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燃跟人熟了之后非常讨喜，跟在瑾梵身后，像个小尾巴，问这问那、叽叽喳喳。
符琨看他和瑾梵之间，总觉得两人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密感。
老头儿以前带小长黎，大概也是这样的。
“瑾梵师父是因为反噬才落得此般模样吧。”符琨淡淡开口。
郁赫看了他一眼。
两人间气氛远没有在几尺外的那两位这么融洽。
符琨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求个答案。
但很久之后，郁赫说到：“逆天改命么，我们不遭雷劈，因果全落他一人身上了。”
“但这改得也不彻底啊。”符琨叹气。
郁赫自嘲一笑：“也好。”
免了后世遭罪。
……像他们这样的，总有一日会被发现的。
瑾梵一改族里两千五百多个人性命，把他们藏于“福安”。
二改福安崩塌之势，立王抢夺姬周真龙天子的气运，保住此地百年不坍。
三改四人命数，强行打开两个世界，召故人归来，送他们回乡。
一次、一次、又一次。
再年轻强大的人也撑不住。
郁赫收回目光，垂眸，声音平静，似乎并不是在同符琨说话：“我问先生值得么，先生答曰……”
他闭了闭眼，应是不忍。
瑾梵说的，郁赫都知道。
在母妃离去那晚便知道了。
但他不愿看着良师兼益友就这么垂矣于他眼前。
然而这是没有办法的。
先生说，这也是他的命。
他迟迟不出声，符琨在一旁问到：“他说什么？”
郁赫没说话。
连一声笑都无力发出。
明明，这人算是他的弟弟。
又过了很久，郁赫说到：“回去之后，日子要好生过，是叫董燃？那小孩儿单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干净，好好待他。”
符琨：“……”
不是，兄弟，你说啥呢？
怎么跟他爹似的？
董凝都没这么“叮嘱”过他。
符琨嘴角一抽：“多谢警醒，我本来打算把他丢出家门的，现在不会了。”
郁赫倏地偏头看他，然后又把头扭回去笑了。
这嘴也是真不饶人啊……
他这一笑，两人的气氛莫名就好起来了。
“你在本源世界靠什么谋生？”
“不才，是个大夫。”
“医术精湛么？”
“勉强。”
“这是什么话？？怎这般堕落？符琨哪，学须得学成。”
“凑合活呗。”
“……董燃呢？”
“学生。”
“都学什么？”
“我们那边，在差不多18岁以前，什么都学。”
“哦？具体一点。”
“算数、诗词、鸟语。”
“鸟语？还要学习飞禽之语不成？”
“差不多吧。”
“你也会？”
“会，精通着呢，就这门成绩最好。”
“说来听听。”
“你要我说什么？”
“随便。”
“It's up to you。”
“什么？不像鸟语。”
符琨笑了笑，冲他摆手，往董燃那边走，同时回到：“随便。”
郁赫磨了磨后槽牙：“……异邦之语。”
符琨“嗯”了声，已经离郁赫有点距离了。
两人间莫名其妙的你问我答就这么结束了。
走近了，瑾梵和董燃的对话就清晰地入耳来。
“先生你能送我们去，你自己能跟我们去吗？”
“你回就回，不必管我。”
“但是你在这里不养生啊，你才多大啊……”
“小屁孩儿你才多大来指教我了？”
“啧，还不让人说呢！”
“难道你就懂养生之道？小孩儿，我虽不是大夫，但略懂些，你一看便知是长久日夜颠倒之相。”
“……咳。”
董燃头一偏，正好看到符琨走到身旁，惊喜到：“符琨！”
符琨笑着应了声：“嗯？”
“回去之后如果要上学，我能请两天假么？”
“董凝会唠叨你。”
董燃弯唇：“不是有你嘛，你去用魔法击败魔法！”
符琨：“我也去唠叨他让他耳朵长茧？”
“能做到吗？”
符琨笑笑：“他会跟我比赛谁先让对方长茧。”
天色渐渐暗沉。
月光清浅地笼罩在这个地方。
符琨看着月亮，往远处向下看，完全察觉不出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明明太阳东升西落，明明月色同样温柔。
布置得差不多，接下来就不需要董燃碍手碍脚地帮忙了，瑾梵赶他走：“去去去你们三个小孩儿进去呆会，我要在地上画阵了，你们三个太吵了影响我行动，这可不能有一点差错。”
董燃吓得赶紧拉着符琨进门。
郁赫紧跟其后。
现在他们是在当初进来不远的地方，处于郁瑞那落魄小平房的旁边一点点。
具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据说都是瑾梵算出来的，无处考究。
所以他们一进来，就是郁瑞那简陋的房里。
郁赫看了一圈，没忍住啧了一声：“这里怎么这般潦草？”
符琨看他一眼，说到：“有什么关系么？又不是他住的地方。”
郁赫愣了下，说：“你倒是和他说辞一样。”
“谁？郁瑞？”符琨有点惊讶，“那您都知道这地方了在这里叹个啥呢？”
郁赫：“……这破地方还不让说了？你怎么跟先生一样性情大变？这会儿得理还不饶人。”
