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的吉服是极正的红,用金线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华美至极,也沉重至极。层层叠叠的丝绸锦缎裹在身上,像是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宫女们为我描眉敷粉,佩戴上珠翠步摇,镜子里的人美得倾国倾城,却也冷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娘娘真是国色天香…”宫女讨好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就在此时,宫外隐约传来巨大的骚动声,夹杂着兵刃碰撞的锐响和模糊的呐喊,打破了宫廷的死寂。一个内监连滚爬爬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陛、陛下!不好了!沈、沈将军他…他带兵闯宫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新帝——不久前在先帝驾崩后仓促继位的太子,此刻却并不惊慌,反而笑了起来。他执起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如玉,触感让我恶心得想吐。
“爱妃,来的正好。”他笑着,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愉悦,“陪朕去看看,这谋逆之臣的下场。”
我被他半强制地拉上高高的宫墙。寒风凛冽,吹得我衣袂翻飞,珠翠乱响。我下意识地向下望去——
只见宫门前那片宽阔的广场上,一片狼藉。沈淮安穿着一身破碎染血的铁甲,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他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个亲兵,皆浑身是伤,却依旧护在他身侧,与数倍于己的禁卫对峙着。他显然经历了连番血战,才终于杀到了这里。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遥远的距离,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宫墙上的我,锁定了我身上那身刺目的贵妃服饰。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震惊、难以置信、滔天的愤怒、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最终沉淀下来的,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了然的绝望。
四目相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
新帝笑着,声音温柔却残忍如刀,在我耳边响起:“爱妃可知,谋逆之臣,该当何罪?”
我的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嫁衣的袖口,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碾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
“陛下圣裁。”
新帝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愉悦地一挥手。
“放箭!”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丧钟敲响。
瞬间,箭矢破空的尖啸声撕裂了寂静!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蝗虫过境,遮天蔽日地射向广场中央那孤零零的几个人。
我看见他挥舞着长剑格挡,剑光如匹练,但终究寡不敌众。我看见箭矢穿透他的甲胄,血花飞溅。他猛地一震,却没有立刻倒下,依旧顽强地站着,目光依旧死死地望着我的方向。
他动了动染血的嘴唇,无声地,极其缓慢地,说了两个字。
然后,那具撑到极限的、破碎的身躯,才如同山崩般,重重地、轰然地倒了下去,溅起一片尘埃。
我看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别怕。”
那一刻,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看着禁卫上前,看着那具熟悉的躯体被粗暴地拖走,看着他的头颅被砍下,高悬在巍峨的宫门之上,用以警示所有妄图反抗天威的人。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却洗不净这漫天的血腥和绝望。
当夜,我屏退左右,找出了他曾经送我的那支笔。墨已研好,铺开宣纸,我却久久无法落笔。最终,只是蘸了浓墨,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麻木地写下两个名字。
林晏清。沈淮安。
晏清,河清海晏,一世平安。
淮安,怀天下,佑平安。
都是谎话。都是这世间最恶毒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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