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林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赵天身上。
他很健谈，听说她喜欢摄影，就大谈他四处周游采风的故事，中间偶尔穿插几个由甲方引起的荒诞趣事。他对西餐也颇有研究，纪林越点的七分熟牛排，他自己则点的三分熟牛排，切开之后，嫩红的汁水溢出来，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
纪林越不喜生食，只看了一眼没说话。对方察觉到她皱眉，笑着解释：“这家牛肉品质很不错，这样的程度刚刚好可以体会到牛排的鲜嫩多汁。对你们这种不怎么吃牛排的人来说，确实会有些难以接受。”
“你们”。
她挑了下眉，不着痕迹地轻轻一笑。
如果她是一个足够钝感力的人，如果没有身后那道灼灼逼人的视线，今晚本来勉强称得上是一次完美的相亲。
但事情已经发生，神秘男人的话像魔咒反复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如坐针毡。想了想，纪林越咽下嘴里的牛肉，忍不住开口试探：“你刚才说，‘你们’……除了我，还有谁是不怎么吃牛排的？”
赵天被她的话问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自然。
“查岗？新官上任是不是都有三把火啊？”
两人只不过是被软件推到一起才约出来见面，以后怎么发展，还要看两人相处融洽与否，是否都有进一步了解的意愿。
他这种玩笑话，开早了，显得人十分轻浮。
“他人品不行。”
神秘男人对赵天的评价一闪而过。
之前因着咖啡厅的事情，她已经对他说的话将信将疑，现在更是信了七分。
“没有，我们才第一天见面，哪有那么快。”她压下心底的不适，继续试探，“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再说，你这年纪，谈过几个女朋友很正常。”
“确实。”赵天顺着她的话，一下将话题跳转到情感频道，“男人多谈几个女朋友其实对女生也好，这样他懂得多，不会跟你吵架。即使吵架了，也知道怎么来哄你。不是我说，男人初恋的时候，都是傻木头，跟这种人谈恋爱，是要吃苦的。”
他的观点，纪林越不敢苟同。
在她看来，如果真爱对方，就会打心底里想要对方开心。当你全心全意地关注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呢？技巧不过是锦上添花，真心才是无价之宝。
两人谈到这里，她已经可以确认自己不会和对方有进一步发展。比起对方的爱情观和恋爱史，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他是不是像那个神秘男人说的那样，有一个白月光。
在引导之前，她努努嘴，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咱们后座是不是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们？”
“好像还真是。他是你前男友？不对啊，资料上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
两人果然不认识。
那个男人又是从何处知道王竞驰和赵天的资料的，他说的这些连资料上都没有。除非，他是交友软件公司的内部人员，可以看到用户公开信息之外的资料。
“我还以为是你朋友呢，看来他只是羡慕我们有伴一起吃饭。你刚才说，谈过多次恋爱的男人吃香，那你呢，最长的一段感情有多久，你从中吸取到了哪些教训？”
“你这是送命题啊。”赵天咀嚼着纪林越的话，嘴上推三阻四的不愿意说，又装作受不了她软磨硬泡的追问，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东一嘴西一嘴的滔滔不绝，“谈的最久的也就三年，那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感情最纯粹，就是两个人看对眼了，不像现在，动不动就谈钱谈房子。她是学芭蕾的，气质特别好。”
“哇，那肯定特别漂亮，你追她的时候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那可不，她可是系花。我勤工俭学，吃了一个月泡面，就为了攒钱给她买喜欢的项链。每天早上都帮她买早餐，还要准备她们整个宿舍的零食。”在纪林越的诱哄下，赵天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这时候，和纪林越能不能成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相亲对象而已，谁还能见一眼就私定终身？但她是个绝佳的倾诉搭子，让人莫名的有股成就感。
于是，他继续说：“结果毕业之后，她拿了个国外舞团的offer，一声不吭就走了。说什么追求梦想，呵，都是借口。难道她还能跳一辈子舞不成？还不是迟早要嫁人的！说白了，就是嫌刚毕业的我一穷二白，过不了苦日子罢了。后来我一个人在江城打拼，赚了点小钱，买了车和房子，以后的女朋友都不会跟我过苦日子。你说，这算不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纪林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赵天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前两年同学聚会，听人说她在国外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为了绿卡找个老外匆匆嫁了，结果生了个孩子之后又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国外讨生活。她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干，连蛋炒饭都不会做。现在也只能教别人家的孩子跳舞，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孩子爸爸在接送，谁知道……”
赵天越说越激动，他的话可信度不高，里面还夹杂着对这位前女友身材和私生活的隐晦评价，她光是听着都觉得脏了耳朵。
“赵先生。”纪林越眼底满是厌恶，她放下手中刀叉，打断赵天自以为是的深情控诉，“你的这些话，全是主观臆测。一个优秀的男人，不会在分手之后肆意诋毁自己的前任。”
“你认识林薇？”
“不认识。”
“那你凭什么说我诋毁她？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事实，是她嫌贫爱富，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诋毁她……”
