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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1)

“妈的,上啊!那个程咬金是不是脑子有泡!”

“路哥你文明点儿,这开着麦呢。”旁边的赵城划动着鼠标,头也不回地跟路晓安说话。

“就是开着麦才骂!会玩玩不会玩滚蛋!”路晓安情绪激动,但此刻再怎么骂街也挽回不了被推塔的命运。他摘下耳机重重地一摔,嘴里又蹦了个脏字儿。

这声恰到好处的“草”,却是把赵城逗笑了,即使被偷家,也还是歪着嘴露着牙,转过来看着气急败坏的路晓安,问他:“路哥,你说你不是比我大一岁嘛,咋还这么不稳重呢?”

路晓安回蹬了他一眼,没说话。

算了算了,此刻打游戏的心情已经全被那个新手程咬金搅坏,路晓安也不准备继续再开一局。

他瞅了眼桌面,把上面的泡面桶、垫泡面用的教科书、塑料瓶等等一堆杂物往旁边推了推,两条腿抬着放了上去,准备开刷他最爱的微信视频号。

“路哥,我走了,记得来上晚班。”赵城随手拿了顶鸭舌帽带上,看都不看是谁的帽子。

赵城跟路晓安原本住的四人寝,但是空着的那俩一个有钱,自己出去住了,另一个没钱,这又不是什么好学校,索性不来上学,回家种地去了。

所以这一个宿舍就路晓安和赵城俩人,两人每天打游戏吃宵夜逃课打工,生活品质杠杠滴,倒也乐得自在。

“记着呢,不过我一会儿也没事,早点过去也行。”路晓安刷着短视频,这时,手机发出的bgm突然变得突兀,路晓安皱眉说:“行了,你快去吧,我妈来电话了。”

赵城偷偷溜走,寝室里只剩路晓安一人。

晓安对着来电界面发了发呆,眼睛在屏幕上没有实处地飘忽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晓安?”

“……嗯。”

“晓安,那个,你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还能上刀山下火海了不成。

“还行。”

“那就好,没什么事就行……我是想跟你说,不是,是问你,这个月的生活费,需要多少?”

“不需要,我自己能赚。”

电话那头总是一副克制的,小心翼翼的语气,但听到这儿,反倒有些着急。

路晓安的话还没说完,那头叠着尾音就抢先了说:“那可不行,你到了外面去,是要学习的,什么都没学上,光顾着挣钱了怎么行?妈妈还是给你转过去一点,你拿着这钱,听话,好好……”

“我不用。”路晓安强压着内心的烦躁,连拳头都紧握着,说:“不用你说了,我自己知道,你照顾我爸就行了。”

谁知,电话那边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原本模模糊糊有些失真的声音此刻猛地变大变尖,像是对着话筒吼出来的。

“不用我多说?我说上你你都是这个样子,我不说你还要怎么颓废!?你看看你现在有一点上进心吗?你还知道问你爸,你爸要是醒过来看到你是现在这个样子,他都不用治!他直接,他就能被你……”

电话那头的话没再说了,路晓安握紧了拳。

“路晓安!!你究竟还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

路晓安先前的愤怒,烦躁,全都化作乌有,此刻只觉得疲惫无力。

听完电话那头撕心裂肺到几近疯狂的控诉与批评,他现在甚至有点想笑,但笑也笑不出来,路晓安只觉得不真实。

不真实的生活,不真实的亲人,不真实的他。

没有再浪费时间。路晓安知道,他现在跟他妈妈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他只说了句:“别给我生活费了。”就挂了电话。

各种情绪又翻涌上来,悲伤、气愤、痛苦,与崩溃。路晓安顿时感到有些反胃的恶心,他得出去转转。但一站起来便头晕,眼前黑了一瞬,扶住桌角才没倒下去。胸腔涨得难受,路晓安拱起背,然后又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

这才感觉好了些,路晓安拿起桌上的钥匙串,小樱桃挂坠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走出门去。

深秋的北方有点冷,风吹在脸上像刮骨的刀,尤其是面中。路晓安有些恍然,胡乱地摸了一把,脸颊中间冰冰凉凉的。

刚才在室内感觉不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哭成这个狗样了。

学校路西侧炸鸡店。

“这他妈的……天儿真是越来越冷了。哎,这位帅哥,吃点什么?”

