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早已人满为患,肖霁霜向守门人亮了亮元辰宗的玉牌就和上官姤顺利进去了。
肖霁霜入城时买的银丝斗蓬着实惹眼,但他没在意任何目光,挑了个不偏不正的位置坐下。
沐景宵由拍卖行二掌柜往楼上包厢引,不禁有些无趣,心思不在,他四下打量着一时竟没注意到元辰剑的嗡鸣。
“少宗主,”二掌柜叫他,“您的剑……”
沐景宵下意识有些不耐,反应过来后又喜上眉梢:“是他!”
于是丢下二掌柜,径自折返了回去,又在茫茫人海中失了方向,沐景宵没忍住暗骂了一声,却听有人叫他:“沐道友?”
来人正是瑶宫的二弟子姚宁欣,她虽一袭素衣白裙,却绣了满绣的暗纹,乌发中的琉璃首饰映照着会场内的灯火,整个人皎皎若月:“你可是在找人?”
沐景宵打量她两眼,敷衍地点点头,眸光在人群中打着转。
周遭知内情的拍客捂着嘴嘻嘻地笑,偶尔漏出几声“攀关系”“不要脸”和“狗皮膏药”的议论。
姚宁欣身边的绿腰正要发怒,又被她制止了,她不在意沐景宵的态度,也没管那些嘲笑,殷切地接着问:“沐道友找的何人?宁欣也许可以帮上忙?”
沐景宵本想说不用,却忽地看到一袭拢在银白色中的身影,黑袍从中露出边角,当即忘了要回话,三步并两步赶了过去:“肖霁霜!”
肖霁霜抬首看他,却并不意外,只略勾出一点笑意:“沐景宵,有缘。”
他的身体刚恢复,又一直在赶路,几乎没怎么休养,尾音便比常人轻上不少,不自觉透着些轻软缱绻的味道。
沐景宵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另一边,绿腰愤愤然开口:“二师姐,他也太不识相了!”
“不可,”姚宁欣微皱着眉,“沐道友有心事绊身,对旁人少了注意实属常情。”
这厢上官姤很自来熟地挥了挥手:“你好呀,少宗主。”
沐景宵一愣,看着这个坐在肖霁霜身边突然开口女子,也没顾上打招呼,脱口而出:“你是谁?”
上官姤察觉到他语气不好,眉头一皱嘴巴一撇,不理他了。
肖霁霜无奈道:“这是我朋友的……朋友,暂且托我照顾一阵,她的性子是这样,你不要介意。”
“没事,”沐景宵便没再计较,自顾自地说起招新大比的事,“你还好吧?出了心桥不见你,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幸好……”
出了心桥还没人影,可不就是没通过考验嘛,沐景宵自觉失言,话到嘴边,没说完,转而道:“对了,我在楼上有包厢,你要不要一起?”
肖霁霜知道无论是旧事重提还是邀请都是他口比心快,随口拒绝:“多谢邀请,只是过于叨扰,我在这就好。”
沐景宵摸摸鼻子,讪笑后突然想起他此行目的,不由又有些庆幸这婉拒,他转口道:“无妨,见到你没事就好,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到元辰宗坐坐。”
“好。”肖霁霜眉眼微弯,轻声应下。
沐景宵向来不懂和旁人打交道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压根没往客气那方面去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肖霁霜也确实不是客气,他当然要去元辰宗待上一阵子。
恰时一群元辰宗的弟子赶上了他的脚程,沐景宵便一步三回头地告辞了。
更影在一众弟子的末尾远远看了一眼,只能瞥到灯下流光的银白斗蓬。
他本是不该出现在这的,但宗主的关门弟子张长生师姐被派了别的任务,此次秘境之行位置就有了一个空缺,为了激励新弟子,长老从刚入宗门的里头挑拣了一个充数,于是选中了他。
看沐师兄的神情,想来是聊得不错。
更影不能临时离开,于是没法向这位萍水相逢的恩人表达谢意以及对其平安无事的祝贺,他看了好一会儿,但对方似乎毫无所觉。
于是更影跟着师兄师姐们上楼去,直到视线被阻绝。
“第一件拍品,灵池碧水……”
“第二件拍品,煊泽剑匣……”
“第三件拍品,绥鞭……”
“……”
肖霁霜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玉满川缩在斗篷的兜帽里早已鼾声细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场中的人越来越少,上官姤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肖霁霜,恰好一人从他身前经过,撞到了他的膝盖。
肖霁霜动了动,又眯了会儿才睁开眼,玉满川在他肩上磕花生,窸窸窣窣地响,花生皮落得到处都是,肖霁霜一点点拢起来,装进空的锦囊里。
现在台上的拍品是一套藏了暗器的头面,做工很细致,被一个男修拍下了,看衣着应该是崖山派的弟子。
肖霁霜买了一盏白玉灯笼,但里面并没有放置蜡烛的结构,只能当做装饰品。
上官姤伸手戳了戳:“哇,这也太好看了吧,和你的新衣服还挺相配的。”
肖霁霜掀起斗篷的一角,对比着瞧了瞧,确实挺搭,他目的达到,便问上官姤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然而她思来想去,都觉不合适,便摇头没要,道:“我等康宁送我。”
肖霁霜对此没什么看法,便笑应了,拎着灯笼就出了拍卖场,一觉睡醒有些口渴,于是又到茶摊去了,老板见他又来,高兴得直笑,也不肯收钱了,只是拉着他唠嗑。
“没多久复照秘境就开啦,我瞧公子也是修士,要去撞撞运吗?”
