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慈善晚宴，顾名思义，为了保护环境，守卫蓝天而举办。
出席的人多是江城本地富商和一些小有名气的明星，通过拍卖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觥筹交错间，将募集的善款用于环境保护。
对有钱人来说，今晚，是赚取名声的时刻，更是商业洽谈的好机会。
晚宴设在江城最负盛名的瀚海临江酒店，夜色作点缀，芜雨江作飘带，俨然一座漂浮在江面上的水晶宫殿。
纪林越挑选的礼服是一条香槟色缎面长裙，是最简单也最不容易出错的款式。面料非常有质感，触感冰凉丝滑，没有任何多余的亮片或绣花装饰，仅仅依靠流畅的线条和布料本身透着的细腻光泽便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
她不过是作为秘书陪同周屹川出席，不敢选太喧宾夺主的款式，连耳饰和项链也没戴。
在这种场合，戴假的会被人一眼识破，戴真的万一丢了她赔不起，便索性不要。
但不得不说，周屹川选择的店子，即使是一条素色长裙，也美得不可方物。
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试穿的时候，依然有被小小惊艳到。现在换好衣服，镜子里的人和她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老贺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她最后检查了一遍，拿上手包飞快出门。
打开车门，才看到周屹川也在车上。
“周总好。”
周屹川闻声抬眼，轻轻颔首。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他今天竟然也选了一套香槟色的西装，银色暗纹在车厢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配合他周身的气质，更添了几分矜贵的优雅。
纪林越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瞬间脚趾抠地。老贺也不说一声，和老板撞色系出席活动，就像穿着情侣装出去秀恩爱的小两口，这也太……
“上来吧，快迟到了。”
快迟到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换衣服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坐上车。
**
纪林越跟在周屹川身后，在红毯区签了到，亦步亦趋，像个沉默的影子，随着他踏入这片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宴会在临江酒店最大的宴会厅举办，说是晚宴，却只是晚上的聚会，没有正式晚餐。
堪比双开门冰箱大小的水晶吊灯垂在厅中/央，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空气里，是各色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甜腻至极，呛鼻至极，她忍了又忍，才没有一进门就狂打喷嚏。
盛装出席的男男女女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低声交谈，时不时发出一些笑声，不尖锐，刚刚好让在场的其他人能听到他们聊得有多投契。
这样的场面，纪林越只在影视剧里见过。
她识得的奢侈品品牌不多，这种场合，也没人穿个硕大的品牌logo在身上。但衣服的面料质感、珠宝首饰的绚烂火彩，这些不会骗人。随随便便一个物品，都能抵得上周边城市一套房。
在场的人，除了工作人员，没有一个和她一样需要为绩效和房租发愁。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阶级的差距。
如此赤/裸裸的差距。
像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梗在面前，看上去只要努努力就能飞跃过去，但稍有不慎，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和她小心翼翼，努力挺直背脊，收敛下颌，尽量让自己变成透明人的格格不入不同。
周屹川显然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他步履从容姿态优雅，顶着别人的注目也毫无感觉，一路笔直往自己的位置而去，几乎从不驻足深谈。
瀚和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但瀚海集团确实江城实打实的大企业，瀚海集团大股东的长子，主办方安排席位自然不敢怠慢。周屹川的席位在宴会最里面，只不过同席的几位……
看着年纪相仿、打扮精致的年轻女性和她们身旁长辈看似随意却带着衡量意味的扫视，一个念头倏地在纪林越脑海中响起。
几乎让她哑然失笑。
莫怪她穷人思维，这场面，真是像极了相亲。
她要是周屹川，被对面几对母女评估货物一般上下审视，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比周屹川处境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咕噜！”
纪林越瞬间僵住，胃部隐隐传来的痉挛，彰显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肠鸣。手上动作比脑子里的羞愤尴尬还要快，她立刻侧身捂住肚子，仿佛这样就能堵住肚子里传来的造/反声。
周屹川掀起眼皮看着她：“晚上没吃饭？”
她摇摇头：“没吃。”
吃了就穿不了这条裙子了。
这条缎面长裙，十分修身，八分的身材能给你整出十分的效果。但是相对的，四分的身材也能给你弄出两分的效果。
她但凡多吃点，小肚子鼓起来就不好看了。
所以她晚上啥也没吃。
