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子殿下,景国入侵,大军现已攻至城下!”
看守首领跌跌撞撞地跑到牢房外,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声音中满是惶恐,“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匙,囫囵地往锁眼里塞,铜匙打滑,好不容易才捅进锁孔。
“王上已带家眷与大臣东迁避难,属下恳请太子殿下出面,带领城中百姓抵御外敌,保卫骁国都城!”
端坐在牢房薪草上的少年不过二十岁。
他身着白衣,下颌尖俏,白颈颀长。
即使身陷囹圄,他依然坐姿端正,芝兰玉树般不染尘埃。
狱门打开,伴随着铁锁叮叮哐哐的声音,少年微微蹙眉,似乎还有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殿下,我骁国虽小,但城中百姓的日子一直安乐,景国残暴,若连我国都城都被占了去,那这天下早晚再无骁国啊!”看守首领跪下,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哀求道,“骁国百姓的生死存亡,全在您一念之间!”
牢中少年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可我已不再是骁国太子了。”
看守闻言一愣,匍匐在地,骁国的大事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游过。
太子叶南自小天赋过人,拜闻名天下的怪才妫满子为师,寒窗苦读,虽半途而返,但依然才识过人。
刚过十七的太子叶南就开始辅佐国君,整治内政,外葺军事,制定出一系列农耕与作战策略。
骁国虽是中原列强中的夹缝小国,但凭借着太子的新法,不消数年,内务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一时间,太子声名显赫,风头无双。
然而,就在一切蒸蒸日上之际,叶南突然背上了弑君的罪名,摘冠扁庶,锒铛入狱。
看守不明内情,他只知道叶南被关了三月有余,这期间骁国已然变了天。
强敌来侵,血染故土。
而骁国国君带着一干家眷与王公大臣慌忙撤逃,唯独撇下叶南,看样子是要前太子自生自灭。
“两年前您推行的庄苗法让百姓吃饱饭,去年小疫时您在城门施粥,百姓都记得您的好,”看守浑浊的眼泪滴在牢狱的干草之上,“殿下慈悲,景国屠城从不留活口,殿下难道忍心看着满城妇孺……”
看守说不下去了,叶南缓缓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声音平静而坚定,双眸映出火光:“笔砚!”
“有!有!”看守首领连忙应声,迅速递上笔墨。
叶南寥寥写了几句,信封一横,交代道:“把信送到震国太子手中。”
看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告诉他,若想亲眼见我死在景国刀下,就得速速赶来。”
当看守起身,叶南已经迈出了牢门,袍裙翻飞。
那清瘦的背影在白衣包裹下更显稚弱,可他的脊背却如青竹般笔挺。
孑然无畏的背影,似乎能为了自己的国民蹈锋饮血。
…………
看守捏着殿下交与的信函,手指不由得颤抖了数下,特别是亲眼看到震国太子的名字“厉翎”两字时,更是瞬间吸入一大口凉气,让心肺脾肾都透了个心凉。
宫人皆知两人的过往。
厉翎,震国太子,少时和叶南一起拜师于圣人妫满子门下。
厉翎母亲早亡,自小性格就极为孤傲,直到遇到了叶南。
两人同师进修,朝夕相处间多了一份青梅竹马之情。
对于骁国来说,这绝对是好事。
乱世之中,弱国需要强国照拂方能生存,而震国极为强盛,两国太子交好,意味着两国关系缔结深固,未来可期。
可事情的发展却南辕北辙。
当震国国君给厉翎订下与虞国公主的婚约时,太子做出了一个令众人瞠目结舌之举。
太子厉翎声称此生除了叶南,任谁也不娶。
世间男风虽盛,但帝王之家怎能违背阴阳伦常?
