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参见忠亲王。”
“参见忠亲王。”
“不必多礼。”穿着一身圆领玄衣的那个高硕男子微微颔首,低声说道。
胖奉常被下人搀着慢慢腾腾站起身后,伸出圆手引着这位贵人上座:“王爷自关外归来实属不易,百忙之中竟还抽空来了我们李府,下官真是感激不尽啊。不知王爷这次能在关内停留多长时间?”
“皇兄交代了任务,办完了事,便会回去。”
“如今的大梁安泰祥和、繁盛无比,这都是陛下和王爷的血汗筑起来的,下官只愿关内关外能少些战事,让这盛景尽可能地多持续一些日子啊。”
“本王和皇兄的事小,百姓为大。”
“王爷所言极是。”
很好,目前看起来没有穿帮的迹象。许磊暗自松了口气,把视线转回了眼前这位富贵人身上。
再胖下去,没人扶就走不动了吧?这会儿看着都颤颤巍巍的。说他像个弥勒佛,各种意义上都是抬举他了。他这肚子里,估计除了酒水肥油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剩下。这人对于陛下来说究竟有何用处?
“各位贵人舟车劳顿,先开宴吧,其他的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满身富贵的李项笑得极其灿烂,“王爷,下官买来了一支关外的乐舞伶人,比起咱们这儿的是多了万种风情。下官僭越,觉得您多在外面,可能会更为中意这些异域之物,若是王爷喜欢……”
许磊笑了一笑,代为答到:“王爷平日忙碌,属实没有闲余来欣赏这些。伶人们脆弱纤细,我们这些下属也确实腾不出工夫照料。大人不必如此费心。好艺,共赏就是了。”
“哎。是下官唐突。”李项堆着笑应完,对旁边等候的家仆吩咐,“布宴。将伶人们请来。”
“是。”
不要正好,他还舍不得呢。这几天给那舞姬好吃好喝地供着,也该养出点感情来了。当伶人有什么出路,跟着他吃香喝辣、要啥有啥,岂不美哉。话说回来,那美人真好看啊……就是不知道面纱底下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一双眼睛就够勾魂夺魄的了,如果摘下面纱,他这条老命估计都得搭上。
看着仆人们来来往往地忙活,许磊却在暗中观察琢磨。主子说有人会趁今晚堂中闹腾来入侵捣乱,他和仲启便都备了几样武器带着,随时准备应对来犯。这个时候,主子应该也在外头戒备了吧,着实有些对不起他。他们这些下属在暖和热闹的房里吃美食看乐舞,却要主子在寒夜里头吹风,这是哪里的道理。就算仍是秋天,到了夜里也是脱不开一个寒凉二字,尤其是再有夜风刮过,更是刺骨难忍。嗯……之后该怎么给主子慰劳一下呢……
李项不止请了他们,还请了几位家臣好友一起,有的是朝中之人有的不是,无论如何,都是二人眼生的面孔。他们倒是与李项熟络得很,聊得热火朝天,不时还朗声大笑、比比划划。
与此同时,某间暖房之中。异域美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和服饰,才站起身来走向了门口迎接自己的仆从那边。
这是个如同猫儿一般的人,带着点点惆怅,让人猜不透心思。烛火昏黄,美人在路过圆桌的时候熄去了那仅存的一点光亮,踩着一串串轻轻铃声缓步迈出了房间的门槛。
门外已经横有一条软毯铺成的小路,伶人毫不见怪地踏了上去,顺着它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大堂那片璀璨到让人眩晕的光亮。
准备这条略显奢靡的小道不是毫无理由。这位舞伶习惯赤脚行动,若是令其像他们一般踩着石板土路过去,脏不脏的问题暂且不谈,这双玉足必定逃不开个受伤破皮的下场。不用伶人开口,李项就清楚坚决不能如此怠慢,必须得做出什么措施来避免这个令他痛心的不幸之事发生。
而温辰的所在之处就紧挨着伶人经过的小道。从那个地方,正好能看到堂中的景象,又能监视通向后院的道路。他躲在假山石和绿树灌木之间,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个伶人和他身后的几个李家仆从由远及近。礼乐的队伍在不久之前已经进去了屋里,看那乐器和打扮有些像是大陆西南的乌塔尔族,不论男女都衣着清凉,给他的感觉就像除了重点部位哪儿都露着,面容倒是藏在垂纱之后的。乌塔尔族一向与关内交好,而且并不好战,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不会被雇来生事,要谨慎一些……才行……?
温辰拼了老命挤了几下眼睛,才继续盯着那个几乎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人。
等会儿……这不对啊……面相确实不同,气质也与他见过的有异,再加上那身材凹凸有致、曼妙无比,着实不似一个……但那双眼睛跟冷青也太像了吧!!总不能……总不能冷青本就是个女人?!这么多人都称他“三爷”,难道就没谁发现?!
