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宁庆缘第二次遇到的安喜乐，也不是什么好公司。虽然我在那边‘实习’了得有接近一年，但是嘛，我至今仍然认为它赚的黑心钱比诚安还要过分。”
又是漫长的安排、等待，又是两三年，钱圈了不少，真正想接宁庆缘这个单子的却没有一个一线组长。
到最后，黎夏……也就是当时使用着原名的余果多，明明当时的她只才刚入职一个月，却硬生生被以：“你和獬豸有缘分，能力很强，已经可以胜任组长职位了，你去对接宁女士”为由硬推着去会面了宁女士。
“你们知道老熟人见面分外尴尬是什么滋味吗？‘宁庆缘’这几个字我是进会议室前才看到的，在这之前，宁女士肯定也只看到了‘余果多’，不知道我就是黎夏。”
黎夏当时都以为宁庆缘会当即暴起，拿水泼她。
可没想到，当年那个趾高气昂的宁女士如今苍老得厉害，她第一时间甚至都没认出黎夏，只是跟我说：“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真相都可以不在乎，她就想让女儿回来。”
“但是让死者复苏这件事，无论哪间公司都不可能做到，所以我告诉她：‘复苏不可能，但如果想追求真相，我可以帮您。’”
“而她也是在那一瞬间，认出了我是黎夏。”
宁庆缘最开始先是愤怒，她的表情扭曲几乎变形，手下厚厚一大叠资料硬生生被她抓得弯曲。
但很快，她就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随后将这么多年里，她收集到的诸多传闻和资料拿给黎夏看。
无论是灵媒大家还是类似滨水街的野路子，这么多年来她都跑了不少。
只是正经的、有真才实学的人家一看她的样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表明她是做不正经的生意遭了报应，随之将她拒之门外。
一些名气大，但没什么料子的骗子人家倒是会客客气气，只是三句话没谈完就是要收钱，本身就是做类似生意发家的宁庆缘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因此那一天基本也就这么浪费了。
最初她也想找些别的野路子帮忙，但是这种东西本身便具有区域和排外性，外地一些奇人能人，一闻到她的味道便会赶客，性子急的还会打人。
因此宁庆缘最后能做的选项，就是回到滨水街、或是求助新兴的抓鬼公司。
但这二者对宁庆缘而言，其实根本就是单选题。
毕竟宁庆缘的“起”、“落”，说到底都是源自滨水街，她深刻地坚持，跟滨水街牵扯越深，她所认定的希望便会越缥缈。
这份不到最后关头，坚持切割的信念感，让她成为了这些抓鬼公司的钱袋子。
哪怕眼前是黎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让对方帮忙。
但当时的黎夏其实并不想同宁庆缘牵扯太深，她只想随意翻几下资料就撤退，但就是这么几下，她便感觉到了后怕。
宁庆缘所能调查到的，当年所有相关人物的名字、生辰八字，人生经历、读的学校、工作地点，甚至双亲、双亲的姐妹兄弟，应有尽有。这些资料主要集中在宁方莹出事后的2014年9月至2017年之间，之后的记录便有些稀稀拉拉，推测与梁家的报复、以及宁庆缘逐渐见地的资产有关。
其中唯一的幸免者，只有一片空白的梁汝，除了名字、出生年份外空无一物。稍微好些的大概是她们几姐妹，最严重的黎春也不过泄露了真名、生日，就读学校，亲生双亲及继母公开资料，重要的资料没有泄露太多。而黎夏、黎秋和翟雨归也仅有一些学校资料、参赛资料，这也导致宁庆缘看到余果多这个名字时，第一时间没有同黎夏联系到一起。
但无论如何，那一瞬间，黎夏就明白了别的同事，为什么都不愿意同宁庆缘扯上关系的原因——谁乐意自己的资料，未来出现在这一沓东西里。
黎夏当时佯装镇定地翻完了眼前的资料，越往后翻却越疑惑。
宁庆缘一边喊着要找到杀害女儿的真凶，一边又喊着什么都不管了她要复活女儿。
可眼前这些资料，却只是些变态的跟踪狂记录。
“这些究竟跟您想委托的事情，有什么干系？”
“呵呵，当然有啊，余小姐”，最后三个字，宁庆缘咬得格外用力，像是恨透了她一般，要将她在牙里咬碎。
“人做了亏心事之后，只要心里有愧，就一定会留痕。这些年我大大小小请了二十多个私家侦探，为的就是调查她们露馅的时刻。”
“很恐怖吧？”黎夏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伸手在保护海下郡的气泡里揪下两块，分别怼到二人脸上。
“我给你们分享了那时候的记忆，你们可以自己品味。”
乔枝不适地甩甩脑袋，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位双颊凹陷、堪称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乔枝知道，这就是宁庆缘。
会议中的宁庆缘伸出蜡黄枯瘦的手，指向资料中有关姜姗雪十七至十九岁这几年的调查描述。其中有几个“她”字，被用红色的笔重点圈出。
-2014年9月1日，艺中开学当天，姜姗雪担任主持人，宣讲者为范惠，宣讲题目是拼搏与生命安全。当天中午放学，目击二人于艺中门外奶茶店会面，捕获关键语句：方莹的事情学校都传开了、感觉现在很无聊、当时要是跟着（她）就好了。十五分钟后，同校金小敏到达奶茶店，捕获关键语句：对姜姗雪的歉意，示意（她）已经不在，想继续与其交好，姜姗雪同意。
