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妍休息了半日，恢复不少精神。
掀开车帘，她发现车队周围多了穿着统一制式的卫兵，负责护送的修士们互相攀谈，脸上是难得的轻松神色。
问过连猩才知道，他们已经抵达了澜汐城的地界。
“殿下醒了。”连猩坐在车辕上，掀开车帘笑道，“快出来看看。”
黎昭妍走到车厢外，忍不住眯起眼。
四周一片明晃晃的光亮，亮得刺眼。天空与水面澄澈如洗，水天相接处，澄净得仿佛两面相互映照的明镜。
两人并肩站在车辕上，观赏着眼前这奇异的风光。
不远处，顾衡御剑飞行，在队伍前方引路。四周尽是绵延的水泽，道路反倒显得细窄，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黑色锁链。
他们的队伍并不孤单，周围还有其他车队同行。从宗门服饰分辨，有两三支是来自别的宗门。
看来澜汐城的繁华，远胜黎山。
“我们也换上宗门的衣服吧！”黎昭妍提议。
她注意到前方的顾衡和沈青岚都已经穿上了宗门服。
“殿下的衣服已经备好。”连猩淡淡道：“我的……似乎弄丢了。”
黎昭妍回到车厢，果然看见角落整齐摆放的衣物，她利落地换上，简单绑了个发髻后再度钻出来。
“你的在这里，快点，你也换上。”
连猩看到她手里的衣裳，怔了一瞬。
那日顾衡道谢后便将衣裳归还，他当时心情不佳，随手一扔，后来便找不到了。
没想到被她悄悄收起。
此刻见黎昭妍将幽蓝色的宗门服递过来，连猩眉心微蹙：
“我不穿旁人穿过的衣裳，嫌脏。”
黎昭妍拍了拍，“不脏！我用术法仔细清理过。你不穿，旁人怎知道你是九霄剑宗的弟子。”
少年垂下眼帘，手指抚过整齐的布料，那双碧绿的瞳微微一抬，“我穿上，也没人会真觉得我是修士吧。”
黎昭妍不解：“这本就是宗门的服饰，你穿上便代表宗门弟子身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连猩一顿，随即弯起唇角，“殿下身份尊贵，穿上这衣裳，自然是像，我就不同了。”
“少胡说八道，快点穿上。”
他终于慢吞吞地将衣裳披在身上。
幽蓝色的布料衬得他身形更为修长，衣袖宽大，掩不住少年骨子里的锋锐。若只看外形，并不突兀。
然而，与顾衡凛然的剑修风骨不同，连猩同样的制式穿在身上，却生出一股阴冷矜贵，那股与生俱来的妖异气息并未被掩去，反因衣裳的衬托，更显张扬。
他微微垂下绿眸，“殿下觉得……我穿这衣裳好看吗？”
黎昭妍点头：“好看，很适合你。”
连猩忽然笑了，“那就好，我为殿下才穿的，殿下喜欢就行。”
黎昭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环顾四周，“主城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城市的影子？”
“再等等，殿下自己看吧。”连猩站在她身侧，语气随意。
两人贴得太近，她生出一种奇妙的亲密错觉，仿佛他总是这般迁就着她，处处顺着她的心意。
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止一次了。黎昭妍忍不住偷偷瞥向他，却发现少年目光悠远，正凝视着天际，并未看她。她又想，或许这只是他的本性使然？生来黏人？
又行了半日，眼前出现了一座座浮岛。远远的看去，像是一枚枚镶嵌在水面的碧螺。
随着越来越近，发现此岛并不小，楼阁林立，水域间是穿行的船只。
一眼看过去，街上人来人往，有衣袂翩然的修士，也有大声叫卖的妖修。
黎昭妍看得入神，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落下一个身影。顾衡来到她身边，目光随着她一同扫过街市，低声道：“若都能如此，世上便能太平了。”
黎昭妍讶然看向他，却见顾衡神色郑重，满脸修士的清正。
她以为妖族才能更多的体会到这种事情的不易，没想到他也会对这样的景象有所感。
她轻声道：“若我们黎山也能这样繁盛就好了……”
顾衡看向她，“修士与妖族能以利益往来，建立信任，能避免许多争端。”
“利益往来？”连猩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不过是换了一种更体面的枷锁。”
顾衡眉头一皱，同为宗门弟子，他非但没因为宗门收下他心怀感激，言辞里竟还藏着这样锋锐的敌意。
气氛微僵。
黎昭妍本能不赞同，却也没有反驳，只继续观察。
忽然，一个巨大无比的主岛出现在眼前。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澜汐城是水上浮城。
队伍到城门开始排队。
周围像他们这样运送队伍还有不少，沈青岚甚至还认识几人，上前去打招呼。
卫兵清点货箱后，声音冷硬：“特级灵卵呢？”
顾衡拱手，神色镇定：“抱歉，途中遗失。”
黎昭妍皱眉。她记得师父的叮嘱，顾衡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卫兵并未追问，只挥手让他们进入。沈青岚凑上来，兴奋道：“你们听说了吗？继承人失踪，全城都在找人！连悬赏都贴出来了！”
“继承人？”黎昭妍怔了怔。
“是啊，城主最宠的灵侍的孩子。传言他为了女儿，生生挖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沈青岚压低声音，言辞却藏不住猎奇的兴奋。
除了她，三人都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她有意卖弄一番，很快就将事情打听清楚。
原来，在两月之前，澜汐城的小继承人忽然失踪。绑匪留下口信，只要取来司如镜的一双眼睛，就归还继承人。
