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
八月的凤城是热的,阳光把柏油路晒的发软,蝉在树杈间扯着嗓子叫。风没有半点凉意,只卷着热气向人的毛孔里钻。
八月二十二日,是凤城七中高一新生报道的日子。
林舒禾站在七中门口的展示牌上,寻找自己的姓名。她的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划过。终于,在高一六班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了自己普通的名字。
“林磊你快过来啊,停车位找这么半天吗,磨磨叽叽的。”一个尖锐的女声刺入了林舒禾的耳朵里。
这是林舒禾的妈妈李岚,她站在人群中打电话。她很烦躁,声音很大。性格使然,她就是那种不在乎别人的性子,所以对着手机骂了几句林舒禾的爸爸。
林舒禾感觉路过的人似乎都往这边瞟。夏天本就让人粘粘的,毫无形象,况且林舒禾还抱着很多的东西,更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轻轻地扯了扯林母的衣角,想让她小一点声音,却被不耐烦地拍了回去。
“哎呦你爸是真墨迹,大热的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抹了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也想探探林舒禾的脖子,被林舒禾躲开了。
林舒禾很讨厌被碰。
“板着脸干什么,这么热我都没说什么。”
“我哪板着脸了。”林舒禾只能小声的嘟囔几句,声音小的像蚊子哼
报道的人属实太多了,林父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停车的位子,只能让林舒禾母女先去。
找到班级,找老师,填表,领校服。
一套流程走下来,林父是在最后出现的。
用林母的话讲,吃排泄物都吃不上热乎的。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林父皱着眉怼了回去。
眼看又要吵起来,林舒禾只能默默地把他们两个拉开。
对于不用住宿的林舒禾来说,入学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
“行了,舒禾,和你妈说一句,我走了。”林父说完就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留下,更别说林舒禾期待的那句“好好学习”。
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林父都不愿多说。林舒禾这次和他见面的时间和往常一样,也没超过十分钟。
“也不知道叫他来干嘛,让我们俩都生场气吗?”林母撇了一眼林舒禾,“你之后晚上放学就自己回家吧,我有空了再过去。”
“高一开学都不一起送送女儿啊……”林舒禾心里感觉有点落寞,但是马上就被打断了。
“你能不能开朗点?大大方方行不行?你这样怪不得你爸不愿意看你。”
林舒禾沉默的低下了头,指甲掐进掌心说:“哦……”
“行了,我也有事,我先走了。”林母也转身就走,只留下高跟鞋在踩地上的噔噔声。
林舒禾看着两个人离开后完全相反的背影在心里发出了一句疑问:十年了,你们恨成这样吗,从来不愿意一起和女儿见个面……
无所谓了,她其实也不在乎了。
她静静坐在班级的位置上,低着头,即将面对陌生的同学,林舒禾只感到眩晕和紧张,手也止不住地出汗,感到坐立难安。因为要进入陌生的环境,从开学前一周,她就开始失眠,今天更可以说是没睡几个小时。
身边很快坐下了一个女生,她大方的介绍她自己。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开口:“我叫苏晴,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你叫什么?”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她的名字一样阳光明媚。
“林舒禾。”
“你好啊小舒禾,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啦。”
林舒禾也逐渐放下了面对陌生环境的紧张,更惊喜的是,她们两个初中就是同校的,只不过从来没见过对方。
这也更加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两个人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初中那些个刺头肯定都听说过,这话匣子不就打开了。
交朋友没什么难的,她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
很快,高一六班的同学便集齐了,班主任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老师。她负责教政治。
报道无非就是自我介绍以及选班委之类了,林舒禾对于自我介绍就害怕的要命,班委更是不在她的计划内。
幸好,自我介绍只是自愿的。
可在政治课代表的选举中,只有苏晴举了手,课代表至少要两个人,一不小心她的目光就和班主任对上了。
对方望着林舒禾开了口:“林舒禾,你可以吗?”
本身她就坐在班级的后排,这么一说,前面的同学全部转过头来了。
望着班主任期待的眼神,林舒禾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
“可……以。”林舒禾的脑子一下子宕机,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政治就好,那政治课代表就是林舒禾和苏晴了”
班主任肯定是为了假装找借口,这苦了林舒禾,她的政治成绩,一向拿不出手。
无助,林舒禾只能在内心大喊不要啊,可是并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小小政治课代表,很轻松的,也算是锻炼自己了,让她变得外向一点。
第二天,也就是正式开学第一天,林舒禾的问题就来了。
班主任叫苏晴去教务处数提纲,所以把全班同学的政治练习册答案收起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面对着并不熟悉的同学,林舒禾只能一个一个的过去询问并且要过来。这样的速度很慢,况且很多同学一下课就跑了出去,她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半个课间过去了,才收了三分之一而已,给自己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林舒禾站上了讲台等待预备铃打响,想等同学们齐全的时候让他们主动交上来。
预备铃响了,她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三,二,一。”
“同学们把政治练习册的答案给我交上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可奈何班里面的男同学刚好和自己的同桌打闹,声音盖过了她。
林舒禾咬咬牙,又以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同学们……”
又被盖过了。
巨大的崩溃感,林舒禾的脸好像火烧一样,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他的亲戚,但是也只敢在心里了,表面上还是崩溃的样子。
正当她打算放弃直接说,想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之后,一个男生站到了讲台上。
“喂,那边的胖子别说话了,把政治答案都交上来。”
这个男生很高,林舒禾只能仰头去看他。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微微被汗水打湿,反手撑在讲台上,盯着教室的角落那边。
林舒禾当时只觉得他长得很凶,眉弓深邃,鼻子高挺。
但是皮肤很白,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存在。
“好的叙哥,快快快,叙哥让我们教答案呢,都快去。”那边的显眼包终于有所动作,况且是带领着全班的动作。
林舒禾的面前一下子围满了的人,答案快速收齐了。
那个被叫叙哥的人,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直接递到了林舒禾的面前,林舒禾对他说了句谢谢。
也看清了他写在本子上的名字,周叙白。
“对着镜子多说说话吧。”
周叙白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林舒禾疑惑了一下。
“练练胆子。”
林舒禾的脸刷一下又红了,又觉得他说的确实对,所以点了点头。
等苏晴回来之后,林舒禾写了满满一页的小纸条叙述刚刚的事传给她,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舒禾啊,你也太可爱了,好内向啊,这太尴尬了,我不行了。”从见面的第一天,苏晴就一直夸林舒禾可爱。她没忍住,捏了捏林舒禾的脸。
“下次还是你来吧,我再也不敢收了。”林舒禾低下头,狠狠叹了一口气。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外向就好了,她心里想。
“不过,帮你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周叙白。”
“他啊,班长啊,他好像初中就是这个学校的,大学霸,学校给了他好多奖学金求他留下来的。”
林舒禾给苏晴指了一下那个声音盖过自己的男生。
“你说的那个显眼包是陈默,那天和周叙白争了半天,最后输给他了。他初中也是在这里的,他们留校的校服和我们的颜色有一点差别。”
“林舒禾,当时你不是在吗,怎么跟刚来一样。”苏晴晃了晃林舒禾的头。
“额……我好像没注意。”林舒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周叙白……这么厉害啊……
她望着第一排那个安静坐在位置上的背影,心里悄悄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个夏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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