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阳初升,金辉洒在玲珑院的屋檐角上,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叩叩叩——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姜婴宁端坐在榻上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羊奶羹,身着一袭素蓝襦裙,眉目清丽。
她抬眸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绛紫。
绛紫立刻心领神会,上前将房门打开,微微欠身,对门外之人轻声说道:“张大夫,我们姑娘已等候多时。”
“是!”
姜婴宁放下瓷碗,这才抬眸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背着药箱走进房门。
此人留着山羊胡,须发斑白,几丝医者的风骨隐隐可见,但那双眼睛却有些不规矩地打量着绛紫。
显然,他被绛紫的美貌所吸引。
张大夫走到近前,弯腰拱手,向姜婴宁行礼道:“小人张志见过姑娘。”
自降身份,明显背后有“高人指导”。
姜婴宁微微点头,示意绛紫安排丫鬟带领翠儿出去。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前面的张大夫,问道:“张大夫来府中多久了?”
张大夫见姜婴宁并未让自己起身,心中虽有些不悦,却也只能忍着,继续拱手答道:“小人在府中已经五年有余,一直都在前院老爷身边伺候。”
言下之意却是暗示:自己乃是府中伺候了五年的老人,这般怠慢实在有失礼数。
“哦?是吗?”
姜婴宁忽而轻笑一声,语气慵懒如猫,素手捏起一旁的青瓷茶壶,往茶盏中斟了半盏茶水。
热气袅袅升腾间,她似笑非笑地望向张志,“那张大夫对我们府中的规矩,可是了如指掌咯?”
张志眉头微蹙,心中警惕骤起,却仍答道:“府规森严,小人自当恪守本分,略懂一二。”
毕竟昨日的苏大夫还在他的房中,愤怒大骂此人。
话音未落,姜婴宁忽然拍掌三下,清脆的声响在屋中响起。
张志正欲抬头询问,却听廊外脚步声纷沓而至——先是一阵急促的碎步,接着是沉稳有力的靴声,二者交织渐近,却始终不见人影踏入房内。
他惊愕抬眸,就看到面前的人柔荑捏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出声,“即使如此,那张大夫为何不知,这玲珑院素来以左脚为尊,先生却右脚进屋——莫是故意挑衅?”
张志面色大变,“你——”
忽又闻,她话锋一转,含笑道:“对了,我听闻张大夫是青州人士,有一妻三子,连同你在五年前一同进府的?”
张志的怒火堵在口中,一时间有些懵然的看她,下意识回答。
“当然——二姑娘这是何意?”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莫非是想拿来做文章?
姜婴宁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注意到他脸上的警惕神情。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仿佛敲击在张大夫的心头。
随着他的面色逐渐阴沉,姜婴宁这才轻笑出声:“张大夫,你在我府中行医多年,应该清楚我母亲当年患的是何病吧?”
姜如意?
张大夫听到她提到姜如意,眉头紧锁,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抹轻蔑。
他拱手回答:“当年大夫人的病症实在怪异且严重,非在下能力所及。”
“无奈之下,老爷只能请来宫中御医,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姑娘还想了解更多的详细,可待宋老爷回来后诉问,他定会一五一十明说。”
姜婴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的节奏骤然停顿,掌心覆在桌面之上,压住了最后的余音。
冷声道: “我父亲毕竟不是医者,论及病症细节,如何比得上张大夫了解得全面?“
她话锋一转,语带双关,尾音在“全面“二字上轻轻打了个旋。
忽又颦眉轻叹:“不过依眼下情形看来,这风寒之症……倒真是比想象中棘手难愈呢。“
话音未落,她似想起什么趣事般展颜,指尖在桌面划出个漫不经心的弧度,“既张大夫对此症素有钻研,不如移步瞧瞧青蓝?她近日似也染了同样的'风寒之症',正需大夫这般'深刻经验'的人会诊一二。“
末了那句“深刻经验“,被刻意咬得极轻,却字字敲进人心里。
张大夫的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阴霾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她笑意盈盈的脸,心中惊涛骇浪翻涌——姜如意的事情分明已经处理干净,她一个深闺女子能知道什么!?
