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家里人,顾淮和向榆回了顾淮的房间,顾淮说:“吃了药好困,我现在计划午休,你陪我。”
向榆坐在顾淮床边,抬头看着顾淮把窗帘拉上。顾淮转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自己脱。”顾淮摸了摸鼻子:“总不能穿着外面的衣服睡我的床吧。”
向榆听话的脱了衣服,把衣服折叠好放在床头柜上,睡在靠墙的里面。顾淮让向榆脱衣服,自己则还穿着卫衣,半坐在床头,看着向榆安静的睡姿。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冰凉的被窝因为有两个年轻男孩而逐渐升温。上午在海边发生的事情让他们都极其疲惫,两个人都受了寒气,尽管吃了药又喝了热汤,但身体依然不适。
向榆面朝着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淮忽然把手掌附上向榆的眼睛,掌心的热度,几乎能触碰到的颤抖的睫毛,潮湿的发梢擦过顾淮的指尖,平静在一瞬间被打破。
“就知道你在哭。”顾淮从床头抽了几张纸,用手撑着往里面坐了坐,把纸递给了向榆。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是其他好朋友,他会说“别哭了,给我枕头都哭湿了,干嘛呢”这样的话。但面前这个人是向榆,还是一个破碎的、敏感的、父母双亡、自杀未遂的向榆。
他只能逗他开心一点,就像哄顾尹一样。
“哭累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去。”顾淮拍了拍向榆的肩膀:“要几分热?五分?还是七分?”
向榆气的拍了他一下,红着眼转头看向他,嗓音喑哑:“你快睡觉!”
炸毛了,顾淮心里笑。
“知道了,要六分的。”顾淮长腿一迈下了床:“司机2已接单,现在为您服务。”
顾淮是真的打算让向榆一个人待一会,他磨磨蹭蹭烧水,在橱柜里精心挑选了顾妈妈收藏的印有小黑猫图案的马克杯,以做化学实验的心态和手速调配了一杯他自认是六分热的水,最后再里面加了一点顾尹爱吃的甜蜂蜜。
顾淮推门进去的时候,向榆裹着被子缩在床的最角落,他哭得太累,有些晕晕沉沉,快睡着了似的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顾妈妈是医生,顾淮也懂一点常识,像这种哭过一场后立马想睡觉的,一定不能马上睡,会对大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喝点水。”顾淮端着杯子坐回床上,向榆把被子都卷走了,人埋在被子里,顾淮只好扯了扯被子。
耐心的等了一会,向榆才冒了个头,还是一双红通通的的泪眼,望着顾淮。
“伤心就要哭,哭出来就好了。”顾淮把杯子放回床头,又拿了几张纸巾给他擦眼泪,耐心的开导:“但你再伤心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今天还好我抓住了你。”
“谢谢你。”向榆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就这么怔怔的望着他。
顾淮侧头和他对视,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这么安静的看着彼此。
顾淮叹了口气,凑近点坐在向榆身边。
“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做危险的事。”顾淮觉得自己把向榆当成顾尹一样对待,像是在呵护一个还没长大,懵懵懂懂的小孩一样。
向榆有些委屈,他的脸都忍不住皱成一团:“我没有……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太想爸爸妈妈了,想离他们近一点。”
向榆越想越难受,又不想被顾淮看见他的样子,就干脆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我已经一年没见到他们了,最近两个月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顾淮没有打断他,但是伸手把他的脸从枕头里转了个面,生怕向榆喘不上气。
向榆顺势枕在他的手上,露出一点侧脸,两只手都握住顾淮的掌心,握得紧紧地。他声音哽咽,因为太痛苦,也因为太思念:“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海边玩,我们堆了很高的城堡。他们说让我在这里等一会,就一会,他们马上回来。
但是他们天黑了都没有再回来,是爷爷奶奶接走了我。过了好几个月,他们才回来看我。他们说临时有事才离开了,后面我长大了才知道,他们早就知道要去海岛的事,只是不敢告诉我,怕看到我哭……怕我舍不得他们……”
顾淮的手被他锁住了,只能用大拇指蹭掉向榆眼角的泪。
都哭成什么样了,顾淮感受着手心的温热,向榆的脸颊没什么肉,但是摸起来软软的。
“爷爷奶奶说,他们很爱我,他们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所以才不能一直陪着我。他们每年都会回来看我,有空也会和我用电脑视频,我再也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哭。
我不想影响爸爸妈妈的工作,我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很伟大,是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我也想和他们一样,我想快点长大,努力读书,以后也可以在海岛和他们一起做科研……”
这些年心里的委屈和想念,一瞬间倾泻而出,向榆的眼泪冒出来,顾淮擦都来不及擦:“不哭了不哭了,我知道你想他们,知道你很委屈,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哭了。”
“我真的好想他们……”向榆喃喃道,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此刻顾淮的体温和陪伴。
顾淮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可怜他,只是这么陪着他,试图哄他笑。
向榆在顾淮身边得到了尊重和陪伴。
顾淮的心有些沉重,还有些痛苦,轻声安慰道:“他们肯定很想你,也很爱你。”
“如果他们热爱自己的事业,就不应该生下我,又把我留给爷爷奶奶。”向榆挣扎着反驳地说:“他们只是爱我,但不是最爱我。”
“你的爸爸妈妈很爱你。”向榆补充道:“小尹妹妹也很爱你。”
“你的家人也爱你。会好起来的。”顾淮用力握住向榆的手腕,就像在海里抓住他的那刻一样:“所有的关系都会有终止的那一刻,我们可以不断地创造新的关系。我小时候有只小狗,叫跳跳。那时候我爸妈天天在医院,没有时间照顾我,晚上我怕黑,是跳跳守着我睡觉。”
顾淮笑着,面色怀念:“它陪了我十来年,是我最亲密的家人,但他会生病,会衰老。我很舍不得它,他也很舍不得我,他活到了十五岁,对于一只狗狗来说,这已经是很漫长的一生了。
“你知道吗?他去世的那年顾尹就出生了,我又有了一个亲密的家人。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和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但我在这里又认识了新的朋友,还认识了你。”顾淮哄着向榆。
他说出的话有着不太符合这个年龄的深刻认知,但这就是顾淮,虽然看着是爱运动不爱学习的青春期大男孩,但偶尔也会展现出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他消化了那天顾妈妈和他说的道理,他用“跳跳的爱”来理解人世间所有的亲密关系,并将他理解的道理告诉向榆:“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创造很多新的关系,总会有新的人来爱你。”
或许年幼的顾淮在无数个想念跳跳的夜晚,都为此困惑、迷惘、挣扎,跳跳的离开就像牢笼困住了他,但顾尹解开了他为自己锁上的枷锁。
现在,他把钥匙给了向榆。
“向榆,你要快点好起来,准备进入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接受全新的爱。”
向榆望向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把脸颊放在他温暖的掌心。
窗帘留出的一道缝里,可以窥见外面的雪还在下,温暖又阴暗的室内,因为这条缝隙透出的光,让他们能够看见彼此,感受彼此。
两个少年之间的承诺,轻飘飘的就像这一声应答,却又沉重的像一道烙印,在向榆的心里深深留下印记。
那是名为顾淮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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