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实的疼痛先到来前,涌入脑海的是一段来自身体的记忆。
“啊……小黄,她是死了吗?”
郭晚玉的声音伴随脸颊一阵戳痛融入记忆,李可生动且清晰地感觉到了指甲戳进脸蛋的痛觉。
“喂喂,小黄,你知道舍香去哪里了吗?”
“……没人理我们,发财,那我继续给你唱歌吧,除了生日快乐还能唱什么呢?发财、发财,你怎么不动了呢?发财……”
-“召唤那只那只天狗的灵力消耗完了,它很快就会离开。”
“小黄、小黄你说话了!离开?离开是什么意思?舍香去哪里了?外面那些魂魄,它们的声音好吓人,它们一直都不喜欢我,总是很大力地推我。舍香说,我不属于这里,我应该早点回去现实世界。但是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而且她们讨厌我的原因,真的是这个而已吗?”
“小黄、小黄……你陪我聊聊天嘛。”
-“嘘。”
正前方……以李可躺着的姿势来看,也许是脑袋正上方的位置,传来熟人说话的声音。
“……你真病了啊,多久了,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呵呵,就你发病时候的样子,可不是操心我的时候吧。你还是赶紧把自己养好,趁早离开你家吧,你也明白的,你不适合那个家庭。”
“啰嗦!我当然知道啊,但是……除了那里我还能去哪呢?我控制不了我的能力,身体不行、精神也不行,窥探完未来之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除了她们没人能帮我。况且她们替我善后了妈妈和爸爸的后事、把我养大、还包容了我几乎一切的坏脾气和爱好,我本来就欠她们很多很多。”
“你的能力帮她们赚了那么多钱,就算只是雇佣关系她们也不亏。”
“但是理性和感性是不一样的,事实上这些年里,她们……尤其是继母,虽然她们的确利用了我的能力,但是也真的照顾了我,也对我……很好。说到底,只是我不知足,想要所谓的‘自由’而已。”
“你想要的只是身为成年人的尊重,她们之所以对你好,是因为你的能力有足够价值。至于你这个人如何她们并不关心,所以她们想要你无能、颓废,甚至你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巨婴更好。而且你真的觉得,她们争着对你好只是为了家庭利益吗?明明——你们本就来自世界各地,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理解各自的过去。”
“欸?但她们都很喜欢继母,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吗?”
“呵呵。”
头顶上方的声音离开了,李可的脸颊又传来一阵尖甲的刺痛感。
“走掉了呢,小黄、小黄,我想去找舍香……小黄、小黄。”
也不知具体的时间过了多久,总之那之后脸上的被指甲刺痛的感觉,以及郭晚玉自言自语的声音始终存在,断断续续的记忆持续了很久后,几声敲门声传进了李可耳朵。
与此同时,郭晚玉的声音也变得慌张起来。
“小黄,她们来了,我好害怕。舍香要舍弃滨南别墅吗?她要丢下我们吗?”
“小黄我们必须要逃走了,你把舍香设下的限制打开好不好,我记得别墅里所有路,只要你打开我们就能逃出去……欸,李可也要带走吗?把她留在这里不可以吗?……那好吧。”
然后,李可的腋下就传来剧烈的拉扯感,背部也疼痛得厉害,有什么人把自己拖了出去。最开始的动作很慢,后面也许是小黄帮了忙,背上的摩擦感和拖行声都小了许多。
再然后,李可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丢上了某艘船只,应该是快艇,因为风浪摇晃得特别明显的同时,她还听见了耳边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郭晚玉应该是随手将她的头丢在了船尾,听见这个声音,李可十分庆幸自己的头发没被卷入桨中。
“小黄,你开慢点,我想吐……唉,按你说的去找舍香,真的会有用吗?”
“可是我不想离开滨南别墅,我最近一直感觉脑子涨涨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以前的事。但是我很害怕,所以总是逃进以前的回忆里。发财……我想它了,但其实我记不清它到底是白色,还是黄色了,很奇怪,它对我来说明明很重要,但是我记不清了。”
“小黄,你说,宁女士会不会,不是那么坏的人?虽然舍香讨厌她,别墅里的魂魄也讨厌她,但是我记忆里的她挺好的,会给我买东西吃,还会给我买衣服。我记得小时候我有个兔子玩偶,同学也很喜欢,就趁课间偷走了它。我很生气,把兔子剪烂了,同时还把那个同学剃成了光头。妈妈知道之后不仅没事情,还给我又买了那只兔子玩偶的全系……啊咧,妈妈?为什么我会想叫宁女士妈妈呢?”
游艇越开越快、越开越颠簸,李可能感觉到不光是海浪助推,游艇的马达本身也越加越快,她的头被来回撞来撞去晕得不行。
郭晚玉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她的身体实在听不清,只在最后的最后听到一句:
“是宁女士,妈——”
“砰!”
