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棠瑜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知道。”另一道声音略显沉重。
“我听说她睡了近二十年。”
四周又突然安静下来,棠瑜似乎听见身侧传来微弱的水声,而她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柔和的水床之上,随着缓慢柔软的波浪微微起伏。
“是啊,我很……想她。”
棠瑜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她被救了。那方才听见的声音,只是一场梦还是谁的记忆……她直起身,随后察觉自己浑身酸疼,仿佛整个人被打散重组。
不对劲,棠瑜垂头看着盖在身上的被褥,这不是玉宣门的花色。
她掀开帘子走下床,细细打量她所在的房间。屋子明亮宽敞,床榻几案镜架一应俱全,温暖耀眼的阳光透过海棠纹花窗落在地上,棠瑜甚至瞧见在光束中飘荡的细小灰尘。
棠瑜走出房间,屋外的庭院被打理得十分整洁,四周栽植种类各异的秀丽的花。而院中还生长了一棵生机勃勃的海棠树,只是如今恰逢初夏,树上的海棠花盛开得零零散散,倒是地上铺满花瓣。
“这到底是哪里?”棠瑜扶着门自言自语。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瞧见了师水月的身影,那师水月如今在何处,春枝的状况又是如何。
“你终于醒了。”
棠瑜闻声看去,却发现‘师水月’穿着元山派的衣服朝她走来。但瞧见人无事棠瑜便放下了心,她扬起笑,“师……”
“我是师明月,元山派的弟子。”来者猜到棠瑜要说什么,出声打断了她。
棠瑜顿住半瞬,随后垂眸道:“抱歉师姑娘,是我认错了人。”
“我是师水月的双生姐姐,认错也是常态。”师明月笑着摇摇头,她将一套衣服递给棠瑜,“前日急着上药,让你穿了我的旧衣。这是新为棠姑娘准备的。”
前日……棠瑜捕捉到师明月话中的关键词,看来她昏睡了许久。
“那师姑娘可有在林中瞧见其他两名女子?”
师明月摇摇头,“我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或许她们离开林子了……”
棠瑜垂下眼帘,随后她抬头朝师明月道谢,“还是多谢师姑娘将我带回元山派疗伤。”
“伏鬼救人本就是我们的责任。”师明月轻笑道,“门主听闻你与那名叫蛇闾的邪魔交过手,所以想找你询问些消息。”
同是铲除邪魔的门派,棠瑜自然不会吝啬,她答应师明月后便回到屋内换衣裳。
只是她很在意的一点是,师明月在回答她的问题时太过果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就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也早已想好该如何回应。师明月或许见过水月和春枝,若是如此,她为何要隐瞒……
棠瑜跟在师明月的身后去见元山派的门主,只是她渐渐发现师明月领她去的地方不似前堂,反而更像是某个后花园,一路上她都能瞧见繁茂的海棠、桃花树和蔷薇。
“门主,我已将棠姑娘带来。”师明月垂头弯腰对坐在亭中的男子道。
而棠瑜此时却站在师明月身后不敢再上前。是她几日前在玉宣门瞧见的男子,是与温孤越十分相似的男子……
“明月,你先下去吧。”
棠瑜身子愈发僵硬,就连声音……就连声音都与温孤越有八分像。
师明月离开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棠瑜和独孤虞两人。微风拂来,棠瑜能闻见空中飘着的花香与极淡极淡的木质香。可就是这么一缕木质香,直接让她心惊得迈不开步子。
他和温孤越实在太像……容貌、声音、气息。
可独孤虞的声音比温孤越温柔许多,“棠姑娘?”
棠瑜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脚朝亭内走去,她站在独孤虞的不远处,垂头轻声道:“独孤门主想问何事,棠瑜定会知无不尽,尽无不言。”
独孤虞轻笑,他语气柔和道:“不必紧张,坐下吧。”
棠瑜抬头悄悄看向他。他眼前仍然蒙着一层白纱,似乎真的难以视物。她在他的对面坐下,垂眸瞧见桌上摆了一副棋盘,两侧放着黑白棋子。
“棠姑娘,要试着陪我这个瞎子下盘棋吗?”
独孤虞的神情温和又诚恳,棠瑜一时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好。”
“棠姑娘选黑棋白棋?”
熟悉的对话在耳边响起,棠瑜原本伸向白子的手瞬时顿住,她转而移向黑子,“我选黑棋。”
独孤虞嘴角的笑意更甚,“好。”
棠瑜并不了解独孤虞的棋艺,再加上他目不能视,她下棋时还是保留三分。可也不知独孤虞是如何发觉她的顾虑,他轻声道:“棠姑娘,我能听声辨棋。”
“抱歉,我只是……”
独孤虞打断她,“没关系,棠姑娘愿意陪我下棋我已十分欢喜。”
“我门下那些弟子,也是有趣。他们有时会换掉棋子位置,但他们不知晓,瞎子的耳朵最好使了。”独孤虞笑着摇摇头。
棠瑜被独孤虞的话逗笑,心中原本的紧张感终于消散一些,“那说明独孤门主为人亲和。”
“是吗,那棠姑娘现在感觉可好?”
