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
玄霄宫内传来姜越暴怒的吼声，紧接着是笔墨纸砚统统摔地的混乱声响。
沈霜楼老神在在地拢袖而立，以真气挡开姜越扔过来的各种东西，面色不改，一副倒反天罡的混账模样。
而姜南星怯怯躲在他身后，正用手指头捏着沈霜楼的衣袖，很是“有了师兄不要爹”的混蛋意思。
姜越看得心脏更痛了。
“星星，你是我的女儿，你得听我的啊——”他苦口婆心地又去开导姜南星。
“你一定是才醒过来，神志不清！才被这小子蒙蔽了！你怎么能嫁给他呢？？”
“嫁其他小子都嫁得，就我嫁不得？”沈霜楼漠然道，“师尊为了老一辈的情谊，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是在点姜越当初轻信苏月寒，差点导致整个门派覆灭的事情。
姜越脸上过不去，嘟哝道：“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管是苏月寒，还是贺连珩，我总不能毁约吧？”
沈霜楼听得拳头都硬了。
但这次姜南星不再沉默，而是从他背后站了出来，掷地有声道：“但是，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越愣住了，瞪大眼睛望过去。
姜南星如今早就熟读全文，因此口齿伶俐地掰着手指数落：“第一，当初你答应苏月寒爹娘，要照顾好苏月寒，但并没有答应他们，说为了照顾她就不顾我的感受。爹爹，你在偏袒苏月寒时，有想过我吗？难道你忽视我，而去看重苏月寒，也是你的承诺之一吗？”
“这、这，星星……”姜越讷讷不敢说话。
“第二，关于我的婚约，在你答应贺连珩爹娘时，我甚至还没有出生，那要是我生为男子该怎么办？”
沈霜楼想象那个画面，顿时五雷轰顶，大声咳嗽起来。
姜南星继续道：“这么多年来，你又可曾问过我，是否想嫁人？到底想嫁怎样的人？爹爹，你当真把我当女儿看待吗？”
姜越满脸通红，哪里还有仙风道骨的模样：“我自然是把你当女儿的……”
姜南星摇摇头，直到如今，所有剧情都尘埃落地，她才找到时间来把这些话统统说出来。
她满眼失望：“不，爹爹，你甚至都没有把我当做人看。面对苏月寒爹娘时，我是你可以弃之如敝履的摆件，没了我，你依然可以把苏月寒当亲生女儿看待。面对贺连珩爹娘时，我是你可以利益交换的筹码，你在乎的不是我，而是你在友人心中的地位。”
“既然你不曾把我当做真正的亲人，我又为何要继续听你的话，任你摆布？”
姜越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颤抖着张嘴，却是眼泪先掉了下来。
“星星，是……爹爹对不住你。”
姜南星是兔子，不懂纲常伦理，因此冷着脸道：“你是该对我道歉，但我暂时不想原谅你，而且，我还要带走师兄，让你后继无人。”
沈霜楼又开始大声咳嗽。
姜越满脸问号：“这、这……玄霄宗总需要一个掌门人在，我如今年迈，很多事情——”
“那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姜南星直接牵起沈霜楼，“你就继续去找一个女儿或者女婿吧。”
她也不管“没有女儿哪里来女婿”的逻辑，径直拉起沈霜楼往外走去，偏偏沈霜楼宠她到没了底线，含着笑意乖乖听话，姜南星想往哪儿走，他就跟到哪儿。
姜南星正在和系统商量：“反正这段时间我回不去啦，那我就带师兄到处游历人间吧！就像当初他带着我一样！”
系统从昨晚这两人抱在一起就开始麻了，慢吞吞道：[星星，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姜南星不假思索道。
[好消息就是……你的师弟已经听到你苏醒的讯息，正在赶回来。]
“阿珩？！”姜南星眼睛一亮。
要是能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再见见贺连珩，那姜南星的心愿就更圆满了！
[真的吗？我不信。]系统麻木道。
还没理解到系统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姜南星就察觉到沈霜楼反握着她的手倏地收紧。
她一抬头，看到贺连珩恰好就站在廊桥的彼端，风尘仆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跋涉回来，如今正双眼通红地、委屈地看着她。
“师姐。”贺连珩的声音带着苦意。
“阿珩。”姜南星正作势要迎过去，却忘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还被沈霜楼牵着，又被沈霜楼给拉了回来。
“阿星，你我昨晚才有肌肤之亲，现在你却要迎向别人了？”沈霜楼并未掩饰音量，满脸都是“你始乱终弃”的哀怨。
而这句话同样传递到贺连珩的耳中，他当即脸色就阴沉得要杀人。
姜南星却对此不理解：“阿珩不是别人，他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吗？”沈霜楼轻声重复，眼眸斜斜睨向对面，嘴角翘起，“原来只是朋友啊。”
贺连珩听不下去了，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在他刚踱步的瞬间，沈霜楼的炽烈真气就燎原般烧了过来，廊桥上凝结的冰锥簌簌而落，险险钉在贺连珩的脚边。