-2015年6月10日，艺中高三级1班谢师宴，映雪茶楼。途中姜姗雪离场单独前往包间，目击其同金小敏及一名戴帽子的外校人士聊天半小时。三人离开包间时，捕获关键语句：准备升学去远点的城市，离（她）远一点、金小敏请求外校人士答应“请求”，否则自己会被（她）弄死，外校人士点头示意。
-2016年9月20日，□□二学生姜姗雪于某直播平台首播，闲聊中捕获关键语句：姜姗雪是接受了一位朋友的建议开直播尝试、选择酒店管理专业，是因为很久以前短住过别墅改民宿，并对其印象深刻、上个月这样子，她还在和另一位准备出国的朋友去了趟医院，很久以前她在别墅民宿里认识的人得了重病，看（她）的样子，估计没有多少时间了。
“仔细看看这几段，再看看后面这些。”
枯黄的手点了点杯里的水，将发黄卷曲的纸熟练往后翻了几页，那里有几段红线圈出来的句子。
以下是关于金小敏的调查描述。
-2014年12月5日，艺中放学后，目击金小敏出入教师办公室，捕获关键语句：金小敏本学期开学以来多次请求转班、提到怀疑自（她）去世之后，班内同学疑似受到高年级同学指示，长期对金小敏进行言语欺凌。
-2015年8月31日，艺中开学，目击金小敏进入高二级1班。当日午休，目击金小敏、范惠一起前往校外快餐店。捕获关键语句：姜姗雪终于毕业，此前曾表面装和蔼，背地里指示班级同学欺凌金小敏、金小敏表示自己已经知道姜姗雪两个大秘密，其中一个甚至与（她）有关，等自己大学之后要想办法报复姜姗雪、范惠让金小敏别太执著，至少别在“一段黑线”面前太明显，免得得罪对方日后不好相见。
-2017年6月26日，金小敏乘车前往X大，会见姜姗雪。捕获关键语句：金小敏查了分数，有意报考X大，请求姜姗雪介绍校园、姜姗雪询问金小敏为何要找自己帮忙，金小敏回答是接受了“一段黑线”的建议，认为不应该有隔夜仇、三小时后金小敏搭乘返程车，在车上提到没想到出了个这样的分数，看来复仇要晚一些，也许是（她）在冥冥之中阻挠一切。
记忆中的黎夏刚看完，宁庆缘便像早有心数似的，将资料又往后翻了两页。
以下是关于范惠的调查描述。
-2015年10月16日，艺中艺术节最后一日兼开放日，范惠于A栋教学楼一层女厕所打电话，捕获关键语句：范惠感觉自己近期难以控制脾气，怀疑与（她）那时候的安排有关、范惠认为近期总有陌生人在身边晃荡。
-2016年2月17日，范惠穿着当地四中校服，前往四中就读高二年级下半学期。据悉范惠于寒假期间突然办理转学，因四中生源较差、范惠此前成绩优秀，审批顺利。四中管理制度松散，较易进入，开学当日大扫除期间，捕获关键语句：不喜欢前学校氛围，太压抑、前学校有“脏话”，总是喜欢喋喋不休说以前的事情，很烦、在前学校总感觉被“监视”，范惠想跟以前一个认识的人完全切割，不想再听到有关（她）的任何事情。
黎夏刚看完，手指又翻到了下一页。
以下是关于舍香和郭晚玉的调查描述。
-2014年8月26日，舍香和郭晚玉因急性昏厥被送医，此前经雇主确认，二人曾接受某种类教会仪式，之后两人出现失眠、记忆丢失，社会性下降等问题。于住院期间，捕获关键语句：我那时候很害怕，（她）让我说同意的时候，我心里……“后续舍香哭泣不止”、医生说我们病了，那是JIEYUN（该发音无法判断具体行为）的后遗症吗？我们会死吗？
-2016年7月4日，医院，舍香近期状况急速下降。去年年底已无法站立，三个月前已需要借助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经雇主确认，无需对舍香进行近距离跟踪，后续着重追踪郭晚玉。
-2016年8月21日，郭晚玉逃学前往海边，为确保其生命安全以路人身份将其劝下，后捕获关键语句：因为舍香去世，郭晚玉一直感觉内心积郁，郭晚玉认为自己的人生不该是当前这样，却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郭晚玉提到雇主名字，称不想面对雇主，产生了轻生念头，郭晚玉面对关于（她）的追问时，会本能感到熟悉以及畏惧，进而逃避回答。
-2018年8月29日，郭晚玉前往G市务工，途中以路人身份与其对话，捕获关键语句：郭晚玉想赚一笔钱去看医生，她认为自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郭晚玉畏惧有关过去的话题，三次尝试诱导，郭晚玉都表示强烈抗拒、郭晚玉睡着后，曾说梦话表示害怕迷路，自己感觉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希望、后郭晚玉在未抵G市的中途站临时下车，追踪无果。
啪。
扑到脸上的气泡破了，黎夏笑着摇头，语气相当无奈。
“这些，就是宁女士坚持至今的大半依据。在她看来，正是因为对过去的事心有愧疚，所以她们才会总是刻意回避、却又忘记不了当年的事情。”
“为了这点坚持，她找人报复她们，又在被警告后找私家侦探跟踪她们。说实话，也许是出于畏惧，我当时本来想拒绝。但是……唉，基于很多现实问题，最后安喜乐的老板算是按着我的头逼我接下了这一单，强迫我和獬豸同宁女士签了新合同。”
“滨南别墅圆桌会谈，就是那之后由我提出的……就是最开始我们经历的审判流程。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圆桌会谈执行的过程中出了岔子，千不该万不该，宁女士在途中接触到了钟云散。”
“控制梼杌的摇铃被偷走，也就是那之后不久，现在的三个月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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