了厨房,要说在府城她做的最对的决定,就是将张嫂子一家接过来一起住了一段时间,霍彦青本就做饭的手艺还不错,在张嫂子的指点下,霍彦青对于烹饪这一道有了不少的提升,悟性都逐渐打开。

吃到不错的菜,品一品回来试着做两次,竟然也能做出一个**分相似的样子。

冯樱坐在堂屋里摇着扇子生了一会儿闷气,也明白民不与官斗,更不能和皇家的人斗,作为老百姓不得不低头,论起来如今的陛下虽没有什么很大的作为,可也没有做出来什么混账事儿,也算是不错了。

这要是昏君当道那真是气死人都算是小的,那日子还指不定什么样子呢。

想通了之后,冯樱叹息一声,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竟然肚子真的饿了起来,她砸吧一下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撸袖子来到厨房门前,“我帮你打下手吧。”

这大热天的吃饭热做饭更热,这灶膛里的火焰像是要把人一起烤熟了似的,现如今掌管着一间客栈后,冯樱更是不想做饭了,恨不得一日三顿都在客栈里吃。

这会儿她吃饭都嫌热,却让霍彦青掌勺做饭,冯樱心里有些不忍,她刚进门还没找到能上手的地方,霍彦青皱着眉递给她一碗冬瓜排骨汤。

“你端出去帮我尝尝味,总觉得这味道好像少点什么。”

看着他一脸苦闷不解的样子,冯樱丝毫不觉得任务艰巨,呆愣愣的接过去,转身去堂屋,身后的人还有些担心的叮嘱着,“小心烫着,仔细尝尝,品出来再告诉我。”

“好。”冯樱坐下来吹吹汤,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儿,“挺好喝的啊,感觉不缺什么……”

可霍彦青那样严肃的样子,显然是缺少东西了,她虽然不会做饭,但也多少了解一些做饭的调料,这汤好像不需要放很多调味料啊。

冯樱十分严肃严谨的舀起一勺尝尝,仍旧没有觉得缺少什么,反而越喝感觉这汤越鲜,冬瓜咬着也很滑嫩,甜滋滋的带着清香,看看碗里的排骨,“难道是说排骨味道不对?”

她十分认真的舀起排骨啃了起来,最后意犹未尽的嗦了嗦那根肋骨,“太香了,香儿不腻这不是挺好的嘛,哪里缺东西了?”

她也疑惑的砸吧嘴儿,端着空碗去了厨房,“我没觉得少什么东西啊,又鲜又香的。”

霍彦青正在炸鱼,皱着眉盯着锅里翻滚的热油,一脸凝重的看着鱼的颜色,“好,把碗放桌边的把,去收拾一下桌子晾好水就吃饭。”

大热天的都不喜欢和热水,吃饭前几人习惯先晾上几杯水,这样吃饭喝的时候就不会全身冒汗。

冯樱放下碗就去忙着收拾,正如霍彦青所说,她那边收拾的差不多,小桃就熄灭了灶膛里的火,帮忙着菜摆上桌。

如今小桃儿和谢文也都习惯坐在院子里吃,如此也就和冯樱和霍彦青分开吃饭,冯樱说了几次,可两人仍觉得自己要摆正身份,不仅仅是称呼上,在一桌吃饭也不合规矩。

冯樱拗不过他们也就不再管了,但桌上有什么菜,霍彦青和冯樱也都会给他们盛些,就像这鱼,一面分给了他们二人。

坐在桌边,冯樱捧着碗大口吃着摘好鱼刺的鱼肉,全然忘了那个刚才吆喝没有胃口的人是谁。

京城里这半年的功夫也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皇子的事儿是一出接着一出,别说身为他们的老子看腻了,就是老百姓最近看着大皇子的丑闻都看腻了。

本以为只是二皇子替自己母妃抱不平,故意找茬大皇子,这事儿也就这样了,该过几日安稳太平日子了,却不想素来安静淡泊的三皇子,陡然在十日后的大朝会上,递上一道折子,这折子所说不是旁的事儿,而是关乎江山安危的边防。

甚至关联到了国库和户部这事儿一出在朝廷中再次掀起风浪,霍彦青更是亲自执笔,给冯樱一连写了三份稿子,皆是有关赌坊和边防之事,隐隐暗示这些事和贵妃乃至肖家脱不了关系。

一时之间朝堂上震荡不已,永平帝更是一连三日都暴怒不止,回到后宫人都显得格外疲惫和烦躁。

冯晴本就张着妩媚的面容,如今身居妃位又得陛下的荣宠,越发打扮的雍容华贵,人反倒是显得端庄内敛不少。

此刻永平帝枕在她的腿上,脸色涨红显然还在生气,冯晴替他揉着太阳穴,“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事儿不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是肖煜做的吗,说不定是底下的人打着阁老的名头做了错事,贵妃娘娘和肖阁老并不知晓呢。”

“哼!怎么可能不知道。”说起来这个永平低气得不行,说着坐起身来,他微眯着眼睛带着震怒的看着冯晴,“不说她和她爹在这宫中朝中多少年了,就说你这才入宫几日啊,就将这宫里的人治的服服帖帖的,若是没有你的允许他们敢做这么大的事儿?”

