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
医生看过她的伤口,站起身拿药。给她做完清洗包扎后,对她说:“额头有点红肿,但不严重。手上的伤口这两天暂时不要碰水,你也是幸运,伤在左手了,不然右手倒不好写字。”
路连云:“……”
谢谢你,但是幸运是这样用的吗,医生。
医生不管她,丢给她一只葡萄糖,让她坐在病床上休息一下,叮嘱旁边的男同学,“照顾一下”,就去看别的学生了。
隔间里只剩下路连云和谢松清。
路连云望着自己受伤的左手,有点呆,没什么反应。谢松清见状给她开了葡萄糖,递给她,并再一次道歉:“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害你受伤。”
路连云下意识伸手接过,指尖碰在管剂上,离谢松清的有些近,她看见他修长的食指轻轻一动。
很细小的闪躲动作,偏离分毫,几乎不惹人注意。
路连云一顿,快而稳地拿过管剂,仰头喝完,随手丢到垃圾桶里。
抬头看见他尚愧疚的神色,路连云说:“没关系,你是不是有洁癖?”
谢松清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
他确实有挺严重的洁癖,但没人猜到过。他也并不掩饰,或许有人猜到过但不会当着本人的面直说。因为谢松清是得体的,领导班级得体,拒绝别人得体,跟人保持距离也一样得体。
今天发生的事情是谢松清极少的不得体的时刻。
谢松清是班长,班级里缺席了一个多月的“问题”同学返校,上体育课独自躺在草坪上,结合路连云生病的事情,白文心拜托他多照看一下,谢松清担心她有不适,于是才过去关心。
万万没想到会把人吓到,害她额头受伤,紧接着又出现摔跤那一幕……
他当时想要伸手去扶的,可谢松清注意到她动作放得很慢,就没有去扶。
没想到人还是摔了。现下又被点出洁癖的事,路连云神色坦然地注视他,谢松清却不知为何有些不适,他闪躲了一下眼神,而后点了点头,很抱歉的说:“对不起,路同学,我不是故意害你受伤的。”
路连云从前觉得自己有点完美主义,但现在谢松清才是真正的完美主义倾向,这才不到半小时,他已经道歉三次,恍惚让路连云觉得,她受伤真的是因为他犯的错。
但事实不是这样啊,这只是意外,而谢松清是意外的一环。当时她太入神,如果不是谢松清,任何一个人出声,路连云也会被吓到,额头注定被砸,摔跤只是连带反应,手会受伤是因为草坪里有小石子,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路连云自己倒霉。如果她没猜错,谢松清作为班长,其实是来关心她这个“可怜”同学的,发生这种情况大家都尴尬,谢松清表达歉意,路连云随口原谅,双方并不需要走心,可看谢松清的神色,路连云察觉到他是有情绪的,她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其他。
皱了皱眉,这年头的小孩有点活得太复杂了?
而且他长得这么干净好看,有点洁癖怎么了?
路连云无奈,定了定神,抬头直视谢松清:“班长,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玩手机没注意。会摔倒也是因为太虚了,以及倒霉。应该是我对你说感谢以及对不起,你来关心我,送我来医务室,我很感谢;让你觉得愧疚,我很抱歉。”
“而且爱干净是传统美德啊,班长这么好看,有点洁癖怎么了?”路连云笑着说:“所以我们就别再互相道歉了。葡萄糖齁嗓子,再抱歉要说不出话了。”
谢松清愣了好一会儿,秋水般的眼眸闪烁,嘴角慢慢带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他四下张望了一眼,找到了饮水机,给路连云倒了一杯热水:“喝点水吧。”
路连云挑眉,杯子入手的温度适宜,不温不烫,她喝了一口,感觉很舒服。
谢松清太体贴了,除了洁癖这件事。
就连原主的记忆中都有不少谢松清得体周到的画面。
路连云觉得要活成这样,也很不容易。
她看着谢松清,想夸他一句,在懂事和周到之间选了后者:“谢谢班长,你太周到了。”
路连云熬完一下午的课,当天晚自习就下发了三套卷子,她举着八个页面的试卷,颇有点怀疑人生。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以及,现在的高中生作业都这么多吗?
于蔓见她一副活着不如去死的表情,觉得很有趣,又看她受了伤,忍不住开口安慰。
“连云你慢慢来。”于蔓把自己记的笔记递给她,说:“这是我化学和生物笔记,你缺了一个多月的课,可以看一下。试卷不会的话可以问我,当然啦,有些我也不一定会。”她不好意思地一笑:“你才刚来,老师都没认全。少写一点也没关系的。”
路连云发觉自己重活一回,总在感动。
上辈子她自由散漫,工作又是网络画手,几乎两三年就换个城市生活,没有交往很久的朋友,无牵无挂的,懂事起就很少接受他人的帮助。
这辈子她却得到很多关心。
秦慈云、白文心、于蔓,甚至是谢松清,都有意无意地照顾她,给予她体贴的关怀。
她没忘记这些都是因为穿成了原主,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哪怕感动之中夹杂不适,条件反射地想要回避,也阻止了自己去拒绝。
因为目前她确实需要帮助,因为原主就是拒绝他人的关心、拒绝走出来才会自杀。
也才有现在的路连云。
某种意义上说,路连云和原主是相似的。
一样的敏感内耗,对很多事情感到无意义,不会对别人敞开心扉。
不一样的是,路连云走出来了,而原主没有。
路连云接受自己需要的帮助,不再执拗于自我背负的同时,也希望原主能通过身体感受到,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
只是她不习惯接受的同时,也不习惯给予。她翻着于蔓的化学笔记,发现自己能说的确实也只有一句:“谢谢你。”
于蔓被她诚恳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路连云笑了笑,说:“怎么只有化学和生物的,没有物理的吗?”