这让贺连珩想起沈霜楼出关那日，他也是这样把姜南星锢在自己身侧，以真气偷袭过来，那时的贺连珩心中有愧，硬生生吃了这个亏，掉落水中。
但这次，可就不一样了。
贺连珩眼瞳骤缩，刹那冰寒真气冲抵而去，眨眼之间就在桥面上铺上一层薄冰。
他又踏出一步，薄冰碎裂发出咬牙切齿般的清脆声响，仿佛恨不得踩碎的是沈霜楼的头颅。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他转瞬来到姜南星身边，手却逾矩地落在了姜南星腰上。
“师姐……”他凑近至姜南星耳侧，轻声呵气，便看到那只小巧的耳朵变得通红。
“你已经和他有肌肤之亲了吗？”
这个词已经超过了系统灌输给小兔子的未成年版人类常识，姜南星还是第一次听到。
亲？姜南星听不懂全部，但单字还是听得懂的。
自然是亲了。
于是姜南星老老实实点了头。
沈霜楼发出一声轻笑。
而贺连珩的眸色更加转深。
他的手越发朝着姜南星的腰腹处贴去，又在沈霜楼蹙眉攻击过来时收回。
“做什么？不要动手动脚。”沈霜楼耐心告罄，已经开始显露凶相。
而刚才贺连珩触碰的东西又坠回姜南星腰间，摇摇晃晃，像是在提醒着它的存在。
系统看戏看得热闹，好心解释：[是贺连珩的本命玉佩。]
这下姜南星想起来了。
贺连珩的表情越发委屈：“师姐，你收下了我的本命玉佩，我们也还有婚约在身，哪怕这婚约是长辈定下的，但未经过我的同意，师姐便要擅自毁约吗？这对我而言，是不是不太公平？”
姜南星心虚一瞬，但转念又想到，反正之后她要离开这个位面，这些书中角色也不会再记得她，那现在她让所有人满意，又有何不可？
兔兔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于是她整理心绪，问道：“阿珩是不想解除这个婚约吗？”
贺连珩眼睛更红了，委委屈屈地摇头：“不想，一点也不想。”
想和师姐成婚，想要和师姐肌肤之亲，让师姐身边只有他，让师姐怀上他的孩子——
这些越发黑暗的想法，都统统被贺连珩藏匿在心底，只软声祈求道：“师姐，不要再拒绝我，好不好？”
姜南星一听，心就软了。
她想了想，用空闲的一只手去牵住他，软声道：“那就不解除婚约。”
“不可以！”沈霜楼怒极，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逼着姜南星望向自己。
“阿星，你刚刚在师尊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要嫁我的。”沈霜楼知道自己的师妹没什么心眼，但这也太不记事了！
“你对我的承诺呢？”
原来，师姐还承诺过这个吗？贺连珩低了低眉。
姜南星完全没搞懂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茫然地看看左右两个都满脸写着不乐意的人，十分为难。
[我就说你是祸世红颜。]系统简直没眼看。
姜南星迟疑片刻，终于福至心灵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婚约……和嫁人，只能选一个人吗？”
“当然了！”沈霜楼和贺连珩第一次异口同声。
他们在脱口而出后愣了下，俱是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而又渐渐回过味来。
“阿星，你是不是……不知道嫁人到底要做什么？”沈霜楼面色古怪。
“师姐，嫁人是要嫁给有婚约的那个人的。”贺连珩趁虚而入。
姜南星：“……啊。”
“这样吗？”她讪笑起来。
兔兔真的不知道耶。
根据她肤浅的理解，嫁人不就是穿上喜服拜天地的流程吗？那三个人也没什么不妥吧，不是还有人三结义什么的？
[你不要侮辱人家结义的，反正张x和关x对刘x绝对不会有他们俩这种心思。]系统忍不住抗议起来。
“那这下要怎么办呢……”姜南星苦恼起来，干脆放开了两人的手。
“那就都不嫁吧。”她说完转身就走。
“阿星！”
“师姐！”
两个被抛下的人连忙追上去。
兔子被逼急了就要跑，到时候谁都得不到了！两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妥协。
“阿星还小，都不明白情爱这回事，要不……嫁人的事情就等之后再说好了。”沈霜楼低声哄道。
“婚约事关重大，师姐的确应该好好考虑的，我们之后再说。”贺连珩乖巧提议。
这才对嘛。姜南星松了口气。
“那……师姐现在是要去哪里？”贺连珩才回来，根本不知道姜南星对姜越说的那些话，只跟着渐渐往山脚下去了，才疑惑问道。
“下山游历啊，去看遍大好河山。”姜南星说得理直气壮。
她蓦地停住脚步，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贺连珩——要是没记错的话，前世的废太子殿下，一生从未出过皇宫吧？
哪怕对方的剧本是逆风翻盘，最后当上皇帝，却也不曾得到自由。
“走！”姜南星下定决心，一把扯住贺连珩的袖子，“你也跟我去看遍天下！”
“看遍……天下？”贺连珩愣愣地重复。
在姜南星射杀魔尊，昏迷不醒的时候，贺连珩为了惩罚自己，才对自己进行了自我放逐。
他立下过血咒，却还是没有保护好师姐，所以在下山后的每一分每一秒，身上的血咒都在作痛，让他宛若游荡在世间的鬼魂，根本不知晓自己到底去过什么地方。
