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蔺希注意到穆心游斜瞥向她的时候,人明显愣了一下,而她似宕机一般,只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然后——
蔺希果然卡在了地板缝隙之间。
“什么鬼?”
声音弱得无人听闻,已变得与蚂蚁一般大小的她从缝隙间艰难爬出,傻坐到地板上,没多久,如同地震的响动透过木板传来,蔺希看是穆心游走过来,又朝床腿边挪了挪。
穆心游驻足床边,盯着卧床旁的地方好一会,沉沉黑眸一闭,垂了脑袋,半干的银发泛着清凉的水光,略站了站,他换上衬衣长裤,开门出去了。
眼前似乎还是穆心游换衣的画面,蔺希红着脸呆坐片刻,最终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还好没看到她。
蔺希仰望床铺,心生一种躺上去的渴求,可要如此,必须变回去。怎么变小的呢?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要变回本来的身体。
强烈的想法一形成,蔺希发现眨眼之间又达成所愿,她真的变了回来。
蔺希兴奋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床单带着轻轻的柠檬香,是她熟悉的穆心游身上的味道,很清新。
彼时的穆心游少年感满满,眼神暗含几分成熟,沉静的气质浑然天成,自带聪慧感,他也的确聪明,常年位居年级前三。
眉眼乍看有点凶,五官轮廓却是一等一的好,仅仅因为习惯性轻微皱眉才会显得生人勿近。
刚才所见,这人却有了变化,分明是蔺希最后一次见他的模样,但头发不知为何被染成银色,气质变得冷厉,似乎更凶了。
不过,依旧很帅。
蔺希一笑,又在床上滚了滚,心境仿若也回到满心满眼是穆心游的时候。困倦感来袭,她的眼皮渐渐合上。
“啊!”
从溺水的噩梦中惊醒,蔺希睁眼发现面前站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皆审视着她,她不在床上,而在地上。
蔺希抹掉眼睛里的水,咳了咳,有点咸,像是海水。
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男人从蔺希身前站起,询问身后的另一人,“船长来了没?”
那人比划一番手势,男人点头,又蹲下看蔺希。
“你是谁?为何躺在我们船长床上?”
“该不会是变态跟踪狂?”倚靠舱壁的一个男生挑眉插嘴。
蔺希瞪他一眼,“我不是!”说完,微微一愣,一面惊讶于此人的俊秀外表,一面讨厌他的毒辣点评。
男生露出个浑不吝的笑,“妹妹,我们穆船长的确人见人爱,不过你还是别想了,他不属于你。”言毕,他觑了眼门边好奇俯视蔺希的女孩。
那女孩察觉此话意有所指,害羞的后退一步,转过身要离开,似乎看到谁,眼睛一亮,跑过去。
蔺希没有接茬,低了头,头发湿漉漉,人看起来蔫蔫的。
白色厨师服男人责怪道:“俞司铭,你看你,说话多伤人自尊啊!”
蔺希耳朵一动,还是有讲道理的嘛,她感激抬首。
“这人就这样,特爱说实话,你别怪他,我们船长你就别想了,还是说说你是谁吧?”
“……”
俞司铭扑哧笑了,“说啊,你叫什么?”
蔺希不答,故作搞怪的朝他龇牙。
白色厨师服男人握拳头,指关节咯吱直响,在蔺希面前狠狠一挥。
蔺希讪笑,道:“蔺希。”
“没听过,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在我们船上,还在船长床上?”男人又问一遍先前的问题,严厉的语气中含着几分嫌弃。
蔺希默了默,实话讲,对于前一个问题,她也不明白为何如此。
“只要理由充分,我们不伤你。”男人让身后的人去拿毛巾,又道,“但如果讲不出所以然,就算你是女的,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蔺希吸吸鼻子,有了主意,她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我说我是天上的神仙,来帮你们打怪的,你信吗?”
闻言,男人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俞司铭却几乎笑弯了腰,“那仙女使个仙法看看啊?”
蔺希甜甜一笑,“嗯,咻的一下,我就到了这里,算不算仙法?”
“你再咻一下飞走,我就信你。”
“累了。”蔺希摇头,到了异世界还能与穆心游重逢,她可不想离开这艘船,何况还有人追杀呢。
白色厨师服男人怒道:“再编,谁信谁蠢蛋!”
蔺希不以为意,一副“管你们信不信”的神情。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当下有些为难,又不能真把蔺希怎么样,忽然脚步声响,他们一道转头看往门边。
拿毛巾的男生前脚刚到,先前离开的女孩也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身高颀长的银发男生。
俞司铭立时站正,蹲着的男人也站起身,他们齐齐喊了声“船长”。
好威风啊!和以前一样。
蔺希如是想,又有点惴惴,这人曾说不让她再出现在他面前,该不会直接赶她下船吧?
穆心游与两个同伴点头示意,进了屋,他隔一段距离,居高临下的看向蔺希,目光冰凉。
“你是谁?”
被他冷冰冰的凝视吓到,蔺希一双清眸起了雾气,他居然不认识她?不对,肯定假装。蔺希龇出一口白牙,刚要笑着回答。
“她说她叫蔺希。”
俞司铭抢白,蔺希横去一眼,要你多嘴。
“上船时间,还有原因是什么?”穆心游语气冷硬的接着质问,从口吻到神态都仿佛当蔺希是犯人。
蔺希心中不悦,不一会又想开了,这个态度总比直接赶人强。
“没多久,不知道,但我不是坏人。我认识林小东,他问过你们船上的汪叔我能不能加入你们,被拒绝了。”
穆心游蹙了蹙眉,问:“吴厨,有这回事?”