于蔓瞪圆了眼睛,她物理最不好了。
路连云笑出声。
于蔓反应过来:“好啊你,路连云,你取笑我呢?”
路连云讨饶说:“错了,不敢不敢。”
于蔓哼了一声,她没忘记这位同桌和自己一样,物理差得一匹。于蔓朝她轻轻眨眼,示意她往黑板那边看:“你知道班上谁的物理笔记最有价值吗?”
路连云看笔记,不跟她打诳语:“谢松清的。”
“宾狗。”于蔓杵了下她胳膊,有些意外道:“可以啊,路连云,没想到你还挺关注我们班长大人。”
“是啊,我也挺关注你的。”路连云下一句关心的是:“所以你能借到班长的物理笔记吗?”
于蔓:“……”
“不能。”于蔓哭丧着脸:“班长大人的笔记从不外借。”
路连云这回抬头了,谢松清正站在讲台上写字,他捏着粉笔,身姿挺拔,落下的字体遒劲有力,不失优美。写完以后,他将粉笔放回粉笔盒里,动作轻巧,却没有扔的感觉,而是规规矩矩地放好,然后捻了下指尖,走出了教室。
路连云猜他去洗手了。
洁癖到这个地步,确实也不太可能借出自己的笔记,毕竟笔记太私人化,而谢松清成绩常年占据年级榜前三,笔记一旦借出,肯定不止沾染一人之手。
路连云对于蔓说:“没事,我们肖想一下价值排在第二、第三的。”
于蔓乐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路连云。”
时间缓慢流淌,路连云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熟悉之后,于蔓说她是个嘴炮王者,当时她成功地把两人肖想的物理笔记拍到路连云面前,略带得意的说,还是要靠我吧?
路连云眼神一亮,嗯嗯啊啊地点头赞同,顺便给她吹一波彩虹屁,然后埋头苦干。
这几天她在疯狂看书补基础知识,她有原主的记忆,但总像隔了一层什么,并不真切。而且说实话,原主的成绩也不太行,两人基础都不牢,把笔记抄完之后,她边看书,回到宿舍疯狂补网课,耐心曲线一直在崩溃和平直之间徘徊。有时候她觉得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很想玩手机,但说实话,经过上辈子,她已经到了那种拿出手机,不知道玩什么的地步,周围学习氛围还那么好,最后还是打开网课,看着看着,心态又变得无比平和。
路连云庆幸自己理解能力、学习能力都还算不错,上辈子青春期缺乏的耐心和沉淀,经过大学和工作又补足不少,她还是不喜欢学习,但已经可以很平和地看待这件事。上辈子她其实完全没有珍惜自己的学习环境,这辈子她不想再这样。路连云也想看看,自己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就这样,上课差缺,下课补漏,除了物理课,路连云发现自己在课堂上总算不是什么都听不懂的状态了。
至于物理,那不一样,太难了,不是简单补补课就能听懂的,什么电流电荷的,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她太缺基础知识了。
慢慢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路连云选择安慰自己。
又是阴雨连绵的一天,秦慈云给她打了个电话,路连云这才发现,已经到周末了。松宁一中周六上午要补课,秦慈云让她每个周末放假都要回一趟福利院,然而下周因为学校搞秋季运动会,调休了一天,这个周末不放假。路连云学懵了,忘记跟秦慈云讲了,她在手机上跟秦慈云道歉,秦慈云得知她下个周末也不回来,有点不放心:“你们运动会不是两天吗?你请一天假回来让我看看,不然我总不放心。我跟你们白老师说了,反正你身体状态也不适合参加运动会,就这样,啊,下周回来,孩子们也念叨你呢。”
重活一世,倒是体会到了被家长管的感受,路连云无法,只能答应。
运动会的前一天晚上,全校师生都有点躁动,主要是学生经过两周高强度的学习,就为了明后两天的放松,这会儿胜利就在眼前,可不就躁动吗?老师管不住,课室里也没了学习氛围,干脆放任他们疯闹,男同学高声起哄,女生们则轻声讨论着明天要化什么妆。
于蔓也离开了座位,路连云则开始收拾书包,反正明天要回福利院,她干脆跟白文心多请了一个晚上的假,今晚就回去算了,不然明天早上宿舍指定很热闹,路连云还想睡个久违的懒觉。
她从后门离开,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谢松清,谢松清正要往楼上走,看见她背着包,有点惊讶,站定问她:“今晚就要走吗?”
路连云点头,谢松清又问她回去要多久,做什么交通工具,路连云一一答了,楼梯口有学生推搡而来,路连云见自己离谢松清有些近,后退些许,几个学生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谢松清,路连云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天使的魅力真大呀。
谢松清敏锐察觉到她一闪而过的笑容,好奇地问她在笑什么。
路连云咳了一声,刚要回答,秦慈云打来了电话,问她出学校了没有,什么时间回到。
路连云接起电话,对谢松清比了个“散吧,回头聊”的手势,背着包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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