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永眠迷宫:童年的街巷
四扇记忆镜门,如同四个通往不同心灵深处的漩涡,静立在苍白迷宫的枢纽之中。
童年小镇的阳光街道、汗水蒸腾的拳击训练馆、肃穆安静的巨大图书馆、以及那间色彩浓烈却压抑的艺术工作室。
选择哪一扇?
“我建议选择童年街道。”苏瑾率先冷静分析,“从风险概率看,童年记忆通常情绪色彩相对单纯,正面记忆占比可能更高,遭遇‘食忆兽’或‘镜像寄生体’等以负面情绪为食的怪物的风险理论上最低。而且,林夕是主要战力,选择她熟悉的环境,更有利于她发挥和应对突发状况。”
她的分析一如既往地基于逻辑和效率。
林夕看着那扇门后熟悉的、甚至能感受到阳光温度的小镇街景,心中五味杂陈。那确实是充满了欢笑和奔跑的地方,但也藏着父亲日渐严厉的目光和过早压上肩头的沉重期待。不过,比起其他几个选项,这里确实是看起来“最安全”的。
“我没意见。”林夕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下。现在是求生,不是怀旧。
邝岚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扇属于她的、弥漫着松节油和压抑感的门,很快移开视线,对苏瑾的判断表示了默认。晓琳自然也跟随邝岚的决定。
“那么,出发。”苏瑾率先将手伸向那扇映照着阳光街道的镜门。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传来一股温和的吸力。
四人依次踏入其中。
强烈的光线变化让人下意识地眯起眼。耳边瞬间充满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孩童的嬉笑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贩遥远的吆喝声、夏日悠长的蝉鸣。温暖干燥的空气带着阳光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们真的站在了一条看似无比真实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风格的北方小镇街道上。红砖房、斑驳的树影、歪斜的电线杆、墙上模糊的标语…… every detail 都栩栩如生。
甚至能看到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皮肤晒得黝黑的小孩子追着一个铁环从旁边跑过,咯咯的笑声清脆响亮。
“这……太真实了……”晓琳忍不住惊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旁边墙壁上爬着的藤蔓。
“别碰!”苏瑾和邝岚几乎同时出声制止。
苏瑾是出于谨慎:“一切都是记忆投影,触碰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邝岚则是蹙着眉,艺术家对氛围的敏感让她感到一丝不协调:“……‘光’不对……太完美了……像……画出来的。”她感觉这里的阳光虽然明媚,却缺少了真实世界应有的细微变化和层次感,过于均匀,像覆盖着一层柔光滤镜。
林夕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僵硬。眼前的景象勾起了太多深埋的回忆,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她甚至看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院门,仿佛下一秒,年轻许多的父亲就会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从里面出来。
“跟紧我,别分散注意力。”苏瑾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记住,这里是迷宫,不是真正的过去。留意任何不协调的地方,那可能是出口的线索,也可能是陷阱的触发点。”
四人沿着街道小心前行。周围的景象不断变化,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但又遵循着某种内在的逻辑——基本上是围绕着林夕童年记忆碎片拼接而成。
她们看到小林夕和伙伴们跳皮筋、看到她在旧操场边独自对着破沙袋练习挥拳、看到她被大孩子欺负后倔强地抹掉眼泪不回家……
这些记忆片段如同无声电影般在周围上演,清晰又隔着一层毛玻璃。
“看那里。”苏瑾忽然指向街道尽头的一个老式百货商店。商店的橱窗里陈列着一些商品,但其中一面橱窗的玻璃,映照出的却不是街景,而是一片不断扭曲旋转的、苍白色的迷宫路径!
“是出口的线索!”林夕精神一振。
她们朝着那家商店走去。然而,越靠近商店,周围的“记忆投影”就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原本嬉笑奔跑的孩子们,动作逐渐变慢,最后停滞下来,齐刷刷地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们这四个“不速之客”。他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显得僵硬而诡异。
自行车铃声和吆喝声消失了,蝉鸣也戛然而止。街道陷入一种死寂的安静,只有她们四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温度似乎在下降。
“情况不对,加快速度!”苏瑾低声道。
她们快步冲向百货商店。就在林夕的手即将触碰到那面映照着迷宫路径的橱窗时——
咔哒。
一声脆响,像是老式收音机被调大了音量。
所有停滞的“记忆投影”——孩子、路人、甚至趴在墙头的猫——全都猛地扭过头,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恶意,死死地盯住了林夕!