打工的炸鸡店没有开暖气,赵城裹着夹克戴着帽子,坐在收银台搓着两只手,乐呵呵地问着面前的客人。

人们说“帅哥美女”,有时是为了恭维,有时就是一种称呼。实在不知道叫什么的时候,再丑的男人都要叫帅哥,再丑的女人都得叫美女。这可不是为了嘲讽,单纯就是一种礼貌。

可赵城叫面前这人帅哥,可不是因为礼貌,这可是真帅啊,即使带上口罩身后都能跟上一大群小迷妹要微信的那种。

此人皮肤白净,长相清秀,头发和眼睛都是纯正的黑。穿着老干部风黑色夹克,脖子上还围着灰色围巾。

身高目测一米八以上,头小肩宽,腰细腿长……等等,这人不会是个185+体育生吧!?

赵城就这样欣赏研究着面前来历不明的帅气顾客,丝毫没注意到顾客也在盯着他,而且表情越来越严肃。

“你好?”帅哥皱眉开口,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嗯……嗯!嗯?”

赵城前一秒还在心里感叹,天杀的,百年一遇的男神真让我碰上了,脸蛋身材声音简直都是完美的存在!这让我们这些普通帅哥怎么活啊!

“你们这里,怎么就这一家店开着?”

“帅哥,你都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们这可是过的冬季时间,现在都快倒夜班了。要不是我们老板招了两个工,现在也该关门儿了。”

“也是。”帅哥点了点头,看来是想通了,对着菜单兀自看了一会儿,要了一份鸡柳。

“好嘞!您等着!”赵城正准备进去,突然又被那个帅哥叫住了。

帅哥看着收银台上的那钥匙链,串了没多少钥匙,但有颗铁制的小樱桃,画着笑脸。这钥匙串一看就年长了,连樱桃上的红漆都被蹭掉一道,露出了里面原本的灰色。

帅哥问道“你的帽子挺好看的。”

“啊!我的帽子?哈哈哈哈,谢谢这位兄弟啊!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室友的!”

说罢,那个帅哥像是听到了什么国家机密一样,抬起头看着赵城,问:“你室友?这个钥匙串也是他的?”

什么?这不会是个特工间谍杀手什么的来做任务吧啊啊啊!!赵城看他的眼神,感觉那人有点紧张一样,脑袋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算了,兄弟!我舍命保你,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恩情啊!!

赵城下了决心,眼一闭,心一横,说:“这串儿是我的!”

面前那人好像又松懈了下来,但还是不相信地问:“你的?”

“嗯,我的。”

“那你室友叫什么名字?”

草!怎么还有互动环节!?

赵城紧张的要死,仿佛面前放着测谎仪和各种刑具一样,说不出话来。赵城的脑子里,瞬间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憋了口气,大声说道:“赵……早安!”

说完便眯着眼睛,偷偷地看帅哥的反应。然而帅哥一脸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城。

然后,过了几秒,居然偏头笑了笑。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啊啊啊啊!!!!!

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赵城跟帅哥点点头就快步走进去,没急着炸鸡柳,先给路晓安去了个电话。

“喂?我马上……”

“等等!别说话,我这里有重大情况!你先听我讲!店里来了个怪人,虽然很帅,但是很怪!”

“不是,这他妈都啥玩意儿啊?我马上回去了,你别着急。”

赵城急得快哭了,拿着手机蹲下来,不时往外瞟着观察情况。玻璃外头的帅哥正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悠哉悠哉地看着外面,像是在等什么人。

平静!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赵城笃定道:“你现在别回来,等我通知!买完奶茶先回寝室......记得把我的给我留下!今天的夜班我替你顶了……就这一次!这人就是冲着你来的,钥匙也别拿了,你去宿管阿姨那要吧,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

说罢就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整理整理仪容仪表,悲壮得不像是去炸鸡柳,倒像去刺秦王。再配上外面的秋风,还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

炸鸡柳也就几分钟,赵城把鸡柳拿过去,放在那人前面,那人还像模像样地点头致谢。

装什么好人!赵城眯起眼,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破绽。

“今天的夜班开始了吗?”帅哥不经意地问道。

哼!我就知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赵城自信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谁说还有别人的?”