吴享挠脑门,恍然道:“还真有,汪哥提过一嘴。”说着又看蔺希,“你既然是奇选者,早说啊,何必胡诌仙女这种话。”
听到“仙女”二字,蔺希耳根红了,偷偷瞧穆心游。
穆心游从身后男生手中接过毛巾,一扔,毛巾落下,蔺希的视野陷入黑暗,她扯了毛巾,看向穆心游的目光亮起点点希冀。
然而,穆心游移开视线望向身侧,对女生指一指她,“月亮,麻烦你带她整理一下。”
“好的。”声音乖巧,笑意温柔。
“有劳你。”
“哪里,不需对我道谢的。”
蔺希嘴角一沉,开始用毛巾擦头发。
“司铭,待会麻烦你送她回村,可以吗?”穆心游又对俞司铭开口。
俞司铭摊了摊手,“行啊,也只有我能送了,是不是,仙女?”他对蔺希眨眼。
蔺希很是郁闷,“是哦,有劳你啰!”
“不客气啰!”
蔺希还想反唇相讥,穆心游抬手叩房门,瞅她一眼,蔺希闭了嘴。
“走吧,蔺希小姐姐。”冷月亮温柔招呼蔺希。
“嗯,好的。”
蔺希踏步,与穆心游错身而过的瞬间,刻意昂起脖颈,停了一停,然后目不斜视的大步而去。
不多时,卧房恢复安静。
穆心游反手关门,侧躺到床上,骨节分明的左手在床单上轻轻游走,蓝色绒棉似乎还留有谁的余温,他趴着感受着,唇角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须臾,带出淡淡嘲弄。
与阳光相拥的海面上,一艘小艇正在快速航行。
盘坐于小船正中,蔺希下巴搁于双手手心,直视前方,穆心游让人送她回去的结果合乎情理,不能抱怨,可是,她还是无法忽略心头的苦涩。
“蔺仙女,你之后什么打算?”俞司铭立定船头,垂落身侧的右手背有个波浪线图案散发微光,与他腰间皮带悬挂的一串海螺发出的光芒相似。
“打怪回家。”
“你的奇力是什么?”
“你呢?”
“我先问的,该你先答。”
“我答了一个啊,该你了。”
俞司铭回眸一瞥,看蔺希一如登上此船时那般神情萎靡,笑道:“是不是觉得可惜啊?好不容易藏身船上,占了我们船长便宜,没想到就这样被他赶回去。”
“我说过,不知道怎么到船上的,别试图激怒我,你承担不起后果。”
“好厉害,你能怎么办呢?”
“你试试啊。”
“我还真怕了,不敢。”俞司铭虽这么说,语气却完全不以为然。
蔺希顺口一答,“明智之举。”
俞司铭笑了笑,没再接话。
良久,蔺希打起了瞌睡,蹲坐着,双腿弯曲,枕在膝盖上睡起来。
嗖——
一支利箭刺进船身前侧,震得小艇晃了晃。
蔺希揉一揉惺忪的眼,“怎么了?”
俞司铭望着右前方,语声散漫,“有敌人。”
蔺希彻底清醒。
就在不远处,另有一艘快艇行来,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人手持弓箭定于船头,直指他们这艘船。
“‘子夜猫’!”
“看来是了,你说他是冲你来的,还是我?”俞司铭侧了侧身,笑看蔺希。
蔺希真烦这看破一切的眼神,瞪他一眼,“明知故问。”
俞司铭点着头,“那就靠你对付啦,蔺仙女。”说完,他又往边上让了让,直到蔺希完全暴露于快艇的视野范围。
嗖——
又一支箭射来。
蔺希连忙趴到地上。
俞司铭勾唇一笑,调整小船方向。不一会,快艇与小船呈现一跑一追的趋势。
“喂,你不打算回击吗?”
“是你的敌人,不是我的。再说了,你不是很厉害吗?”
“我那是吓你的!”
“那你吓吓他呗!”
“喂,你答应了穆……船长送我回去,总不至于让我半路遇险吧?我要有什么好歹,你如何交代?”
“事实怎样,就怎样交代。”
蔺希不说话了,趴伏地上,连续几支利箭射来,她左躲右闪不及,竟是没扶稳,跌到水中。蔺希努力上仰让脑袋浮出水面,没有呼救。若那男的不想搭救,呼喊也没意义。可惜,她最后还是坚持不住,沉了下去。
在蔺希下沉之时,小船已驶出一段距离,追赶而来的快艇驶到她附近停下。
看到“子夜猫”下水,蔺希大惊失色,口中吐出更多水泡泡,她奋力甩动双臂,试图逃离游过来的男人。
快不能呼吸了。
倏地,蔺希灵机一动,集中注意力拼命祈祷:她在穆心游床上,她在穆心游床上……
“呀?!”
再一次达成所愿,蔺希想要大吼,她仰望天花板畅快呼吸,劫后余生的喜悦使她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想弄死我,没门,咳咳!”
蔺希好像发现一件神秘法宝,眼角眉梢俱是喜意,何曾注意此刻侧躺在她身旁的穆心游?
穆心游眼中惊讶之色散去,眉心紧蹙,看着蔺希。
浑身湿透的姑娘笑颜清晰如昨,玲珑有致的身段下是浸湿的床单,而那股湿意还在蔓延。
穆心游攥了攥左手,左胳膊有股粘腻感,仿佛能够穿透皮肤抵达心底深处,他沉脸坐起。
蔺希浑然不觉,仰躺着,笑着。
“蔺希。”
笑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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