冯晴一脸惶恐的看着永平帝,“臣妾……那些奴才听臣妾的话,也都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您朝臣妾吼什么啊,再说臣妾这里的那些人才有几个钱,又有多大的胆子和人脉敢去做那些,臣妾不过是个民女罢了,他们便是有那个心,也借不了什么力,怎么可能……”

她说完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永平帝,越发显得清媚勾人,永平帝心头一颤,伸手将人拢入怀中,“朕哪里是在吼你啊,都是被他们那些贱人气的,平日里朕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们当真以为做那些小动作真不知道?”

冯晴靠在他的怀中,脸上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娇弱畏惧的样子,眼眸里透着冷淡,她垂眸用鸦羽般浓黑的羽睫遮住了她眼里的算计。

“他们为了给二皇子拉拢朝臣,让肖煜那两个儿子,娶得都是兵部官员的女儿,他们真当朕是老糊涂不成?!这些也就罢了,朕每日日理万机的不爱管这些小事儿,结果他们不知足也不知收敛,竟然敢将手伸到边防和朕的大军当中,那便是该死!”

永平帝气头上说这句“该死”倒也不是随口骂的,只是除去肖阁老的事儿不是一句话就行的,这些世家盘根错节牵扯甚广,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因为这件事,永平帝觉得憋屈的地方,杀又杀不得,留着他自己还憋屈。

冯晴嘴角一闪而过几分讥讽的浅笑,很快换做一副担忧的神色,“肖煜再不好,那也是前朝的事儿,和贵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啊,她身为贵妃,如今跪在臣妾的宫外像是什么样子,让人看到了岂不是还要说臣妾张狂,再说贵妃娘娘身边还养育着皇子和公主,昨日臣妾瞧着公主都因为这事儿恹恹的,瞧着怪可怜的呢,不如让贵妃娘娘先起来吧。”

听到这话永平帝更是生气,“是朕让她跪着的吗?是她自己非要替那些罪人求情,是她因为那些罪人犯下的糊涂事,不尽心照养公主,我看她这品性也养育不了公主和皇子,二皇子如今也大了,这皇子府早就立在宫外,如今无诏不得擅入后宫,至于公主就交由皇后……”

“陛下,皇后娘娘身子虚弱,虽说容颜仍旧宛若牡丹,可到底身子骨经不住劳累。”她说着坐起身来,腰若细柳的扭着身子,手搭在永平帝的手背上,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方,“臣妾瞧着公主甚是秀美可爱,不如交给臣妾试试?虽然臣妾如今尚未孕育皇嗣,但自小也是照顾过妹妹的,养育公主应该也不是问题。”

永平帝静静地看着她,心思让人难以琢磨,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便是有时懒惰昏庸些,可帝王的气度丝毫不差。

冯晴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于着急,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怯怯的,想着怎么圆过去这事儿,却见永平帝点点头,“也好,淑贵妃这样子也管理不好后宫,后宫诸事还是交给皇后掌管,降淑贵妃为淑妃,让她在凤仪宫好好思过几日,淑仪公主交由敬妃养育。”

刘长顺捧着拂尘站在一旁,闻言上前一步,“是,奴才这就去办。”

一个时辰后,圣旨晓谕六宫,晚上就连城外的冯樱都晓得了这个消息,开心的望着明月,“真好,姐姐终于如愿以偿了,再过几日好像正是十五呢,是个月圆的好日子,我想入宫去看看姐姐。”

霍彦青点点头,“也好,明日让人给宫里递牌子说一声,到时候敬妃娘娘若是得空,会派车马来接,这段时间你休息一下,剩下的事儿交给大皇子去折腾吧。”

冯樱侧头看看站在身边的男人,“就这样算了嘛?不该趁着这个机会将肖家打倒?”

霍彦青双手负于身后,望向带着月晕的明月,“不急,好戏总是会在最后才登场,肖家不是说倒就倒的,百年世家根基庞大,从这事上看,陛下只是斥责了肖煜,罚奉一年算是惩罚,降淑贵妃为淑妃这已经算是重罚,也算是给肖家一个警告,但陛下终究有所顾忌,不会下死手。”

不远处正在和小桃儿吃果子的谢文闻言,“穷寇莫追。”少年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冯樱愣了一下,霍彦青看着他的神色带着赞许,“不错,穷寇莫追,如今的肖家一肚子火儿没处撒呢,现在正想找个撒气的地方,咱们这段时间也该休息一下。”

冯樱见他这样说,便明白这人应该是另有安排,知道他的家仇并没有因为这次的事儿放过肖煜,冯樱便没有多说。

反而转开话题说道:“董叔不是要跟着三皇子的人一起过来吗,怎么这么久了人还没有来啊?”

“到了,不过他在城外十里堡转道去了白云观,说是去拜山头,估计这两日应该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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