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武摩挲着手中的折扇，满脸笑意，“天亮了，各位可以到锦灯城好好逛逛，特别是关于那个老医神的祭祀节。”他揶揄的看了看巫厌，巫厌满脸厌恶。
他刚起身，一支带着纸条的飞镖自窗外飞来，与他擦肩而过，随后牢牢扎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善水眼疾手快地将其拔出，心中隐隐不安，展开纸条，上面写道：今日酉时，城外外郊。
无署名也不知是写给谁的，而善水却知道这是给她的。晁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匆匆离开了房间。
“写的什么？”巫厌关切的问道。善水皱着眉，似有难言之隐。巫厌瞥一眼别无缚，她不知该不该开口，毕竟探听到他人的心声是件缺德之事，选择箴口不言。
“没什么，”善水坦然，故作轻松道，“一个陷阱，不上当便可。”巫厌盯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料想肯定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倘若遇到麻烦，我们一起面对。”
善水心不在焉回道：“好。”
三人一齐从醉仙楼出来，街市早已支棱起各色的摊位，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善水看着这份清晰的热闹，紧蹙着眉头。
善水忽地灵光一闪，脚步一顿，拉住别无缚的轮椅，轻声问：“你方才听到什么了？”别知晓她说的纸条一事，有些心虚，“我不是故意听的…”“但说无妨，我不生气。”别才小心翼翼道：“今日酉时到城外外郊，你说定是博布族的人，就这些。”
善水沉思了许久，忽然正色道：“无缚，你能否控制自己不去探听他人的心声。”似乎是件难为情的事，别十分疑惑。善水认真解释道：“你知道倘若听的多了，便如耗子逗猫，易惹祸上身，你可想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
别无缚摇头，“不想。”又补充道：“我试试。”便全神贯注屏蔽周遭的一切声音，却还是有形形色色清晰的人声传来。
此时巫厌牵着两匹马才回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他始终兴致勃勃，眉开眼笑向着善水，“小娘子，我们去哪？”善水回以一笑，“不知道，去抓坏人？”
祭祀节为期三日，普天同庆。只见街上来了个说书人，出口便将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吸引去，绘声绘色的讲着幽兰仙子悬壶济世的丰功伟绩：“当年王城突发怪病，发病者头疼欲裂、皮肤溃烂，且传染性极强，说起这场疫病，至今听来都觉得毛骨悚然、惊天动地。大家正以为王城将在那一场噩梦中就灭亡时，一个名为时璋的医圣出现了，他凭借高超的医术，救活了千万人的生命，也救活了王城，他便是幽兰仙子。”
这个故事和数以万计的事迹一般，听来皆是陈词滥调。
善水看着琳琅满目的街头，不禁有些茫然，打打杀杀惯了，好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烟火气息了。她正思索着，别无缚一改往日的羞涩，很是好奇的转着轮子东张西望。不远处闪着个金灿灿的糖人，她立即凑过去。
“要糖人吗？想要什么可以现场做。”老板问道。
别无缚自己其实并无多少银两，只有些许映秋留的，来锦灯城一路花费不少，她低头想了一番，良久，似乎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她能画吗？”她拽过善水，满脸期待。
“可以。”老板爽快的回答。“画英武点，还有剑也加上。”她指指点点，“再画一个武神和绵羊。”听说巫厌曾经是武神，画成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形似即可，而她自己嘛，就是只呆呆的绵羊，这么想着，她掏出银钱给了老板。
巫厌始终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善水则有些不自在，甚至觉得恍惚不已，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只是挤出一个违心的笑容，转念又想起别无缚可窥探心声，顿时僵在原地。眼看别无缚似乎毫无察觉般将糖人递过来，善水才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来一碟？”回想起在朝雨城时，善水吃樱桃饆饠场景，巫厌不禁问道。别无缚兴许是觉得他这是礼尚往来，很欣然接受，“要的。”