一个尖锐的、模仿童声却又扭曲变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重重叠叠:
“坏孩子!” “不听话!” “只会打架!” “让你爸爸丢脸!” “你永远成不了器!”
这些话语,像是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林夕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那是她童年里听过无数次的、来自周遭甚至来自她自己的质疑和否定!
林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这些被记忆迷宫放大和扭曲的恶语,比直面怪物更让她难以承受!
“是精神攻击!屏蔽它们!”苏瑾厉声道,同时试图用身体挡住林夕的视线。
但那些声音无孔不入!
周围的投影开始扭曲变形,孩子们的笑容变得狰狞,一步步围拢过来,嘴里不断重复着那些伤人的话语。
“闭嘴!”林夕猛地捂住耳朵,眼中泛起血丝,一股狂暴的怒意和委屈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要挥拳砸向这些虚假的投影!
“林夕!别被它激怒!它们在吸收你的负面情绪!”晓琳焦急地喊道,同时再次拿出舒缓剂,但这次的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邝岚举起骨杖,柔和的白光照耀过去,那些扭曲的投影发出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动作稍有迟滞,但恶意依旧汹涌。
就在这时,那面映照着迷宫路径的橱窗玻璃,突然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在苍白色迷宫的影像背后,缓缓浮现出了另一个景象——
是那个拳击训练馆的镜门内的场景!影像里,少年林夕正在疯狂击打沙袋,父亲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眼神中满是失望和不认可。
两段不同时期、却同样充满压力的记忆,竟然在此刻叠加了!
双重精神冲击!
林夕感到大脑一阵剧痛,仿佛要被这两种负面记忆撕裂!父亲那双失望的眼睛,比周围所有恶毒的低语加起来还要让她痛苦百倍!
“不……不是那样的……”她痛苦地低喃,意志力在飞速消耗。
“必须打破那面橱窗!”苏瑾判断出核心所在,“但那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就在局面即将失控之际——
“林夕!”
苏瑾忽然抓住林夕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己。苏瑾的目光冷静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听我说!回忆你拿到第一个冠军后,你父亲对你说了什么?!”
林夕痛苦地摇头,那段记忆似乎被眼前的负面情绪覆盖了。
“想!”苏瑾的声音斩钉截铁,“那不是你记忆的全部!挖掘它!找到它!”
在苏瑾强硬的引导下,在林夕自身强烈的抗拒下,一段被遗忘的片段,猛地冲破了负面情绪的封锁!
……颁奖结束后,人潮散去。父亲默默走过来,将一瓶水递给她,然后用那粗糙的大手,极其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声音很低,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还行。没给我丢脸。”
就那么一句简单甚至别扭的话,那个笨拙的动作……
那一刻的复杂心情——委屈、释然、一丝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或许存在的、极其微弱的认可?
这段记忆碎片的力量并不强大,却无比真实!它像一枚定海神针,猛地扎入林夕混乱的精神世界!
她猛地喘过一口气,眼中的血丝稍退。是啊,她的过去不全是否定和压力,还有汗水、拳头、以及那一点点拼杀出来的、不容置疑的成果!
“我……我知道出口在哪里了!”林夕忽然抬起头,目光不再迷茫和痛苦,而是重新燃起了熟悉的锐利和坚定。
她不再看向那面充满诱惑和陷阱的橱窗,而是猛地转身,指向街道另一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街心花园,花园里有一个老旧的水泥乒乓球台。
那是她小时候每次觉得委屈、压力大时,都会偷偷跑去一个人呆着的地方。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绝对安全的精神角落!
“在那里!”林夕无比肯定地说。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信念,那个小小的街心花园中央,空气开始扭曲,一个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出口光晕缓缓成型!
而周围那些充满恶意的投影,像是被戳破的幻影般,发出一阵不甘的嘶鸣,开始剧烈波动,逐渐淡化、消失。
童年的街巷景象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褪色的照片般片片剥落,重新露出周围苍白冰冷的迷宫墙壁。
【正确识别“真实之锚”。】 【出口已开启。】
系统的提示音带来了胜利的讯号。
四人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小小的光晕。
在踏入光晕的前一秒,林夕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即将消失的童年街道,眼神复杂,但最终化为一片清明。
她率先踏入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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