盛怒之下,震国立马向骁国施压。
弱势的骁国休止了叶南的学业,责令他立马返国。
厉翎不依,握着太子佩剑挡在叶南前,剑锋冷冽,而他胸口剧烈起伏,怒火溢出眼眶,任谁也带不走身后人。
直到叶南开口:“让我走,厉翎。”
厉翎的身体骤然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转过身时,剑刃都忘了收回,只直直地望着叶南。
叶南站在他身后,眉眼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可那双往日里总含着暖意的眼,此刻却蒙了层冰,连看他的目光都带着疏离。
“你说什么?”厉翎的声音发颤,“不要怕,叶南,有我在,你只管……”
“我不喜欢你。”叶南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甚至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叶南。
“一切都结束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厉翎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手,却被叶南猛地避开。
他看着叶南后退时眼底的冷漠,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们不是说好……在一起,你明明说过,喜欢和我一起的……”
“那是骗你的。”叶南双眸里的冷意更甚,“厉翎,骁国太弱了,弱到谁都能踩一脚,我不过是借你震国太子的身份攀附,盼着能给骁国找个靠山罢了。”
冰冷的讥诮犹如霹雳,剑刃在他手里微微发抖,山中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和眼前叶南冰冷冷的话放在一起,如此分裂,让人头疼得发鸣。
叶南勾了勾唇角,冰冷的讥诮,“我根本不好男风,先前对你温顺,不过是想找个能庇护我的人,如今震王容不下,我便要另寻庇护,不用再对着你虚与委蛇了。”
“我不信!” 厉翎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他死死盯着叶南苍白的脸,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一片漠然,“你看着我说,你从未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叶南仰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起初,我还盼着你能快点掌权,盼着震王能默认我们的……情谊,这样骁国就能借着你的势安稳些,我想着,就算伏小做低,就算委屈些,也没什么。”
厉翎的心猛地提起来,他知道后面的话会更伤人,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像个自虐的赌徒,盼着能有一丝转机。
“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南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看看你现在,除了拿着一把没用的剑在这里比划,还能做什么?你根本护不住我,你连半点话语权都没有,厉翎,说到底,你不过是个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字字诛心。
厉翎踉跄了一步,眼底的红血丝瞬间蔓延开来,他不信,他怎么能信?那个会替他挡罚、会照顾生病的他一晚上的叶南,怎么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叶南!!!”太子通红的眼底翻涌着近乎癫狂的偏执,他的剑尖直直地抵在了叶南的颈边。
“你发誓,你说的全是真心!” 厉翎的呼吸急促,喷在叶南的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可眼底的疯狂却像要吃人,剑尖一点点往下压,在叶南苍白的颈间犁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叶南吃痛,却皱眉笑出了声,那笑声有说不出的凉薄:“乱世中哪有什么真心呢?只有尔虞我诈的交易而已,厉翎,你真的很好骗啊。”
天空惊雷炸响,雨点砸了下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袍。
雨水混着叶南的领口往下淌,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厉翎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剑尖在叶南的皮肤前微微晃动,他想再用力一点,想逼他说真话,可手指却灌了铅一样沉重。
雨越下越大,巨大的雨声掩盖了山中的沉默。
厉翎的发梢滴着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他自己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盯着叶南的眼睛,那双往日里黑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许久,厉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又哑又痛,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猛地出剑,剑尖擦着叶南的耳鬓,狠狠地扎入了身后砖墙中,碎石簌簌落在叶南肩头。
闪电划过,映得两人的脸色惨白。
厉翎的手还按在剑柄上,他看着叶南,眼底的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绝望:“滚!”
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但你最好祈求,这辈子都别落在我手里,叶南。”
叶南走后,一棵白花桃树被无情地拦腰斩断,疾风骤雨中,落了跪地少年满头雪。
少年抖落肩上的残花,看所有的花絮纷攘褪尽,经年不复。
……
两人闹出这么大一出,厉翎被师父妫满子罚闭门思过一月。
之后便终日幽闭钻研,似乎是彻底放下了。
那个一向孤高的震国太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傲气与放肆,归国后任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散漫且狠厉,可一旦做了决定必然挟持风霜。
在多次震国与敌国对战中,厉翎置身事外,冷漠且慵懒地看着一堆大臣如热锅上的蚂蚁,人声鼎沸,争吵不休。
他笃定,等这些人争不出所以然时,国君不得不问他办法。
这便是他的算计 —— 藏锋比露刃更见功夫。
每每关键时刻,三言两语便点破症结,逼到绝境了,他索性亲披铠甲踏破敌营,把胜仗打得比说书先生的段子还传奇。
这太子从不常理出牌,偏生那经天纬地的本事藏不住,一次又一次让震国上下刮目相看。
有谄媚者妄图投其所好,适时奉上和叶南长相相似的人,太子均毫不留情地打发,冷笑道:“我连真品都不屑了,你们还送赝品来?找死吗?”
这些都是看守道听途说的,但叶南和厉翎的过节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此刻心中哀默:“殿下啊,他都不稀罕你了,你求他,他真的能来吗?就算来,确定不是来看骁国的笑话吗?”