“你刚刚自己说的,要倒夜班。”帅哥不解,帅哥歪头。

看着面前人渐趋严肃的神情,赵城竟也不知怎得有些紧张。帅哥越过赵城,朝收银台的方向抬了一下头,说:“那串钥匙,真的是你的吗?”还没说完,就自顾自从大衣兜里掏着什么。

“是啊,是我从外地买的。怎么,你也想要吗……”赵城正说着,就看见那帅哥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一摸一样...不是,看起来基本一样的钥匙串,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帅哥的钥匙很多。但从樱桃掉色儿的情况来看,他的钥匙也用的年长了。

帅哥没理会面前已经石化的赵城,快步走过去,拿起收银台上的钥匙,和自己的钥匙碰了一下。

两颗小樱桃就这么合上了。

赵城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想让这个神秘樱桃男快点吃完离开!

一把夺过晓安的钥匙,赵城嬉皮笑脸地说:“那个,这位兄弟,看来咱们很有缘分啊!钥匙链都是同款!要不这样,咱先加个微信,有事慢慢聊啊~”边说边把钥匙装进了兜里,随后把手机二维码递了过去。

樱桃男蹙眉不语,像是思考着什么。等到赵城有点尴尬地想把手收回来时,他才把手机掏出来,扫了赵城的二维码。

好友申请立刻通过了,微信名就是很简单的“xzk.”,嗯,应该是名字吧。头像是一张很……啥咪???居然是,是,是一张自拍照吗!!??帅哥你难道这么自恋的吗?

赵城偷偷瞄了眼头像,又瞄了一眼帅哥正脸。嗯,起码没p,要不然我真的要看不起你了。

“好了。”帅哥说:“‘帅到被人砍’,是你吧?”

“嗯嗯,就是我。”赵城自豪地回道。

“好,今天也比较有缘,咱俩就当交一个朋友了。”帅哥放回手机,拿了个塑料袋,去桌子上把鸡柳装了起来,推开门就走了。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赵城浑身一哆嗦。

目送着帅哥越走越远,直到上了一辆黑车,才把目光收回来。赵城现在思绪纷飞,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一会儿感觉帅哥是坏人,现在又感觉帅哥可能真和路晓安认识。

赵城直接关店走人,夜班都不值了,一路冲回宿舍。

打开门,路晓安还保持着两腿交叠桌上放的动作,一边啃着鸭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刷着短视频。

“妈的……”赵城把可怜的小樱桃摔在路晓安桌面,吓得路晓安嘴里的鸭脖都掉了。

“我在外面当卧底,你居然在家里吃东西!”

路晓安也是一阵无语,放下手中的手机,腿一蹬,椅子带着人就到了赵城身前,说:“大哥,这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你这连我的班都没值完,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说开我了!”

“那我也没办法啊!草,当时我还真以为那个男的要害你呢!”路晓安给赵城递过来一段鸭脖,赵城拿过来边啃边说:“而且,特别神奇。就你那个钥匙链,上面不是有个小樱桃么,他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路晓安本来还啃着鸭脖,听到这里却突然停了。

“而且,他拿着,碰一下,两个樱桃就‘叮--!’吸在一起了!”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路晓安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问赵城道。

赵城把鸭脖嚼碎,咯嘣咯嘣的,“我俩加微信了。”边嚼边翻手机,终于翻到了,递给路晓安。

黑白头像的颗粒感非常明显,像是锐化过了头。

图片上的人靠着窗,微微笑着,眼睛弯得看不见瞳孔。镜头离人物特别近,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自拍,但只有路晓安知道,这是自己给他拍的。

路晓安心跳越来越快,身上直冒汗,颤抖着手指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显示半年可见,可还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发。只有朋友圈的背景,是一张很多人站在一起拍的照片。

赵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既惊喜又疑惑,食指指着队伍的最中间,笑得最开心的那个男孩说:“哎?路哥,这不是你吗?”

路晓安甚至不能呼吸,当然也就没管这句疑问。只是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了照片中自己身边的那人。

“你小时候跟现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我靠,这旁边这个不是,不是那位帅哥兄弟吗!?原来你俩真认识啊?”

路晓安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睁开眼睛,他竟然有点想哭。

徐之会,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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