郭晚玉似乎站了起来,然后是一声巨响,游艇彻底倾覆。
李可的身体隐约听到有人大喊救命,也听到了水中有什么东西破开海面迅速冲了过来,但……似乎是某场冲突之后,声音安静下来,自己的身体被带离争端现场。
回想起来,当时带走自己身体的应该是鲛人,她们相当用力地抓着李可的腿,让她的身体倒着在海里高速前进,李可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几度要昏死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鲛人给她安了个气泡,她的生命体征才逐渐平稳下来。
然后就到了现在。
疼疼疼……疼疼疼!
皮肉同魂魄正在一种奇妙的声乐催化下融合,那感觉像重型机械修理师正用蛮力将两块散架的零件组合,又像甜点师将砂糖同鸡蛋免费一起丢进料理机打混,李可感觉自己正在被用力挤进躯体,浑身上下——从魂魄到□□都在喊疼。
“好痛、好痛啊,痛死我了!身上好痒啊啊啊!!!”
李可拼命喊了很多声,直到有一声发出的效果特别奇怪,声音从喉咙挤出去,再从耳朵进来。
啊咧?
手指的每一届关节都在发出悲鸣,胸腔所有空间仿佛全被海水充满,所有器官都大喊着缺氧。李可拼命呼吸、哪怕肋骨被身下的岩石磨得发疼,也只能大口大口摄取氧气。
“痛死……老娘了啊!”
满头大汗跟海水混在一起,身上被磨损的地方又痒又疼,李可拼了命往后背挠,终于从衣服里——抓出一片海带、一个海参。
“啊啊啊啊黏糊糊的痒死我了!手脚都泡发了啊!”
“李可!”
手上的海参粘液还未处理干净、皮肤感受到的寒风仍旧刺骨、魂魄与身体仍未完全磨合的疼痛依然清晰。
但是此刻肌肤触碰时感受到的温暖,交汇的泪水落到手上、腿上时感受到的瞬间滚烫。
也如此真实。
“呜、呜……”
“好疼啊、好疼啊,明明只是来蹭个饭,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们看起来都这么惨,明明我们也很惨啊。”
“呜……你辛苦了、辛苦了,怎么会这么狼狈啊,怎么全身都是伤啊。”
“呜呜……呜,哈、哈哈,你的眉毛上面有盐粒,傻傻的……”
“你还活着,就好。”
两个人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哽咽的、痛苦的、各种各样的情绪胡乱释放,然后更紧地相拥。
明明不该在别人面前这样,明明应该更像个矜持的大人,但是此时此刻,她们都忍不了了。
“好疼,怎么会这么疼啊……”
梁汝、黎夏和黎秋此刻都默契地转过了头去,也许并没有这么明显、强烈的表达,但是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抹了抹眼角。
“那个、那个啊,我……”
李可看着自己泡得如同刚从后背抓出来的发白海参的手,哽咽着开口。
“你们听我说,我听到了一部分东西,是我魂魄离开身体时被动听到的东西。有关你们、晚于、宁小姐、宁女士,也许还有别人,总之你们先听……呜……”
李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得不行,乔枝紧紧抓着她的手,两个单薄的身体凑在一块尽可能取暖。她们现在浑身脏得要死,但在这种只能坚强的时刻,她们强忍着更多情绪,努力将思维清晰、有条理地表达出来。
而黎夏的表情,则从最初的强颜欢笑,到中途的恍然若失,再到最后变成了罔知所措。
“什么啊,她明明一直只要当个不懂事、没心没肺,为她做什么都不领情的小妹就好啊。明明她一直都是妈妈最受宠的小孩,从小到大,只有她做错了事不会被惩罚,还有人一直替她说话……”
“黎夏。”
黎秋的声音有些呵斥意味,“这部分涉及到家庭,不允许……”
“够了够了,你不用一直装个家长,‘家庭’的义务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从小到大,明明你的灵谛力最高,却莫名其妙要承担最不被重视的‘家庭’义务。”
“你也是,黎春也是,妈妈也是,为什么我们家这么奇怪,就好像五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凑在一起扮家家。为了粘合彼此,不得不选出一个人担任维系‘家庭’关系的调解员。”
“十年前,我获得进入海下郡的邀请时,黎春就在门外。”
“她告诉我,家里因为雨归的到来变得很不稳定,妈妈很快就会给我们分配义务,这关系到我们未来培养的方向。她当时哭了,告诉我说黎秋的灵天赋在我们三个之中最高,‘业务’肯定会是她,但是她不想自己的义务是‘家庭’……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想啊……”
“所以我向海娘亲许了愿,当时我想的是,我想继续深造,我想有朝一日离开这里,我希望黎家只是我的跳板。但是……越长大我就越发现,那对你来说不公平,而且我……居然没有那么讨厌‘家庭’。”
“明明是那么奇怪的家人,但是不管是毕业被导师刁难的时候、还是留学那会落地行李箱就被人偷走,秒变流浪汉的时候,我想的都是——”
“实在不行找你们,反正会有人帮我托底。”
“哎我也不知道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我肯定是被她们两个影响得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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