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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燈火-裂縫之光

葬禮結束後,房間逐漸安靜下來。

澪抱著我的照片,站在遠處,淚水還未乾。媽媽和妹妹悄悄離開,房間只剩下微弱的風和空氣裡的回聲。

我漂浮在空氣裡,看著自己冰冷的身軀。

父親的怒聲、澪的笑容、糖果掉落的瞬間……回憶碎片像灰燼般飄散,熟悉卻再也無法觸碰。

牆角的裂縫微微震動,碎鏡片片浮出,像微光般漂浮。

一道幽光從裂縫流出,一個身影緩緩走近。

她的步伐輕盈,裙擺像水波般漂浮,眼神清澈又淡淡帶笑。

我心裡疑惑,卻無法發聲:

——「你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停下腳步,微微一笑,聲音柔和地迴盪在空氣中:「我也漂浮在這裡很久了。看到你的存在,我才走過來。」

我想靠近,但手指穿過空氣,只帶起微涼的氣流。

她沒有催促,只伸出手,碎鏡微微蕩開,光影如水般流動,像在告訴我——這裡不是迷宮,也不需要力量,只是存在,映照每個幽靈的回憶與情感。

我們一起漂向一條幽霧籠罩的街道,微光在空氣中閃爍。

「這裡會映照你的情感。」她輕聲說。

我看見光點中浮現青梅竹馬的笑容、我倒下的瞬間、她握著書包帶緊張的模樣。每一片光點都映出我對她的守護。

我伸手想碰,卻只能感受到微涼。女主幽靈在旁,淡淡地笑:「不用觸碰,也能感受到。」

街道延伸到一條光影小巷,兩旁光柱隨幽靈靠近而閃爍。

我忍不住問她:「你為什麼一直在這裡?」

她輕聲回答:「我也曾迷失,習慣觀察這裡的世界。看到你,也想看看你如何面對這裡的一切。」

我們並肩漂行,分享對生者的思念、對死亡的感受。沉默中,彼此的存在已經成了安慰。

最後,我們來到湖面如鏡的回憶湖泊。

湖中映出青梅竹馬澪的笑容、她擦淚的手、偷偷整理糖果的瞬間。

我漂浮在湖上,看著回憶波光微動,心底隱隱暖意。

那神秘女子在旁輕聲:「這裡能讓你靠近她,但真正守護她,是讓她活下去,帶著回憶與希望。」

我們沉默地坐在湖面上漂浮的長椅,沒有語言,也不需要語言。

只是存在,互相陪伴。

她輕笑:「有時候,只是陪伴,也是一種守護。」

我看著她,心底微微顫動。幽靈世界不是挑戰,也不是修行,它只是——一個可以觀察、理解、守護情感的空間。

而她,是同樣漂浮在這裡的同伴。

葬禮散去以後,澪回到那間仍留著白菊味道的房子。客廳的沙發上放著幾束還沒插好的鮮花,陽光從窗子斜射進來,灰塵在光束裡慢慢浮動,像還未散盡的時間。

媽媽坐在餐桌旁,眼底有一種被生活磨平的疲憊。妹妹在一旁機械地吃著便當,像是在模仿正常的日子。澪的手裡攥著那張早已被摺了多次的照片,照片上是彰真在夏日午後傻笑的臉。

「伯母……」澪聽到自己的聲音輕得像紙,卻還是把話硬擠出來。

媽媽抬頭,眼角紅腫,但語氣穩定得像訓練出來的一樣:「妳先坐,吃點東西。」

澪坐下,卻吃不下。她把飯菜推到一旁,匆匆擦掉臉上的淚痕,像是在對自己下命令──不要在大家面前崩潰。她知道,這一次要把事情收拾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只靠彰真一個人承受。

她拿出手機,看著通訊錄裡那個熟悉的名字。指尖停在那兒,卻沒按下去。她想到剛剛報警時的聲音、想到伯父被帶走的慌亂樣子、想到葬禮上伯母眼裡複雜的表情。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喘不出氣。

窗簾的邊沿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一陣細小的風飄進來,吹動澪桌上的一角照片──那張她抱著彰真的合照,傾斜了一點。澪本能地抬頭,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房間。

「……有風嗎?」她自語,聲音很小。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像是期待又像是恐懼的表情,像是怕自己會把什麼東西看錯。她把照片扶正,手指在照片邊緣停留,像要把記憶重新放回原位。

在那頭,彰真看見了這一切──不是用眼睛,而是像看見了一連串靜止的畫面。他漂在房間的空氣裡,感受到澪每一次微微的顫抖。胸口有種說不清的疼,雖然身體已不存在,但那份牽掛像繩子一樣拉緊他的每一個念頭。

他試著往窗邊飄,伸手想碰一碰那扇薄薄的窗簾。手穿過去,只有一股微冷的氣流,像指尖掃過水面。這微小的動作,讓窗簾再晃了一晃──不多,只剛好讓澪轉頭看到。

澪盯著窗簾,閉上眼,像是在確認什麼真實的存在。她喃喃道:「彰真君……你還在嗎?」

句尾是個問號,也像是一個祈禱。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但在同一個房間的空氣裡,像被撫過的水面,泛起了細微的波紋。

彰真沒有辦法說話,他只能在心裡把那些話吞下,像把每一句都變成守護的念頭。他明白自己不能替澪承擔一切,卻又不想什麼都不做。於是他學會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最簡單的事情上:把一張照片的角度微微調正、讓桌上的杯子輕輕震動一次、在澪要走出門的時候讓門把發出一聲不和諧的吱呀——足以讓她回頭看看,足以讓她在某個瞬間不那麼快腳步。

澪在廚房來回踱步,眼神空洞卻堅定。她把照片握得更緊一點,像是把彰真的笑容當成盾牌,擋住眼前那個破碎的世界。她知道,這條路不能只靠悲傷走下去——她必須學會生活,也要替自己做出選擇。

窗外,夕陽把房間染上暖色。彰真在那道暖光之外,看見了澪的一個細微動作: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紙盒,慢慢打開,裡面放著兩顆早已退色的糖果。是他們小時候分過的那種。澪把糖果放在照片旁邊,輕聲說:「我會帶著你,走下去的。」

那句話穿過無形的隔閡,像一束光穿過水面,讓彰真在幽靈世界裡的視野短暫地明亮起來。他飄得更近了一些,雖然手還是穿不透,但那份被記住的溫度,像回音一樣在胸內擴散。

他知道:守護,不只是阻止悲劇重演,也不是讓她為他停下生活。守護,是在她跌倒時放一塊石頭讓她踩穩,是在她快要迷失時讓一陣風把她的視線拉回來。

那晚,澪在床邊坐了很久很久,最後把頭靠在枕邊,睡得不踏實。彰真在她的窗外守著,像個看不見的影子。月光下,他默默記下她每一次輕微的呼吸,像記了一首歌的旋律。

明天,澪要回學校。明天,她會遇到同學的眼神、老師的詢問、生活的瑣碎。彰真想著明天能做些什麼,心裡既緊張又有一絲堅定:無論如何,他會在她需要時,做那陣微小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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