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中,草丛里不知道是蛐蛐还是天牛在叫着,树上隐匿的鸣了一天的蝉还在鸣着,空气中不知名的花朵的暗香漂浮着。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看着谢闻书的眼睛,傅嘉言得以确认,眼前的谢闻书不是幻觉。
分开五年,太多的话想说,傅嘉言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咬紧了嘴巴。
和小时候相比,谢闻书抽条长高,五官也张开了,小时候精致的眉眼现在依旧精致。
傅嘉言看到他眼睛弯了弯,对自己说:“怎么不说话?”
傅嘉言移开眼睛,低下头看地面,“我不知道说什么。”
谢闻书笑出声,“我以为是谁,突然拉住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从天而降一样,嗯?”
傅嘉言沉默着,谢闻书又笑着说:“言言啊,这是不打算放手了吗?”
谢闻书示意他看自己被攥皱的衣角。
傅嘉言立刻放开了手,但没继续动弹,像木头一样杵着。
“还变成小哑巴了?”谢闻书弯下腰看他的眼睛,说:“太姥姥想吃馄饨,我刚买回来。你要和我一起去病房吗?”
傅嘉言沉默着和谢闻书上了楼梯,去他口中所说的“太姥姥”的病房,太姥姥?那就是谢闻书妈妈的姥姥……
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谢闻书提过。
谢闻书的太姥姥住的是一个很干净的单人病房,傅嘉言看到病人的床头卡上写着的名字是钟若兰,年龄95岁。
傅嘉言确信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谢闻书让傅嘉言先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把打包的馄饨放在桌子上拆开。
钟若兰是个瘦小的老太太,脸小手小胳膊也细,她手边的小桌子上放着谢闻书上午给她编的草花环。
她的神志应该不怎么清醒,傅嘉言进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应,谢闻书也是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来。
钟若兰问:“孩子,我的囡囡在哪里啊?”
谢闻书把吃饭的围兜给钟若兰围上,打开馄饨的盖子,拿勺子搅了搅,说:“您的囡囡还在忙呢,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您不是说想吃馄饨吗?”
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吹,谢闻书把勺子凑到钟若兰嘴边,“尝一尝?”
钟若兰闻了闻,是自己想吃的味道没错,乖乖把那颗馄饨吃了。
傅嘉言看谢闻书给太姥姥喂饭的动作看得出神,他给太姥姥喂饭的时候很有耐心,和傅嘉言记忆中的温柔如出一辙。
手机响了声,是妈妈发来的信息,傅媛问傅嘉言怎么还不回家,是打算和同学在外面吃吗?
傅嘉言给她回信息:我和同学在外面吃饭,妈妈你和爸爸不用等我了。
一盒馄饨钟若兰只吃了一点就说饱了,吃完之后谢闻书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钟若兰说她困了想睡觉,谢闻书说:“刚吃过饭,等会再睡好吗?您想不想看电视,我给您打开。”
“我不想看电视。”钟若兰有点烦恼地说。
“那拼拼图?您下午拼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拼完呢。”谢闻书征求她的意见。
钟若兰点点头,“好吧。”
谢闻书把拼图给她放在桌子上,又帮助她坐直了些。
太姥姥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认真,完全注意不到外界的事物,谢闻书得闲坐到傅嘉言身边。
“无不无聊?”谢闻书问他。
傅嘉言摇摇头。
谢闻书见傅嘉言肯正脸面对自己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长大了啊。
身高肯定是长高了,估计有1米75左右。五官也长开了,杏眼清凌凌的,看过来的时候眼里有细碎的闪光,茶褐色的眼瞳在灯光下像琥珀。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消下去了,但看起来还是挺好捏的。
傅嘉言的嘴巴像花瓣,但不笑的时候嘴角是平直的,这个特征在小时候让他看起来很可爱,现在多了一点距离感。
谢闻书挑了下眉,“一直看我,不打算理我吗?”
傅嘉言顿了下,收回自己的目光,干巴巴地说:“没有。”
“你怎么在浽州?”傅嘉言终于挑了个简短的问题问出口。
谢闻书道:“太姥姥生病了,妈妈就决定回来陪太姥姥。”又反问:“言言呢,怎么在浽州。”
“我妈妈再婚了。”傅嘉言说,“她其实本来就是浽州人,大学的时候遇人不淑才会嫁给渣男。我妈妈和我现在的爸爸是十二年的同学,小学初中高中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
“这么有缘分吗?”
“嗯。”傅嘉言越说越多,“妈妈在我六年级的时候和爸爸重遇,爸爸追求她,妈妈征求我的意见后就答应了,他们结婚后在浽州定居,于是我的初中就是在浽州上的。”
谢闻书问:“现在的爸爸对你好吗?”