但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还能有当场打鼓这一遭。
来这参加晚宴的没一个人是为了吃饭，桌上只放了鲜花、水果和香槟。
她探头看了一眼，水果是桑葚和石榴，刚才进门的时候有听人提起，这次晚宴的水果是与政府接洽好的助农活动。说是瀚海吴总牵的线，是政企合作的典范。想必江城西边那块地，最后又要被瀚海集团内定了。
当时她不以为意，现在只能看着席上的助农水果干瞪眼。
不管是桑葚还是石榴，哪个她都吃不了。万一把水果汁溅到衣服上，都不知道要几个月工资才赔得起。
周屹川像是知道她的顾虑，又或者他怕她不争气的肚子给他丢人，总归是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有甜品区，你实在饿了可以去吃点小蛋糕垫垫肚子。”
“好的。”
饿不饿的倒是其次，能光明正大溜号她是一万个开心。
**
根据周屹川的指示，她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甜品区。
而且甜品区就只有她一个人，乐得轻松自在。
她绕着方桌走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块最小，最不易掉渣的小蛋糕，囫囵吃了半块，空落落的胃总算安生了。
到底是陪老板来的，她不敢离得太远，便找了个能瞥见主桌方向的廊柱，躲在暗处，一边拿出手机摸鱼，一边留意着周屹川那边的动静。
她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位女士在坐在了周屹川旁边的空位上。
女士长得还算标致，黑发高高盘起，露出优雅的天鹅颈，颈上是闪耀明艳的绿翡翠，衬得她整个人十分高贵典雅。
周屹川像个木头人，头不偏不倚，即使人家屈身和他交谈，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也依然面不改色。
女士说十句，他顶多回一句。
估计这一句，都是出于自身修养。
纪林越看得想笑。
之前她还不认识周屹川的时候，都是他看她相亲的笑话。现在风吹轮流转，终于轮到她暗中观察了！
只可惜，这个周屹川压根不记得搅黄她相亲一事。
这令她的畅快/感多少有些大打折扣。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不知道一下收了多少条消息。这种连环call，她不用看就知道，是小宇。
【瀚和小宇：怎么样怎么样？】
【瀚和小宇：上流社会的晚宴是不是金光闪闪？】
【瀚和小宇：帅哥美女如云？】
【瀚和小宇：有没有照片！】
【瀚和小宇：让我们乡巴佬也见见世面。】
纪林越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打字飞快：
【金光闪闪是真的，美女如云也是真的，帅哥……暂时没看见。】
【瀚和小宇：你不要以周总为参照对象。否则，这个世界就没有帅哥了！】
【瀚和小宇：说真的，这晚宴上大家都干嘛呢？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举牌子，五百万五百万的加价？】
【拍卖还没开始。目前嘛，只看到有钱人也让逃不过相亲的命运，令人窒息~】
发完消息，她再抬头看向主桌时，却发现周屹川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心里一紧，再顾不上小宇的回信，立刻站直身体在宴会四周踱步，一寸一寸搜寻周屹川的身影。
作为秘书，把老板跟丢了。
她这工作失职，都够得上扣一个季度绩效了。
人群密集的宴会厅里没有，她便去酒店的园林里寻。
没有找到周屹川，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几位穿着讲究的男士，一看就非富即贵，嘴里的话却或多或少有些酸意。
“今天主桌上的，是周家大少爷？”
“可不是吗？”
“不是说，周家大少爷都被流放到小公司去了，怎么还能坐主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大少爷最近风头正盛。听说最近瀚海集团里的人都在讨论他，只怕这风向有变呢。”
“你是说，他们在给大少爷造势？”那人顿了顿又道，“其实说起来，要我是周老爷子，我选继承人也要选大少爷，小少爷实在是……”
“啧啧，实力要啥用？还是得看出身！大少爷能力是有，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吴总也不会同意的。”
……
这些有钱人，也不过凡人一个，喜欢在背后讨论八卦。瀚海集团的人最近确实都在讨论周屹川，但那是因为她拍的那段短片。
纪林越脚步顿住，全身血液倒流。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周屹川看到短片之后那句意味不明的“周逸轩要闹心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难怪当时他没有苛责她，反而露出那种近乎玩味的神情。
他何止不在意，简直就是乐见其成。
他什么都没干，只一次意外曝光，轻而易举将自己推到了舆论中心。不，说不定，这次舆论就有他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今他的风头直接压到集团周年庆头上去，不仅可以有效打击周家小少爷的气焰，也是在集团内部和外界直接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寒意顺着纪林越的后背慢慢爬升，夜风拂过，裸/露的胳膊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周屹川这个人，就像冰川上的瓯穴，表面看着不过普通一个圆形坑穴，底下是深不可测，长达数十米的竖井。
她之前的小聪明和试探，在他眼中根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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