棠瑜点点头,但意识到独孤虞瞧不见她的动作后又连忙道:“多谢独孤门主,好多了。”
独孤虞的手指苍白似雪,白子被他捏在手上都黯然失色。
“棠姑娘是什么时候碰见那邪魔的?”
棠瑜想到她昏迷了一日一夜,“大抵是两日前的傍晚。”
独孤虞面上的笑意渐渐隐下,“棠姑娘如何遇见他的?”
棠瑜想到山洞中的场面,心情瞬时沉下来,“他知晓我的下落,控制了那些村民。”
“他可有触碰棠姑娘?”
独孤虞每问一句,棠瑜的脸色便苍白一分,“有……”
独孤虞的声音变了调,“他触碰了哪些位置,又是如何触碰的?”
“他触碰了……”
棠瑜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山洞中的场面,她觉得她的心脏此时被一只手紧紧捏住,疼痛得让她一时间喘不上气。她并不是不在意蛇闾的那个吻,只是在她回忆中,比吻更可怕的是山洞中死去的那条人命……
她可以当作她被一条疯狗咬了,但是她不能忘却无辜丧命的村民。
棠瑜握着黑子的手突然僵住,紧接着黑子突然从手指中滑落,掉在棋盘之中打乱了棋子的位置。
独孤虞终于察觉到棠瑜的不对劲,他连忙出声解释:“我只是担忧那邪魔在你身上下毒抑或是下咒,但若是让棠姑娘想起不美妙之事……都是我的错。”
棠瑜面上失了血色,她摇摇头,“无事,独孤门主继续问吧。”
“棠姑娘还是先回屋好好休养,这事也不急这一时。”
棠瑜起身朝独孤虞告辞,但转身离开前,她忽然道:“独孤门主可否告知玉宣门我如今在元山派?我怕她们会担心……”
独孤虞抬头看向棠瑜,嘴角扬起温和的笑,“当然。”
棠瑜背对着独孤虞离开时,仍然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就在要转角时,棠瑜忽然回头瞧了眼独孤虞,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她甚至瞧见独孤虞对她点头致意。
棠瑜心头漫起一股诡异之感,可是她却不明白这抹诡异源于何处。
方才相处下来,她发觉独孤虞和温孤越分明不是一人。人什么都能假装出来,但是习惯与细节却难以改变。光是下棋,独孤虞与温孤越便有极大不同。
所以她心中产生的不安和诡异还是因为那相似的脸吗……
……
师明月许是怕棠瑜无聊,送了许多书籍到她的屋子里。既有民间流行的话本子,也有关于伏鬼练气的秘籍。只是可惜棠瑜如今仍然有许多字不认识,这些书籍看得她有些疲倦。
于是棠瑜便早早熄了灯回到床上休息。她得早点养好身子回到玉宣门,不然春枝几人一定会担忧至极。但是她现在也不知道春枝和水月的情况……
房间的熏香安神,棠瑜的困意来得迅速,她听着屋外的蝉鸣声便入了眠。
夏夜的晚风透过窗隙将凉意送入棠瑜的房内,院内的蝉鸣声也越发轻微。月光将人影映照在窗户之上,紧接着一道黑雾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棠瑜的屋内。
它很快便来到棠瑜的床边,可是它也只敢待在床边,不能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而独孤虞推开门走到棠瑜身边,他坐在床侧静静看着棠瑜的睡颜。
独孤虞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疼。
那人格外恼怒蛇闾的所作所为,他迫不及待地让他将棠瑜带去北境。他知道蛇闾一定还会有所举动,绝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棠瑜,但他定不能让蛇闾得逞。
独孤虞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触上棠瑜的眉眼,“怎么办呢……”
而那团黑雾瞧见独孤虞有了动作,也动作轻缓地缠上棠瑜的脚踝。
“棠瑜,我是懦弱的人,我反抗不了他。”
他的手指顺着棠瑜的脸颊轻柔地下滑,“我也很讨厌蛇闾。我一想到他触碰了你,我觉得心口比被温孤越折磨时还要疼痛。”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触碰了哪里,我帮你擦掉。”
黑雾顺着脚踝缓缓向上缠绕,最终停在棠瑜的手指之上。在外人看来,便是一团黑雾将棠瑜的手紧紧裹住。
“棠瑜,他触碰了哪里?”独孤虞缓缓低头,他离棠瑜越来越近。
他的手指在棠瑜唇瓣徘徊,却不敢真的伸手触碰,“他有触碰这里吗?”
“怎么办,那些憎恨的情绪都快要填满我的心口了。”
独孤虞离棠瑜越来越近,就在两片柔软即将触上时,他突然顿住身子。
“我到底在做什么……”
独孤虞起身匆匆离开棠瑜的房间,而那团黑雾也恋恋不舍地松开棠瑜。
“我一定是疯了。怎么能让那些情绪操控……”
师明月从头到尾都是好人,独孤虞目前是很痛苦的好人。
等独孤虞彻底黑化了,温孤越也就从冰棺里出来了。
目前他还在北境的冰棺里躺着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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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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