“当然好了。”傅嘉言说。
谢闻书笑了笑,“那真好。”
“吃过饭了吗?”谢闻书又问。
傅嘉言刚张开嘴巴打算回答,肚子就先抢答了,咕噜噜叫起来。
“……”,傅嘉言讪讪地闭嘴。
谢闻书勾了勾嘴角,把另一盒没拆的馄饨递给他,“凑合一下。”
椅子的扶手可以放饭盒,傅嘉言和谢闻书就面对面吃起了晚饭。谢闻书拢共打包了两盒馄饨,没拆的那盒给了傅嘉言,自己吃的是钟若兰剩下的。
莹莹的月光洒进室内,一片寂静。
食不言寝不语,傅嘉言吃饭的时候是不爱说话的。
谢闻书看他低着头认真吃饭,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馄饨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谢闻书忍不住说:“言言还是和从前一样……”
傅嘉言一愣,勺子停在嘴边,抬起头。
谢闻书慢慢说完后半句,“……不爱吃葱花。”
——傅嘉言把葱花都挑在盖子上了,馄饨汤干干净净,一点绿色都没有。
傅嘉言的鼻头有点发酸,迅速低下头去,没接话。
虽然谢闻书如此熟稔地和他说话,但五年没见的朋友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还是挺让人局促的。
且让人久久回不过神,不能相信他真的就在眼前了。
傅嘉言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谢闻书的下午。
*
十年前的七月份。
年仅七岁的傅嘉言和妈妈搬家到溦州,傅媛那时刚和前夫离婚不久,说要在陌生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傅嘉言也跟着憧憬。
傅媛和前夫离婚的原因是前夫出轨。
那个Alpha男人和作为Beta的傅媛刚结婚的时候两人很甜蜜,很快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傅嘉言也享受过家庭和睦,父亲给他买玩具母亲给他买零食的幸福时光。
傅嘉言和傅媛谁都没想到他会出轨,出轨的还是初恋Omega。
Alpha和Beta的结合本就不容易,傅媛以为他为了自己克服了天性,没想到丈夫最后居然背叛自己。
傅媛整日以泪洗面。
傅嘉言年纪小,不知道出轨是什么,只知道爸爸让妈妈不开心了,于是尽己所能地安慰妈妈。
孩童不懂成人之间的争吵,傅嘉言虽然表面上不断装作小大人安慰妈妈,但心中仍是害怕的。
醉酒夜归的父亲,苦苦等待的母亲,三更半夜的争吵。
幸好妈妈离婚了,傅嘉言不用再在半夜忽然蒙住脑袋。
妈妈搬家了,要找新的工作,新的工作很忙,傅嘉言对她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在家里,但若那个暑假他真的独自一人度过的话,想必是非常孤单与无聊的。
某日,傅嘉言被傅媛牵去邻居家,他在刚搬家那天见过对门的女主人,那位姓谢的阿姨很温柔。
傅媛和谢阿姨坐在沙发上说话,傅嘉言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两条腿交替着晃。
谢阿姨的伴侣南叔叔见状给他拿来一册绘本,傅嘉言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不知道在谢阿姨家呆了多久,她们似乎是在等一个人回来,傅嘉言听到傅媛和谢阿姨聊天时“你儿子……”“补习班……”等字眼。
傅嘉言把那个绘本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门倏然吱呀一声开了。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未见其人,先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阿姨好。”那个男生似乎在和傅媛说话。
傅嘉言仍低着头,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余光里一双穿着白鞋的脚不断向自己靠近。
“你好。”
傅嘉言缓缓抬起头,那个小男孩离自己很近,眼睛闪闪亮亮的,“你就是我妈妈说的小孩吗?”
傅嘉言咬着口腔内的软肉,没说话,和他对视。
他说:“我叫谢闻书,谢谢的谢,听闻的闻,书籍的书。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太灼热了,傅嘉言不忍其盯,小声说:“我叫傅嘉言。”
本以为对方不可能听清,没成想谢闻书却说:“那我叫你言言可以吗?”
“……”傅嘉言点了点头。
谢闻书是傅嘉言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好朋友,傅嘉言甚至把他当做不可分离的亲人。
那个暑假谢闻书和傅嘉言一起度过,他经常来找傅嘉言,或把傅嘉言拉去他们家。他们最常待的地方是谢闻书的房间,谢闻书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玩具和故事书。
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饭一起睡觉都是常态,那个暑假很快乐,后面五年的小学时光也很快乐。
*
从记忆中抽离,傅嘉言搅了搅馄饨汤,把最后一颗馄饨吃下去。
谢闻书早就吃完了,把自己那份馄饨的盖子扣好后,见太姥姥拼着拼图睡着了,谢闻书又把太姥姥安置好。
看到傅嘉言把馄饨吃完,谢闻书贴心地给他递去纸巾。
傅嘉言擦了擦嘴巴,沉默地抿了会儿唇,低声说:“哥哥……你们那时候为什么搬走啊。”
收拾餐具的谢闻书动作一顿,转而笑着说:“现在不是在言言眼前了吗?以后不会走了。”
“哦……”傅嘉言低声应了,看谢闻书把垃圾都收垃圾桶,忙活了两分钟。
等谢闻书从洗手间里洗完手出来,傅嘉言又问:“那你们那年去了哪里?”
谢闻书倚着墙壁失笑,报了个地名,“安京。”
安京,在地图上位置偏北,是国家的首都。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言言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