善水沉默不语。
巫厌端了三碟樱桃饆饠，几人悠哉的踱步在白日的锦灯城中，仿若昨晚的经历似一场泡沫，一触摸便消散，不曾发生一样。眼前路过一家卖烤鸭的摊位，别无缚本来还愉悦的舔着绵羊的头，突然就悲伤起来，她埋下头，似乎不去看便不会勾起往事，可是感情不会骗人，烙印在心上的疤痕会随着记忆遗忘在角落，却始终不可能消除。
“映秋到死……都没吃上最后一口桂花鸭，全都是因为我……”别心道。
“无缚？”善水见她拿着糖人埋头落泪，本来忧虑的思绪烟消云散，关心的问道，“你……”她声音很微弱，似乎觉得不该问也不该这么着急。别无缚将糖放进嘴里，皱着眉敛了敛哭声，笑道：“好甜。”很甜却也很苦。
巫厌将一切看在眼里，再结合飞镖一事，善水怪异的状态让他感到隐隐不安。可见善水若无其事的对他一笑，他立刻又不确定了。她指着别无缚几分调侃道：“肯定是巫老板请的樱桃饆饠太美味了，感动哭了吧。”别这么一听，忍俊不禁，连连将头摇成拨浪鼓。巫厌应景的笑成一团，“那是，不枉你那一声巫老板。”
善水有着十几年来浪迹江湖的经历，起初跟着流浪的别无缚还以为善水有颇多糊口的才艺，后来发现她并不世故，仅凭一把长剑和硬朗的身体一路走来。身无分文不要紧，长剑之下斩恶斩妖，救人一命总能碰上些施舍，若是囊中实在羞涩，饿了便去山旮旯里薅野菜，运气若好一些便能吃上野味，至于住宿，她更是以天为被以地为榻。别无缚甚至有时为自己脑子一热闯荡江湖的想法后悔，不过好在有个隐形的“金主”一直默默跟随着两人，才不至于每次都要露宿街头。
只是这样的善水让别无缚不禁有些好奇，她为何鲜有生活气息，甚至于麻木。往往那些怀揣大志誓要拯救苍生的人要不就是家财万贯，要不就是圆滑世故，但善水却不然，空像一巨行尸走肉，虽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概，但似乎仍然是漫无目的，随遇而安。
别看着善水的满面的笑意，心道：“看不透。”无形之中，他们渐渐成了彼此心中的依靠，越是想亲近越是想了解，可即使拥有读心术也始终读不透一个人。
街上熙熙攘攘，三人的脚步随着人流不断朝前漫步，至于去哪里，不知道，大家也都默契不语，似乎这一刻才真正重要。打破这番祥和的是一张巫厌看得厌倦的面孔，缘君总能出其不意出现在他眼前。
“朝雨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商会虽颇有不满，认定您就是为爱私奔，不过倒也无妨，毕竟您的威严之下无人敢嚼舌。”巫厌脸皮虽厚，此刻眼疾手快忙不迭捂住缘君的嘴，讪讪道：“说正事。”
“由于您变卖了朝雨城的一切财产，为了活命，如今我只能继续苟在您身边，追随您。”缘君语气波澜不惊，似乎这是常有之事。善水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瞠目：他认真的吗？我一直以为他仅仅只是一时兴起，毕竟世人常常如此，做事三分热度。一路走来，说是跟随善水一同仗剑天涯的那些人，全部半途而废，无一幸免。可这巫厌竟不给自己留后路，善水竟有了一种名为“爱情”的错觉，不过理智始终占据上风，毕竟易反易覆是人心。别无缚则悻悻然，不声不响。
“来得正好，你去帮我将那老东西打发了。”巫厌习以为常，缘君作为狗皮膏药追随他上百年，如何也甩不掉，他很快便接受了。缘君往他过眼之处瞧去，只见殷儒钰淡然自若的朝四人一笑，微微颔首。
“先说好，我并非你的仆人，若要谈条件，先付报酬。”巫厌回想起曾经无偿为他打工的日子，果然还是觉得不能给好脸色。几人坐下后，殷儒钰眉眼温和，笑道：“功成不居，天之道也。何必说得那么伤人心。”常言道：谈钱伤感情。想必判官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巫厌登时白眼一翻，不敢苟同。
“无事不登三宝殿，别废话。”巫厌不耐烦道，正觉得先有缘君破坏了气氛，后有殷儒钰打搅了兴致，闷闷不乐。“无事，”殷儒钰为几位各倒了一盏茶，“锦灯城的祭祀节，岂能不凑个热闹？”巫厌到嘴边的茶似乎蛰了他一下，登时撒了满地，真是极大的无语。殷儒钰笑道：“若不是有个小家伙要处理，锦灯城的风俗民情还是值得体验体验的。”“你是说那个庸医？”巫厌面无表情。
这时，一盏茶落在地上，紧接着是倒在地上不停哆嗦的善水，殷儒钰下意识伸手，巫厌早一步将她抱在怀里，别无缚跪倒在地为她擦去裙摆上沾惹的茶渍。巫厌明白她的“预知梦”又来了。其他人皆是神色惊慌，殷儒钰则收回了手，沉声静气的坐在原位。
众人缄默不言，本以为善水会说些什么，谁料她事后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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