可那笑意里藏着的刀刃般的试探,却让他脊背生寒。
霎那间。
因为用力克制到近乎扭曲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地微微抽动,他只得将掌心攥成青白的拳头,强装懵懂地躬身作揖,告退。
“是。”
绛紫见状,便对张大夫福了福身,道:“还请张先生随奴婢走一趟,眼下青蓝并不在这边。”
张大夫临行前怪异地扫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姜婴宁,最终只憋出一句。
“走吧。”
可惜,他并没有听到府中这几日的风波,那青蓝早就……
——
一盏茶的光景过后。
绛紫领着张大夫绕过池塘,碧波上漂浮着几片残荷,唯余几个仆役垂首匆匆掠过。
石子路蜿蜒至一片荒草丛生的院落,路过一口破财的老井,踩着四周枯枝簌簌作响,衬得周遭愈发寂静。
“你要带我去哪里?”张大夫的脚步渐次滞重,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质问。
绛紫回首时,姣好的脸上唇角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温声道:“青蓝姑娘素喜清幽,住处偏僻了些,张大夫莫要惊惶。”
“哼!”
张大夫鼻翼翕动,不屑嗤笑,“惊惶?老夫行医半世,何曾惧过阴邪鬼祟!”
双眼却贪婪地盯着她那张极好的容貌,想要将人活剥吞了。
绛紫宛然一笑,“那最好不过了。”
话音未落,她已推开一扇斑驳木门。
只见,那屋内仅一盏白烛摇曳,光晕如游魂般在墙上游弋,床榻垂着素纱帐幔,隐约可见人影蜷卧其中。
“故作玄虚!”
张大夫皱眉踏入,他刚欲掀开帐帘,腐腥气扑面而来。
忽见,榻上“青蓝”面覆白绫,泡肿的手臂上尸斑斑驳正垂落床边,筋脉早已成淤青色,如蛇纹蜿蜒——赫然是一具女尸!
霎时。
凄厉尖叫撕破喉管:“啊!!!死人——有死人!!!”
他踉跄后退间,后背撞上木门,却听“咔嗒”锁簧咬紧,他猛地回头,发现木门早已经合上。
吓得当场疯似拍打门板,指甲在朽木上刮出骇人声响:“开门!放老夫出去!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
房外,绛紫仍保持着谦卑的弯腰姿态,阳光将她纤长的影子投在门板之上拉长。
她语调如浸冰泉:“劳烦张大夫为青蓝姑娘细细诊脉,寻出当年夫人病症的根源。”
言罢,她鞋底已经碾过枯叶,缓步没入院中。
徒留屋内的嘶吼渐被锁在四壁间,唯有“疯子!”“放我出去!”的嚎叫如困兽之鸣,在死寂院落里撞出阵阵回音。
——
梧桐院,破院里。
“黑棋气候已成定局。”
两名男子相对坐着,在那三缺一的桌脚底部垫着石头的破桌上,倒是摆放着一副羊脂膏玉雕刻的棋盘,黑白棋交错占位。
不过,眼下明显白棋数量优先,就连占位都十分可观。
“我听说你的青梅竹马表妹,在玲珑院又闹出人命了?”
孟槐安手拿的白棋在这藏着小心思的话里,还是稳稳的落在想好的位置上,全然没有被李墨的话给影响到。
这让李墨有些气愤的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一颗子吗?”
闻言,孟槐安抬起眼眸瞥他一眼,道:“我已经让你五个棋子了,可你泄露的事情,不过才两个而已。”
李墨有些干笑的摸了摸鼻子,道:“没办法啊,谁让你昨日不等我的。”
他说着话语停顿了下,自顾自嘀咕道:“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竟然看好了五殿下……”
“皇家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孟槐安打断了他的话,这才看向远处别院的方向,垂眸道:“人命是谁的?”
“啊?”
李墨先是怔住了下,接着便意识他在说什么,嘴角扬着一抹趣味的笑容,道:“看来你还是在意你的亲亲表妹的嘛~”
他说着就在他还没变脸前,低声道:“府里什么大夫,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哎哎,我先下这里的。”
此话落下,孟槐安手中原本要落下的棋子被捏在手心,迟迟没有落子的意思。
“张志?”
他重复了一声,眼眸闪动中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这让李墨寻到机会快速换掉了一个棋子,那鬼鬼祟祟的模样真当他看不见。
片刻。
孟槐安眼底已经恢复正常,看着忽然变多的黑棋也没说什么,而是抬手道:“你继续说。”
李墨见状,笑容满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听话的下人而已,快快下快下,到你了。”
孟槐安微微挑眉,抬头看向他,示意他细说。
李墨得意的扬起眉头,理所当然的换点了两个棋子,这才慢悠悠道:“也不是什么事情啦,就是将那姓张的大夫和那死掉的丫鬟关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到我下了,你等等先。”
闻言,孟槐安收回视线,落在那满盘的棋子上,不在意道:“是吗?”
“再等等看或许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
毕竟,她的耐心一向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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