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人略显困惑的视线，黎昭妍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可能……剧情还没进行到这一步。
在原本的情节里，是顾衡通过调查某个工坊揭开了真相，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线索应该来自这里。
“什么工坊？”顾衡皱眉。
“我也不太清楚。”黎昭妍含糊其词，“澜汐城是最大的丹药产地，听人说提这里有隐秘的运作。”
她有意将信息说得模糊。
毕竟她也不知道那工坊真正隐藏了什么，只记得剧情里，顾衡发现真相后将整座工坊一把火烧了。
“这算什么秘密？”
沈青岚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澜汐城以灵药闻名，往来的商人不断，许多修士专为购丹而来。她之前进阶所用的雪芝丹便是此地特产，这些丹药流通极广，根本称不上什么秘密。
顾衡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温和道：
“我们确实还没探听到这些，既然黎师姐提起了，不妨一同去看看。”
去看？
可黎昭妍根本不知道那工坊具体在哪，也只能硬着头皮同去。
三人简单商量后，决定先去街市探探，然而问遍城中药铺，掌柜皆是言辞闪烁，讳莫如深，只道所有高阶丹药皆由翡翠宫直接掌控。
一行人无功而返。
“你这消息也太不靠谱了。”沈青岚眉心微蹙，“你从何处探听来的？”
黎昭妍眼神一闪，随即叹了口气，道：“是连猩和我提了几句……只是眼下在跟我闹别扭，我独自一人，行动不便，所以才想找你们一起探查。”
顾衡闻言，转头望向她，目光迟疑。
片刻后，他开口：“一人行事太过危险，若你也想参与调查，不妨与我们同行。”
沈青岚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顾衡看向她，缓声道：“之前路上若不是阿妍暗中帮我们，恐怕我们此行不会顺利，阿岚，你说呢？”
沈青岚脸色微冷，别过脸：“随你。”
黎昭妍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应道：“那就太好了。当然，赏金我不要，我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顾衡：“不必客气，其实，我们还查到另一条线索。”
一名灵侍暗中找到他们，举报司如镜行为可疑，常与一名纤瘦女子私下约会。他说自己曾亲眼见过司如镜翻墙出行，怀疑他与外人有染，早已背叛詹城主。
“今晚，我们便打算去探一探。”
“那我也去。”黎昭妍立即表态。
沈青岚虽然面露不悦，但仍强自镇定地点点头。
当日下午，翡翠宫广发召集，声称凡愿协助寻找詹楚楚下落的修士，皆可前往大殿查阅相关证物。
殿内各方修士云集，人数竟比预想中多出不少，殿内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黎昭妍随顾衡、沈青岚步入，目光随意一扫，却骤然定住。
角落处，少年身影挺直冷峭。
连猩一身九霄剑宗弟子服，短发利落，眸色沉碧，静静立在喧哗之外，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黎昭妍心头莫名一紧，那股闷气瞬间又涌上心头，昨日争执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她暗暗咬了咬牙，正要移开视线，他已径直穿过人群走来。
他先向顾衡与沈青岚点点头，继而转向她，声音低沉：“殿下。”
黎昭妍淡淡点头，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他欲靠近的姿态。
连猩脚步一滞，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再试图与她平行，退回在她身后几步的位置。
顾衡眼风掠过，似有所觉，却压下心绪，佯作无事发生。
黎昭妍转头看到身后的少年。
连猩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笑，身体又靠近了她一些，似乎想要找她说话。
她神情冷淡，脸一侧，不去看他。
她铁了心要晾他一阵子，要不然，他根本就不知道错在哪了。
谁能想到那个温顺懂事、举止得体的少年，如今竟变得野性难驯，毫无分寸。
难道，是她看错人了？
连猩沉默地跟随在后，像一抹固执的影子。
大殿中央，翡翠宫执事展示了关键证物：三封威胁信。信笺分别在不同地点被发现，内容却都是要司如镜的双目。
而在第三封信出现后，司如镜竟真的自剜双目，封入木盒送出。
此刻那盒中干瘪萎缩的眼球正呈于众人眼前，令人脊背发寒。
线索至此彻底中断。
殿内人声渐盛，修士们一边翻看证物，一边寒暄论道，逐渐热络。不知不觉间，话题转到了各宗门对妖族的态度。
“听闻你们九霄剑宗不拘血脉？”
作为当下少数收纳妖修的宗门，九霄剑宗顿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是一场为宗门赢得声誉的良机。
他们各自打起精神，交流论道，谈门规宗旨，言辞之间极力展现宗门的修行理念与接纳妖族的胸襟。
“宗门一视同仁，不拘血脉出身。只要心正道直，自有修行之路。”顾衡正色。
此言一出，引来几位年轻修士的点头附和，场面更趋和谐。
气氛正好，有人忽地望向角落，目光落在沉默的绿眸少年身上，好奇问：“这位道友也是九霄剑宗的妖修？如何，你可感激宗门收留？”