符琨：“啧，我一直如此，是您不够了解我好不好？”
郁赫奇怪地盯着他，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语气奇妙：“是吗？我说你跟先生一样越发暴躁了。”
符琨下意识想承认又觉得这话全是坑，于是抱着董燃去了旁边坐着，不理这位意见颇多的王了。
……
同一时刻。
董凝还是觉得不对劲，怎么几天了两个人一个都联系不上？
他轻手轻脚从卧室里里走到阳台上，因为怕吵醒老婆，没敢拿羽绒服。
董凝裹了裹老婆给买的珊瑚绒睡衣，低头打电话。
这是他给符琨和董燃打的第三十二通电话。
前阵子他们说要去网红景点里玩，董凝把私房钱都翻出来给董燃发了过去，四天前他们出发，晚上在路上他发消息董燃还回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回复。
刚开始当天夜里他以为两天舟车疲惫累了早早睡了，没打电话，到第二天中午再联系不上，他就开始奇怪了。
当时又觉得可能很有意思，两人沉迷玩乐，晚上再打，两个人又通通不接电话。
第三天他拧着眉想，是不是信号不好。
第四天他开始坐立不安，但他安慰自己，符琨是个靠谱的哥们，他们两都是成年人了。
今天是第五天的早上。
清晨。
寒风从昨晚没关严实的窗里吹进来，董凝打了个激灵。
他没问这两人具体去了哪。
毕竟也不是小孩儿了。
他弟弟从小就不爱他问东问西。
董凝扣了扣手指。
所以他这次忍住了，没问，不想打扰他们的好兴致。
这一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在原地挣扎了一番，在拨号里按了几个数字。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对面声音很快响起。
“您好。”董凝有点紧张，舔了下嘴唇，说到，“警官，我要报案，我弟弟和朋友出门旅游失联四天了。”
“旅游？您知道具体位置么？是乘坐动车？”
董燃下意识摇头，很快反应过来是在电话，回到：“因为是两个成年人，我就没问。”
“这样啊……您都说两个成年人了……这样吧，先生，景区有人出事一般都会联系家属朋友，既然没有消息，那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不可能，四天了！”董凝暴躁起来，什么礼貌也顾不上了，打断了对面的话。
对面沉默了两秒：“先生，要不这样，您带上证件以及对方和您的关系证明或证件，去当地派出所或者公安局行么？当然，我们这边如果您需要的话，也是需要您过来一趟提供相关证明我们才能立案调查的。”
“嗯，我马上来。”
董凝抹了把脸，一转身，对上老婆询问的眼神。
董凝：“老婆，我要出门一趟，可、可能今天晚点回。”
女人看了他会儿，说到：“去吧。”
董凝压着嗓子嗯了声。
带了证件和相关证明，警察行动很迅速，查出了符琨和董燃手机有信号前的最后地点。
警察指着地图：“最后信号区域是在邻省的G315国道附近，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如果您还是觉得有问题，我们可以联系当地警员先去查看。”
董凝紧握着手，修剪整齐干净的手指掐进手心：“好……我需要帮助，谢谢您。”
警察笑了笑，安慰到：“您别急，那地方是叫落云镇吧，我记得这几年很出名，很多网红都去过那边打卡探险，在那边林子里随便睡一晚最严重也是被蚊虫叮咬了，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董凝乐观不起来，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和亲生的弟弟，他勉强扯了扯唇：“嗯，希望是我多想，若是误会一场，造成的人力浪费我会承担。”
警察摆了摆手：“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过了一个半小时，邻省打来视频电话。
“只看到一辆车，您看看是不是您熟悉的？”
视频里赫然是符琨的车。
董凝瞳孔一缩，控制不住音量：“人呢？是！是我朋友的车！他们人呢？”
对面的警察查看一番，视频晃动。
“车没有锁，我们没有看见有人，周围的脚印也很杂，初步是分辨不出的。”
“先生，稍等一下，我们叫专业人员过来取样勘察，这边先挂断电话了，您先冷静，现在着急也无用。”
叮地一声对面的电话挂断。
董凝的声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最初接待他的警察开口到：“董先生，您需要同我们过去一趟吗？”
董凝红着眼，狠狠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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