直到某天夜里，血咒的惩罚忽然消散，他才知道姜南星醒了过来。
而现在，姜南星竟然在邀请他去看遍天下。
“那就，去看遍天下。”贺连珩眼眶发热，却是终于笑了起来，缓声应道。
沈霜楼翻了个白眼，就算再有意见，如今也只能徐徐图之，任由姜南星兴高采烈地扯着他们衣袖往前走了。
结果才出玄霄宗范围没多久，三人就又遇到不速之客。
燕迟原本正施施然抱剑靠在树旁，见到姜南星后翘起唇角：“听说你醒了，正巧想来看看你。”
但在说完之后，他的视线一转，落定到另外两张让人不悦的脸庞上。
燕迟：“…………”
燕迟勃然大怒，以手愤而指过来，衣袂扬起如雷霆阴云：“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容忍你心里还有别人，但也不能两个人都不是我吧？！”
沈霜楼&贺连珩：“……”
姜南星尚在状况外，左拉右扯着：“啊？”
[这下好了，修罗场。]系统木然道。
燕迟气得不好，抹了把脸才堪堪冷静下来，阴恻恻的目光不断在三人之间逡巡。
他咬牙道：“我就晚到一天。”
沈霜楼嗤笑：“魔修来凑什么热闹？”
燕迟也笑，恨不得直接和他打一架：“现在雪河界被我整顿，可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先前你们宗主不在，不还是你和我商议的仙魔两界要事？”
沈霜楼没话说了。
贺连珩不甘心，扯了扯姜南星的衣袖，小声道：“师姐，别理他，就是他害得我差点堕魔的，也间接差点害了师姐。”
这还是燕迟第一次和贺连珩对线，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来挑拨离间这套，立马气得怒发冲冠：“当时要杀我的不是你？！”
“好啦，你们好吵。”姜南星恨不得捂住耳朵。
“我时间不多，还要去下山游历呢，你要不要一起来？”她直接梅开二度，对燕迟做出邀请。
“下山游历，一起？”燕迟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他又瞪大眼睛看向另外两人，满眼都是质问：“一起？！这你们也答应？！”
另外两人俱是无奈地耸耸肩。
“不行，我还是接受不了。”燕迟头痛不已，恨不得上冰雪共色去冷静冷静，“哪有共侍……的道理！”
姜南星没听懂他在喃喃什么，只听到个“不”字。
本来想着上辈子燕迟一直被困在荒漠，也没见过什么美景，吃过什么美食，姜南星才动了这个心思，但既然燕迟接受不了，那就算了。
“行吧，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姜南星爽快点头，拉扯着自己的师兄师弟，继续往前走。
“等等！”燕迟原本还在僵持，可眼睁睁看着三人从自己身边掠过，越走越远，也实在是坐不住了。
姜南星回头，疑惑地望着他：“怎么啦？”
燕迟闭了闭眼，面露挣扎。
“我赶时间，就先走啰。”姜南星催促道，心想也不知道这系统bug什么时候能修好，到底要多久才能回到时空管理局。
[怕是在你这一世寿命结束之前，我们都回不去了。]系统忽然道。
“嗯？？”姜南星一怔，“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坏消息。]
这也太坏了。姜南星鼓了鼓腮帮子。
系统完全没有做坏事的反省，坦然道：[因为其他位面缺失的角色都汇聚在这个世界，要等到他们的执念消失，我们才能回去，否则可能会引起这个世界出现位面崩塌。]
“那……”姜南星努力理清思绪，“也就是说，我可能这辈子都要和他们一起游历了？”
[对啊。]系统感叹道，[还是你自己亲自邀请的。]
正巧这时，燕迟结束了挣扎，心一横大声道：“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姜南星愕然抬头，却看到燕迟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轻轻在她鼻尖啄下一个轻吻。
“我认输了。”燕迟垂眸，眼神毛茸茸地看着她，“带上我吧，姜南星。”
不是！这！
姜南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腾不出一只手来牵住燕迟——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局面的？！
但其他三人像是默契地达成什么协议，现在倒是好好生生地跟在她身边，都不愿离开了。
姜南星晕晕乎乎地领着人下山，忽然手指被沈霜楼拉了下。
“师姐快看。”贺连珩小声唤道。
姜南星抬眸望去，看到一树开得正盛的巨树桃花正安静矗立在山脚。
而燕迟轻笑起来，弹指间引动法术，轻风吹拂过花簇，淡粉色的花瓣雨一般落下。
刹那间，东风解冻，又是一春来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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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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