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六月的阳光难得透亮，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客厅，几缕白云悠悠地飘过湛蓝天际，空气里浮动着初夏微醺的气息。
江朔大马金刀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视线却没落在前方播放着军事纪录片的电视屏幕上，而是斜睨着阳台上那个悠闲的身影。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这才新婚半个月不到吧？你怎么就回‘娘家’了？怎么？跟你那‘金尊玉贵’的顾总闹别扭了？” 他刻意加重了“金尊玉贵”四个字，调侃意味十足。
贺驰鸢正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侍弄着阳台角落里那几盆阔别多日的宝贝龟背竹。晶莹的水珠顺着翠绿硕大的叶片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听到问话，他头也没回，语气懒洋洋的：“大哥，你这是转文职了？还是部队生活闲得发慌？成天在家当门神，爸没嫌你碍眼？”
“少跟我在这儿转移话题，”江朔不吃这套，抓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身体前倾，目光如炬，“老实交代，你跟顾弃郁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那张冰山脸给你气受了？”
贺驰鸢放下喷壶，指尖拂过一片新抽的嫩叶，转过身靠在玻璃栏杆上，脸上堆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假笑：“大哥，瞧你说的，我和顾总好着呢。主要是想家了，想你们了呗，就回来看看。”
“你可拉倒吧！”江朔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一回来，咱爸连攒了小半年的年假都不休了，昨天下午接了个电话，立马又钻回他那宝贝实验室去了。说吧，最近又捅什么篓子了？”
贺驰鸢脸上的假笑淡了一些，他走回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几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嘴的吗？思凯药业那个吹得天花乱坠的‘新靶点’项目——对外宣称能让Beta的腺体进行二次分化，诱导产生类信息素，甚至可能获得第二性别特征？”
江朔眉头一皱，神色严肃起来：“嗯，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跨性别医学突破’？”
“突破？”贺驰鸢冷笑一声，他的眼底闪过锐利的光，“我怀疑那玩意儿纯属扯淡！根本就是个科学悖论！根据我查到的零星线索，他们为了赶进度，临床试验严重违规，背地里已经闹出了不止一条人命。你觉得BPO（Beta人权保障组织）的那群人会善罢甘休？”
“他们现在不仅堵在思凯药业总部门口拉横幅游行示威，甚至还闹到了博雅那里，大骂我们这些‘冷血的资本家’，为了利润罔顾人伦，竟然给这种草菅人命的黑心企业融资输血。” 贺驰鸢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和被牵连的憋屈。
“我也是机缘巧合下，弄到了他们实验室内部流出来的一点点所谓的‘核心催化剂’样本，”他转身，看向江朔，“这不，马不停蹄地让爸带回去鉴定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爸不仅顶着OCA会长的名头，本身更是国内顶尖的腺体学研究专家，他实验室的设备和分析能力，比市面上那些检测机构靠谱得多。”
江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猛地坐直身体：“我记得思凯药业这轮关键的A轮融资，是你在负责牵头推进的吧？如果爸那边的鉴定结果坐实了思凯的丑闻，那岂不是意味着……”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贺驰鸢作为项目负责人，难辞其咎，被董事会扫地出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开就开呗，”贺驰鸢耸耸肩，语气出乎意料地轻松，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谢屹欢那小子最近老有出息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意，“他和他那个技术大拿未婚夫，正热火朝天地筹备新公司呢，我觉得还不错。前两天还特意来挖我的墙脚，邀请我去当他们未来的CFO。听起来比在博雅跟那群老狐狸们钩心斗角有意思多了。”
江朔看着他这副“塞翁失马”的模样，沉默了几秒，目光复杂：“道理我都懂……但是阿鸢，”他语气沉了下来，带着兄长的担忧，“你又何必主动去蹚BPO和思凯药业这滩浑水？这里面水深得很，牵扯的利益方盘根错节，一不小心……”
贺驰鸢放下水杯，清澈的目光直视着江朔，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愤怒，只剩下一种平静而坚定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理：“哥，Beta也是人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人心上，“是人，就该享有平等的尊重和生存的权利。这不是浑水，这是底线。”
许棠洲手里精致的骨瓷茶杯“哐当”一声磕在茶几上，几滴滚烫的红茶溅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瞪大了那双总是含笑的杏仁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什么？”他声音都有些变调，身体下意识前倾，紧紧盯着贺驰鸢，“鸢鸢，麻烦你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再说一遍！我刚刚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贺驰鸢深吸一口气，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着那冰冷的科学结论：“我说，我刚看完我爸实验室出具的检测报告。思凯药业最近炒得火热、标榜为‘跨性别医学里程碑’的腺体催化剂……”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噱头！”
他拿起桌上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报告，指尖划过关键的数据：“Beta注射后，确实会在短期内产生类似信息素的微弱假象，造成一种‘二次分化’的幻觉。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加重，“无论注射周期多长、剂量多大，Beta的腺体结构本身，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真正的二次分化！”
贺驰鸢放下报告，目光如炬地直视着许棠洲震惊的双眼，抛出了最残酷的真相：“更可怕的是，这种催化剂具有极强的生理依赖性和破坏性！一旦开始注射，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中途停止注射……”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和悲悯，“Beta的腺体机能将会不可逆转地大幅下降，最终走向完全衰竭。而腺体的完全衰竭……”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将会严重威胁到Beta的生命安全。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治疗，这是披着科学外衣的慢性谋杀！”
贺驰鸢身体微微后靠，看着彻底石化的许棠洲，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了然和质问：“许副主席，你现在听清楚了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棠洲的脸色从震惊转为煞白，又从煞白透出一丝被戳穿秘密的窘迫和懊恼。他前些天拿着那管得来不易的“核心催化剂”样本找到贺驰鸢时，还打着“好奇新科技”的幌子，想借贺父实验室的力量一探究竟。
他万万没想到，贺驰鸢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家伙，心思竟如此敏锐，根本不相信他一个“烘焙界的民营企业家”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思凯药业的核心机密——除非他有不为人知的人脉和渠道。