“凭我有成年人的判断力和是非观。你口中的事实，不过是对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进行最恶意的揣测和最不堪的侮辱。就因为她甩了你，所以她追求梦想是错，婚姻不幸是错，努力赚钱给自己和孩子更好的生活更是错。因为在你眼里，她呼吸都是错的。”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赵天被她怼得气血直冲脑袋顶上，他猛地站起身子，椅子向后滑/动，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他伸出手，食指指着纪林越，“要不是看你照片温婉贤淑的模样，我也不会好心带你出来吃这么贵的餐厅，还跟你分享我的经历，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我看你和林薇就是一种货色，虚荣又自以为是。仗着自己的好皮囊，就想卖个好价钱……”
“你侮辱谁呢？一顿破饭而已，谁吃不起了？我前几天还请人喝了三百块的咖啡，你当我真稀罕你这一顿吗？”纪林越也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声音平静但字字诛心，显得对面更像个不讲理的疯子。她说，“谁知道你今天请我吃了饭，下次会不会跟别人说，有个女的贪慕虚荣，不请高档餐厅根本约不出来。你的故事，还是留给能欣赏你这种表演型人格的人吧。”
当着餐厅所有人的面，被一个女人这么下面子，赵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索性破罐破摔，冲上前想要教训纪林越。
纪林越也不是吃素的，急忙后退几步，嘴里还不放松，继续骂道：“你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够难看的，怪不得林薇要跑。该不会还有打女人的习惯吧？”
放开了骂人的纪林越十分有攻击力，她的话就像浇在火上的汽油，赵天被她激得完全丧失了理智，扬手就朝纪林越挥过来。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赵天扬手的瞬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原因，她偏头瞟过后方那个一直沉默盯紧他们的男人，他竟然在第一时间放下水杯站起身来了。
更多余的动作，纪林越来不及观察，赵天已经逼近。她眼神一凛迅速后退两步，同时飞快捡起桌上餐刀对准对方。放任自我的时候，她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否则，也不会被人从公司里踢出去。今天她刚好学了向意涵的约会装扮，如果对方敢对他动手，手上的餐刀用作防卫恐吓，脚下的高跟鞋可是不会留情势必要将对方踩到哭着求饶。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一道身影比赵天的速度更快，就像是早已等候多时，只等一个动手的借口。他丝滑地接入两人之间，一只手制住赵天挥舞的手臂，对方便再也挣扎不能了。
“啊！”赵天疼得脸上肌肉扭曲成一团，却拿对面的男人毫无办法。
在餐厅工作人员上来劝阻，甚至报警之前，男人将赵天狠狠掼到一边，不容置疑地冷声呵斥：“道歉！”
“你是谁啊你？”
“赵天，你的工作室价高效率慢，在市场上没有任何竞争力，全靠溜须拍马才能从别人指缝里讨口肉吃。你猜，周家要是知道这样一个人承接了他们重要生意，会不会怕被舆论裹挟，惹/火上身，决定换个安分一点的合作对象？”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到底是什么人？”赵天犹自嘴硬，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眼底惊慌一闪而过。
男人并不回答，只是挡在纪林越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歉，然后滚。”
声音平稳，上位者的气势迫人。
他的个子很高，即使一米六八的纪林越今天穿了高跟鞋，男人还是足足高出她大半个头。
赵天脸色惨白，死死瞪着面前跟他作对的男人，又惊又怒。最后终于通过他的威胁，从脑海中搜罗出一个跟他有三分相像的人影。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周家”。让他彻底慌了神。周家少爷说过，他有个手段凌厉的大哥，得罪他的人绝无好下场。
他瞳孔骤缩，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是周……”
“还不道歉？”男人打断他，语气平静，但更像是最后通牒。
“纪小姐，对不起。我刚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还认识……”赵天瞟一眼面前男人的眼色，嘴边的话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一边鞠躬一边快速直奔主题，“刚才是我嘴臭，我该死，希望你别介意。账单我还是会结，你放心吃。我这就滚，这就滚！”
说完，赵天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不敢再看面前两人一眼，在众人的目送下落荒而逃。
闹剧收场，餐厅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平息，一旁的工作人员也松了口气。
纪林越站在原地，将手上餐刀扔回餐桌，动作潇洒，姿态随意。
“表带接上了？”
她第一句话，不是问他的名字，也不是问他为什么帮她为什么知道赵天的底细，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喉结滚动，沉默几秒才轻声回应：“嗯。”
“哦，刚才谢了。”说完，她绕过他，重新坐下，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开始专心品尝桌上尚未凉透的美食。
赵天虽然人品不行，但是不得不说，他对美食的研究不错，推荐的几道菜式，都很合她的口味。
她吃得专注，完全无视身边站着的男人，
正待他要离开，她才突然开了口：“你认识向意涵吗？”
男人身子一震，快速回复：“不认识。”
之后不等纪林越再问，快步离开了餐厅。
纪林越恶狠狠地切下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又跑？
下一次，她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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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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