“司如镜？”黎昭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城主座下最得宠的灵侍。”沈青岚眸中闪着异色，“他出身妖族，姿容绝色，又生下继承人，地位一度无人能撼。可惜为了女儿，他竟真的剜去双目，把眼睛送了过去。”
“结果如何？”顾衡问。
“结果，绑匪食言，那孩子至今杳无音信。”
沈青岚耸肩，唇角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不但失了双目，还成了笑柄。若非他是继承人的亲父，恐怕早被抛弃了。”
他们被安置在一处院落稍作休整，很快，接风宴会便开始了。
殿宇高耸，水影流光。众宾客济济一堂，场面极是热闹。
众人被分配列席，四人被分到一个视线极好的席位。
初见詹净月，黎昭妍有些诧异。
她本以为这位女城主风华绝代，会是一个大美人，没想到她个子不高，面貌也不甚出众，甚至有些平凡。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厅堂立刻寂然无声。
她站在高台之上，那股压迫感，丝毫不逊任何修士大宗门的掌权者。
詹净月抬手，声线不高，却清晰传遍殿堂：“诸位仙门来客，想必已听闻，我的女儿在两月前失踪。那歹人以她的亲父双目为要挟，结果却失信未归还。此仇此恨，我澜汐城与之共戴天。”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目光落向一侧。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身影缓步而来。
来人身形修长，广袖曳地，腰间悬挂着玉牌，衣饰考究。唯独双目覆着一方白缎，面容却仍是绝世清雅，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
即便失了双目，他的气质依旧让不少人屏息。
殿堂内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司如镜……”有人低声念出名字。
无需多言，这样的装扮已昭示了他的身份。
詹净月走下高台，亲自扶起他，那神情里并无丝毫嫌弃，反倒透着珍视，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楚楚的父亲，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一时间，场间议论声更甚。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暗暗艳羡。
沈青岚单手托腮，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两人的感情，倒真是好。”
顾衡道：“听说此人还是澜汐城的主事，陪伴城主多年，所以能得此信任。”
蒙着双眼的男子，情深不弃的女城主，场景宛如说书人口中的佳话。
黎昭妍也不由心头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连猩眼角扫了她一眼，唇边却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殿下心软，最容易被这种虚情假意蒙骗。”
“失了双目，还要被牵到人前。若这也叫尊重，未免太可笑。”
沈青岚忍不住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莫不是嫉妒？说起来，你们同属一族，他可比你好看多了。”
的确，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司如镜身上也带着水泽气息，身份无须多言。在澜汐城这样的地方，各族并存，也不算稀奇。
闻言，连猩却脸色骤变，那双绿瞳深处涌起阴郁之色。
沈青岚见状，心头舒畅，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局，索性得意地道：“只要不瞎，都知道哪个好看。不信，你问问阿妍。”
三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黎昭妍微微一顿，瞥了沈青岚一眼，声音冷清：“想来是司主事更入你的眼，你喜欢就行，何必拉我下场。”
话音落下，沈青岚脸色一僵，当着顾衡的面，没再敢接口。
可连猩却并未罢休，那双绿眸紧锁着她不放，语气低沉：“那殿下的意思是？”
黎昭妍敷衍道：“各有千秋。”
“怎么个千秋法？”少年单手支颐，绿眸深沉，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透。
黎昭妍被他这般纠缠得心里烦躁。若在往常，她大可以随口哄哄他，可此刻顾衡就在一旁。她既要拉近与顾衡的关系，当然不能太抬举连猩。
她抿唇，略带不耐地开口：“好看与否，本就因人而异。司主事气度不凡，自然风姿卓绝。至于你……”
她顿了顿，视线微微移开，“你无需与旁人比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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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比较 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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