贺驰鸢当时只是轻轻一诈……结果直接炸出了他隐藏了多年的另一重身份——BPO的副主席！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的主席是谁？”
“我……”许棠洲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苦笑道，“鸢鸢，你……你这脑子转得也太快了。不过，”他抬起头，眼神带着恳求，“你不能再诈我了！真的！再这样下去，组织那边我都没法交代了，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贺驰鸢看着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戏谑：“哦？这么说来，你们BPO的正副主席，还真是神秘得很啊？一个两个都藏着掖着……”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问，“该不会……是背着组织搞什么‘外快’吧？比如，你们的主席是某某企业的高管？”
“好了！鸢鸢！”许棠洲被他调侃得耳根微红，立刻正色打断，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BPO领导者的凝重，“说正事！思凯药业这种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的恶行，我们BPO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曝光！这点毋庸置疑！” 他语气斩钉截铁，随即话锋一转，担忧地看向贺驰鸢，“但是鸢鸢，你怎么办？你作为博雅的负责人，一旦思凯的丑闻被我们曝光，博雅必将承受巨大的舆论风暴和信誉危机，到时候董事会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你恐怕……很难向他们交代。” 这份担忧是实打实的，他不想连累朋友。
贺驰鸢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层，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眼神却异常清醒：“交代？有什么好交代的？大不了……你们BPO曝光的时候，顺便给我颁个‘见义智为奖’呗？再附赠一面锦旗？” 贺驰鸢的神色迅速转为严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对了！”他盯着许棠洲的眼睛，“你们必须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们安插在思凯内部的那个内应！” 他的语气异常凝重，“思凯背后牵扯的利益有多大，你比我清楚。一旦他们察觉到信息泄露的源头……灭口，绝对是最快、最‘干净’的解决方式！那个人现在非常危险！”
许棠洲被他话语中透出的寒意激得心头一凛，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肃杀和作为组织领袖的决断。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好的，鸢鸢。你的警告，我收到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贺驰鸢最终还是回到了顾弃郁那座冰冷的别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抗拒，迈步走了进去。
顾弃郁正闲适地倚在客厅的吧台边，手中晃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也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看到贺驰鸢的身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亲昵的狎昵和掌控的意味：“宝宝终于舍得回家了？”
那声“宝宝”，叫得温柔，却像冰冷的蛇信滑过皮肤。
贺驰鸢无视那令人不适的称呼，径直走到客厅中央，挺直了背脊，像一株迎风而立的青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目光平静地迎上顾弃郁探究的视线，开门见山：“顾总，我想明白了。”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听不出太多波澜，“那份婚后合同，我会签。”
顾弃郁眉梢微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晃酒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饶有兴致地问：“哦？条件呢？” 他了解贺驰鸢，妥协的背后必然有交换。
贺驰鸢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沉声道：“思凯药业最近的丑闻风波，想必您也有所耳闻。作为博雅该项目的负责人，我责无旁贷。我会尽早辞职，并完成工作交接。”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但博雅……是我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快四年了。我不希望它因为我的失误而蒙尘，更不希望它在这场风暴里被过度波及、伤筋动骨。”
他抬起眼，直视着顾弃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知道君临集团，更知道您顾总，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舆论操控能力。我的要求很简单——请您出手，将思凯事件对博雅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我的辞职报告，会在事情平息后第一时间上交。”
这番话，他说得条理清晰，将个人前途与对博雅的责任捆绑在一起，试图打动眼前这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即便博雅是君临的子公司，顾弃郁本就不会坐视其受损，但贺驰鸢依然选择开口，这既是他对博雅的情分，也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顾弃郁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锐利的目光在贺驰鸢脸上逡巡，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就这些？没有别的要求了？”
贺驰鸢心中一紧，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刻意放得更平缓，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冷静：“顾总，顶级Alpha的永久标记，堪称可遇不可求的珍宝。更何况，顾家……似乎对拥有顶级Alpha血脉的后代，抱有极高的期待。” 他点到即止，目光坦然地迎接着顾弃郁变得深沉的视线，“所以，我恳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平平无奇的B级Omega腺体吧。”
贺驰鸢并非自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弃郁对他日益增长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哪怕那些占有欲更多源自顶级Alpha骨子里的傲慢和控制本能。但是Alpha的易感期就像一颗颗定时炸弹，他必须在引信点燃之前，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顾弃郁的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他放下酒杯，玻璃底磕在了吧台的大理石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好。” 他应得干脆利落，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审视从未存在。
“谢谢顾总。” 贺驰鸢垂下眼帘，只为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咱们的“七尺芋圆”夫夫很快就要和好了[撒花][撒花]
本章节的部分专业术语来源于网上，本人只是借用参考，十分欢迎考据党读者们来纠正指错[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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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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