连猩缓缓抬眸，神色平静得仿佛一潭深水，他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自然感谢宗门。但若说心中最感激之人，还是殿下，若没有她，我未必有机会拜入宗门。”
话音一落，四周微顿。
方才还附和称道的修士们顿时神色一变，彼此交换眼神，笑而不语。
果然，什么一视同仁，不过是陪黎山的殿下闹着玩呢。
有人语带讥诮：“如此说来，你入宗门，只是陪她修炼的咯？”
“算是她的陪练。”少年神色不变。
旁观者哄笑，挤眉弄眼：“那岂不是……仆从？”
连猩语气仍是镇定：“能入宗门已是幸事。殿下待我极好。”
“哈哈哈哈哈哈！”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黎昭妍一行人的注意。她抬眸望去，见连猩被众人围住，怔怔站在笑声里。
有那眼尖之人，当即高声喊道：“黎道友，这位弟子说自己是你的仆从，真有此事吗？宗门是不是为了你，才肯收下他？”
顷刻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黎昭妍气血翻涌，脸颊微烫，她万万没想到连猩会说出这些。
“误会，”顾衡出声解围，“我师弟性情诙谐，爱说笑罢了。”
黎昭妍紧紧盯住连猩，声音压了几分火气：“你真这么说的？”
少年低下眼睫，神色恳切，“我也是想给殿下脸上增光。”
增光？这简直是给她抹黑！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宗门收妖族弟子不过是看她孤单，陪她修炼的权宜之计！
可见他这副模样，黎昭妍又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将他晾在队尾。他哪懂这些修士话语中的机锋。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名修士忽然冷笑：“我可没听错，他就是这个意思！九霄剑宗，果真与众不同！”
这是敌对宗门的弟子，话声一出，立刻引来几声附和。
连猩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黎昭妍几乎想立刻离开，可看他这副低眉顺从的模样，却更让她心头冒火。
她忽然想起他初入宗门时战战兢兢的模样……
不管怎样，他都不该受这样的羞辱。
侍从又如何？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黎昭妍胸中一股躁气翻涌，逆反心起，从小到大她最讨厌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他是我的同门，轮得着你来质疑？怎么，你看不惯黎山？”
她一步上前，紧紧挡在少年身前。
发间淡香掠过鼻尖，直抵人心。
“黎山”二字一出，殿内一瞬安静。
那挑衅之人脸色骤变，眼神闪烁。周围人心知肚明，黎山虽远在天边，可一旦牵扯，分量极重，哪里是他们能随意置喙的。
她厉声道：“谁允许你说这样的话，我倒要听听你是哪家门派的弟子。”
她眼神明亮锐利，如一只绷紧脊背、亮爪的猫；而她身后的少年，却收敛肩背，眼睫垂落，安静得像一只受气的小兽。
同样一袭宗服，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落在旁人眼中，更显刺目。
顾衡在旁看得胸口发闷。
而连猩在低垂的眼睫下，目光掠过那道纤直背影，心底涌起滚烫的满足。
成了。
精心计算的卑微，引颈受戮般的顺从，所有主动涂抹在身的污名……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他的殿下。
终究是看不得他受辱。
她的愤怒，她的维护，她此刻因他而竖起的尖刺……皆是最直白的回应。
她为他动怒。
为他，与众人对立。
一股近乎战栗的满足感，如同最醇烈的酒液，瞬间注入他的四肢百骸，带来眩晕般的狂喜。
……
离开大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远离人群的石阶上，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黎昭妍终是先开口埋怨，“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那种场合，你只需称赞宗门便是了，把我扯进去是嫌还不够乱？”
连猩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殿下在。”
黎昭妍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冷淡：“你根本不必这么说。记住，你是九霄剑宗弟子，不是靠我才能立足。”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侧过头去，解释道：“你刚才那样说，只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九霄剑宗收妖修弟子是儿戏，全看我的心情。你要夸的是宗门，不是我！只有这样，才能改变他们对妖修的偏见，明白了吗？”
连猩安静地听着，目光垂落，似乎在细细咀嚼她的每一个字。
良久，他才缓缓抬眼，语气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殿下是不是，不怪我了？”
黎昭妍脚步微顿，看向他。少年眼眸深邃，一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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