肖霁霜先饮了茶水才回话:“是,总该去瞧瞧的。”
“也是,修仙求道的没有哪个不想去的,”老板把身子压在桌面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她忽然又坐直了,用扇面掩着嘴,凑近了低声说,“公子,虽说复照秘境安全得很,跟踏青也无甚差别了,但这一回啊,还是得当心着点。”
肖霁霜愣愣地看着她,并未想通其中关窍:“为什么偏是这一次?”
老板把胳膊抻直,下巴支着桌面,半嘟囔着抱怨:“公子初来乍到,不晓得以前复照秘境打开是怎么个盛景,不说复照城,整个南都都挤满了人。这会儿你看着人挺多,比之过去,那可是差的老远——谁叫复照秘境一个多月前就打开过一次了呢?谁都没赶上,倒是知恩村扫祭的几个村民进去了,再没有出来。复照秘境一年一次,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再开,开了又会不会出不来,于是来的人也就少了,我这茶摊两日才将将挣到和头一年这个时候半日的钱。”
肖霁霜垂眸沉思。
上官姤趁着老板提茶壶的空档,悄悄问:“你在想什么?”
肖霁霜如实告知:“她是社水堂的人。”
上官姤对万婆婆印象深刻,险些压不住声音:“她是承天皇帝吗?”
肖霁霜摇了摇头:“她倒也没有那么闲。”
听到不是,上官姤兀自思考了一会儿,老板一开口,她的注意力就又转移了。
茶摊老板看着肖霁霜笑,问:“小公子,还去吗?”
肖霁霜也笑了笑:“就算不比当年,现在为秘境而来的人也不算少数,当然还去。”
拍下宗门要求的东西,沐景宵原是想先和肖霁霜碰头,但对方早就离开了,于是也只好作罢。
沐景宵此行只为宗门任务,衣食住行之类的杂事他是一概不管的,都由长垠长老座下大弟子君须负责,到了客栈直接把门一关,细细琢磨起那个被放在倒数第三个的拍品——除了雕刻精致几乎一无是处的木牌。
既不是压轴也不是大轴,丝毫不受重视也毫不起眼,也正因如此,元辰宗才能毫不费力地把它拍下来。
这是一块可以联系上界人的木牌。
元辰宗原先受上界昼生门的扶持,但突然交接给了行楼,行楼的少楼主因为私事不慎将联系木牌遗失到下界,几经辗转到了元辰宗一个记名弟子手上。
这个记名弟子和几个散修为了一个沐景宵完全看不上眼的宝贝大打出手,没赢,还被杀人夺宝了,散修怕元辰宗报复,于是将木牌和记名弟子身上搜刮下来的其他物件一股脑转手卖出去了。
木牌灵气充裕,但非特定人士无法使用,于是在旁人眼里就是个修者专用的装饰品,作用无非是平衡灵力什么的,最终被送到了拍卖行。
找到木牌消息后,元辰宗立刻派人惩戒了那几个散修,然后让沐景宵顺路到南都把木牌拍下来,待复照秘境关闭后带回宗内,因为本来就是元辰宗弟子身上流出来的东西,加之此物渊源,其他修士只当元辰宗在就弟子被杀人夺宝一事杀鸡儆猴。
沐景宵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什么来,只好往木牌里面注入一丝灵气标记,免得东西再丢,然后随手放进储物袋里,在床榻上盘腿打坐了。
君须常常带队出行,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早就安排了最好的客栈、吩咐小二日供早午二食,至于晚间,给各位师兄弟一人发二两银子随他们去夜市溜达了。
君须对更影这个关门小师弟很上心,两人的房间也是紧挨着的,和沐景宵刚好并排。
小师弟木木的,还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努力当然是好事,但真闷得长蘑菇了也不行,于是君须自作主张地来陪伴他。
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更影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翻书,君须一挪再挪到了他旁边:“小师弟啊,和师兄聊聊天呗?”
更影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态度实打实地端正:“师兄请说。”
直到说完这句话,他才移开目光,只可惜视线的落点还是书页。
君须叹了口气,用手盖住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你知道南都的护法宗门,天星阁吗?”
更影只好合书抬头:“知道,天下第一卜。”
君须见他有了兴趣,笑着指了指窗外的人来人往:“晚上要不要和师兄一起去见识见识?”
太阳慢慢落下去,灯笼却都升了起来,拍卖会结束了,夜市又开始了,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各色小摊少有人驻足,人群都向一个方向涌去。
茶摊老板早就趴着睡着了,留肖霁霜一个客人给她看摊子,此时又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醒,打着呵欠睡眼朦胧地望过去,又悠悠收回视线:“哈啊啊……又是天星阁啊……”
肖霁霜把收到的小半吊铜钱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笑说:“帮您看了一下午摊子,那碗茶也不算白喝的了。”
“谢谢啊,”老板拿着铜钱颠了颠,听着钱币相撞的脆响,露出享受的神色,“你还亏了呢,早上来喝茶你可是给了块碎银子。”
肖霁霜毫不在意:“那就算我亏了吧……那边在做什么?”
老板摇头晃脑:“那是我晚上的生意——每次复照秘境要开,天星阁阁主都会算一卦送给天下修士,以往都是一个顺字,如今嘛……”
上官姤听到天星阁的名头,眼睛一亮,知晓肖霁霜当初说的当然要去不是假话,不过他们一没看得过眼的修为,二没如雷贯耳的身份,要如何见柳阁主?
她这边思虑着,那边两个衣着简单的小弟子一个抱纸一个拿刷子浆糊,一边嚷嚷着一边往里挤:“让让,都让让啊,天星阁卜卦来了,都让让!”
人群让开一条小道,两名小弟子顺利走了进去,不紧不慢地往墙上刷浆糊,偶尔有旁的修士催,他们也不作理会。
等终于刷好了,两人才把纸抖开了贴上去。
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不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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