那人未曾注意到他,带着空灵的铃响渐渐走得远了、进入大堂之中。温辰愣了半晌,鬼迷心窍地跟着跳到了堂外的露台上面,紧贴着墙边往里望去。此时,仆人们都在里头忙活,外面没有几个守着,他这做贼似得的动静也就没被察觉。他的喉头上下一动,又缓缓地抬起手去将遮面摘了。
“什么人?!”
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仆人发现了他,他没有慌乱,而是立刻抱拳施了个礼,低声跟对方解释:“在下是王爷的护卫,奉命在外便装守备,还请见谅。”
“哦,原来是护卫大人,您辛苦。”家仆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回了一礼抬腿走了。
还好没将夜行衣穿在身上。黑布遮面一摘,他的装扮跟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不会过分地引人生疑,再加上他生得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面貌,这才让他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次危机。
这么做危不危险,危险,他心里清楚得很,但他就是想再看上片刻,哪怕一眼也好。
“王爷,这便是下官请来的舞姬,希望您能喜欢。”
希望我能喜欢?这是什么意思,这支队伍是他找来给自己的?
这时,只见那高髻丽人弯下了细腰,对端坐于主位的那人翩翩地行了乌塔尔族的礼节:“小女阿若拉,给各位献丑了。”
……女声?他耳朵坏了?怎么会是女声?温辰只觉得自头顶而下遭了一道惊天霹雳,接着,就见这支伶人队伍摆好了架势,欢快的乐声也响了起来。
温辰已经彻底傻眼。堂内明如白昼,将那过分令人遐想的身姿尽数送进了他的眼底。金铃合着鼓声,鼓声又应着丝竹笙箫,若是换做平常的他,绝对会为了吵到头痛在心里暗暗抱怨,但是夜,他却只觉得这般的异域风情是多么美好。
他只听说了冷青善乐,却未曾听闻他又能舞。他对这些明明没有半分的兴趣,但此时的目光却擅自黏在了那人的身上唇角,跟着那些的摇摆起落一道荡漾。那人每一旋转,便有两条玉脂长腿在裤管的开衩底下暴露出来,映和着灯烛流淌柔光。那手腕与上头的环环饰物一比怎么就那样纤细,感觉自己一手能握住两个。这般的细弱的胳膊,不得跟花枝似得,略一用力就得折成两半?以后可得注意一点,别一不小心就把他弄伤了哪里。
乌塔尔族人喜细链流苏,身上戴的越是繁杂便代表越是美好。冷青身上也不例外,脖颈、四肢、腰腹,就连发髻和面纱上头都编织着精巧的银链流苏。他动上一动,簌簌之声便会轻响一片。饰物多,舞蹈里面的抖胯、旋转便多。只是戴着不够,还要让它们动起来、响起来,这些装饰是否舞得漂亮、响得动听,跟舞者技巧的好坏直接挂钩。温辰不知道这么多讲究,他只是觉得这人抖得他心头痒痒,他若再胆大一点,定要把对方抓到自己面前,定睛看着他究竟是如何作出了那般难以置信的动作。
要是舞姬都有这水准容貌,他说不定……等等,舞姬?他眯了一眯眼睛。
他在认真思考。为什么一向不屑这些的自己忽然对这种画面感了兴趣?女子的乐舞他见过不少,也从未有过什么特殊的感觉,属于门道不懂、赏之无味,如今目不转睛地盯着去看,是因为深知那张面纱底下是个男人,而他没见过男人跳舞……啊……?
对啊,那是个男人!!!他没有胸脯、身子也要比眼下要更加匀称结实,呈现这样的姿态应当是易容缩骨所致。男子怎可作此打扮起舞悦人!!!不像话、不得体!!!男……男装……男装的他跳起这种舞蹈应该更加好吧,毕竟看着顺眼……
啊!!!快打住!!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怪东西啊……!!!他背过身去,用吓到周围仆人的力道猛拍了两下脸颊、又张口调了调息,才转回过来继续欣……呃,观察。
他完全忘了冷青本不该出现在此,而且还是这般隐藏了身份的冷青。
宴会的气氛持续走高,他却像听不见那些叫好之声一般,只是单纯地凝望着窗棂里头轻巧跃动的那个身影。也许……此时的入迷也与他的心境有关?身份地位都远离了他,肩上没有那份名为“亲王”的重压,所以,他才可以毫无负担地矗立此处、全情看着。他不过一介平凡武夫,在某个夜里遇到了一个境遇相似、身世飘摇的可怜伶人,惺惺相惜里面……似乎还混杂着一丝别的什么。
此情此景宛如一点星火,落入了他这片不见光亮的浓夜之中。
堂里是沸腾明亮,堂外是幽静昏暗,他却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自己正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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