…………
“蠢货,一个国君都跑了的都城,你们却数日屡攻不下,要我如何向王上交代?”景国大将军一掌差点拍碎了军帐中的桌案,怒意滔天。
下属照实回报:“骁国前太子叶南竖箭而立,带领城中百姓誓死抵御,并且还令人画……画了我国国君的画像,垂落于城墙外,我军不敢强攻,怕冒犯我王尊容。”
“区区一个叶南!”大将军面露戾色,“那就把这都城围个结实,断了他们的粮草,一个被废掉的太子又有何能耐?”
站在一旁的谋士倒是通透,假咳了声,道:“将军,叶南虽现已是强弩之末,可我等还不能急于求成,在下听说叶南平时善待人才,礼贤下士,举荐过不少能人,现在留在城里的,除了平民百姓,应该还有不少忠肝烈胆的报恩侠士,我们徐徐图之为好,且他们已经派信去向震国求援。”
大将军怔了怔,面色变得古怪,复尔大笑起来:“震国?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我国与震国已经联盟,震国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骁国而与我景国公然对抗,叶南真是不知好歹,妄图……”
“报!”外面的士兵急匆匆地进来叩首,“将军,震国……震国太子厉翎带了十万大军压境。”
景国大将军拍案而起,“什么?”
他脸上满是惊愕和愤怒,“这怎么可能?震国与我国刚签订盟约,他们怎么可能会出尔反尔?”
震国和景国同为中原两大强国,之前一直战争摩擦不断,可两个大国都无法吞并对方,与其鱼蚌相争让利他国,不如暂时重修关系,各自休养生息。
于是,两国国君派遣使者签订盟约。
从签订之日起,两国就在表面上维持着一种虚伪的和平。
这次震国太子厉翎的到来很是出人意料。
难不成震国要违反盟约,也想来分骁国这勺羹?
思及此,将军更是气恼地砸碎了一只酒杯。
谋士在一旁皱眉道:“将军稍安勿躁,震国此举必有蹊跷,厉翎此人向来行事诡秘、心机深沉……”
不等他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禀报声:“将军!震国太子信函到!”
将军一把夺过信函,急切地展开阅读,看着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好个厉翎!我当你要什么呢!”
谋士见状不禁心生警惕:“将军?信函上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
谋士接过信函认真地阅了一遍,不经意地皱眉道:“他的意思是……”
“厉翎想要叶南,”大将军冷笑一声,戏谑道,“本帅倒是听说过他们两人那点破事儿。”
谋士沉吟片刻,道:“将军,这次震国名义上是支援我国,胜利后要叶南不过是厉翎的私心,可厉翎和叶南的少师都是妫满子,两人从小就有交情,且骁国才送了求救信,震国就到了,会不会过于巧合?”
将军摸了摸下巴,不屑道:“厉翎现在是震国太子,他老子才是震王,他还敢因为区区一个叶南破坏两国联盟不成?”
谋士拱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名太子行为一向乖张,”将军大手一摆,毫不在意道,“若不是师承妫满子又侥幸打赢过几次胜仗,他的太子位能保到现在?震王对他……呵呵,他更应该学会审时度势。”
“将军,切勿轻敌,”谋士劝道,“妫满子文武双全,谋略兵法名誉天下,叶南半途下山,就能让骁国改头换面,还暂时钳抵了我军进攻,何况是伴随了妫满子近七年的厉翎?”
将军陡然楞了一下,陷入思考间第二封信函尾随而至。
谋士抢先一步打开了书信,将军性子急,忙问道:“又作何事?”
谋士将信双手呈上:“厉翎说他已经找到攻下骁国的办法,七日之内必能破城,他只有一个条件,要带走叶南,终生囚/禁于震国。”
“如此心急,看来,他早就想折辱叶南了。”将军挑眉,看罢函件后讥笑了一声。
这一笑,透着几分玩味与嘲讽,似乎预示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谋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然而将军却自有打算,他将信交给下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倒想看看妫满子的学生交锋,这新仇旧恨的会有多精彩!”
架空的古代背景,天下七国分裂,前期最为强盛的大国有两个:景国,震国(太子厉翎的国家)
我们叶南所在的骁国,如文所示——弱鸡国骁国。
文风古早,有伪强制爱,也有真强制爱,作者最近突然想看古早小说,结果文荒了,只有死人微活,出来写一个符合自己古早XP的文,谢谢能看到此文并收藏的天使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