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就到了城南的鬼宅。这座宅子比韩苍风想象中还要气派，朱红大门皲裂着深褐色的纹路，雕花窗棂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连檐角悬挂的铜铃都锈成了暗绿色。只是多年无人打理，院子里的杂草疯长到半人高，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森。
“你跟在我后面，进去后别乱碰东西，注意观察镜面类的物件。”赵磊从腰间解下铜锣，手指在锣面上轻轻敲了敲，清越的声响瞬间驱散了周围几分寒意，“这怨灵附在镜中，最喜诱骗活人看镜，趁机吸走精气。”
韩苍风握紧了桃木剑，点了点头。他跟着赵磊踏进院子，脚下的青石板路布满青苔，走起来格外滑。刚走到正屋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不是时下女子常用的清雅香气，而是带着腐朽气息的甜腻味，闻得人心里发慌。
正屋的门虚掩着，赵磊用脚尖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宅子里格外刺耳。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窗纸透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落满灰尘的八仙桌，桌旁的太师椅上搭着一件褪色的粉色襦裙，裙摆上还绣着早已模糊的桃花图案。
“这应该就是那富商女儿的住处。”赵磊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案卷里说，富商失踪前，他女儿刚满十六岁，最喜欢穿粉色的衣服，还爱收集各种镜子。”
韩苍风顺着赵磊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墙角的梳妆台上看到了一面黄铜镜子。那镜子比寻常的梳妆镜大上一圈，镜面蒙着灰，却依旧能隐约照出人影。最奇怪的是，周围的物件都落满了灰尘，唯独这面镜子的镜框，竟看不到半点污垢，甚至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就是它了。”赵磊屏住呼吸，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驱邪符，“苍风，你帮我盯着周围，我去贴符。”
韩苍风点头，握紧桃木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赵磊一步步朝着梳妆台走去，脚步轻得像猫，生怕惊动了镜中的怨灵。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镜子时，屋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那股甜腻的脂粉味变得浓烈起来，空中的尘埃仿佛凝固了一般，连阳光透进来的光斑都停止了晃动。
“嘻嘻……”
一声清脆的女子笑声突然在屋里响起，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像直接在耳边响起一样。韩苍风心里一紧，猛地看向梳妆台，只见那面黄铜镜子的镜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本蒙着的灰尘像是被人擦去了一样，镜中赫然映出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身影。
那少女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起来和寻常的十六岁少女没什么两样。可韩苍风却注意到，少女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白，嘴角的笑容也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
“好看吗？”镜中的少女开口了，声音清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你看，上面的桃花是不是很好看？”
赵磊脸色一变，立刻将驱邪符朝着镜子扔了过去：“孽障！休得装神弄鬼！”
可驱邪符刚飞到镜子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落在地上，符纸瞬间就燃成了灰烬。镜中的少女笑得更开心了，身影渐渐从镜中飘了出来，双脚离地，粉色的裙摆在空中轻轻飘动，眼睛里的空白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
“你们为什么要毁我的镜子？”少女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这是我爹给我买的，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你们都要抢我的东西，就像那些人一样！”
她说着，猛地朝着赵磊扑了过去，指甲瞬间变长，泛着青色的光芒，和之前乱葬岗遇到的厉鬼一模一样。赵磊早有准备，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少女的身影砍去。可短刀却直接穿过了少女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物理攻击对怨灵没用！”赵磊大喊一声，连忙后退，“苍风，用桃木剑刺她的影子！怨灵的本体在镜中，影子是她和现实世界的连接点！”
韩苍风立刻反应过来，他盯着少女落在地上的影子，举起桃木剑，猛地朝着影子的心脏位置刺去。桃木剑刚碰到影子，少女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一样。
“不！我不要消失！”少女尖叫着，身影又重新凝实，她愤怒地看向韩苍风，“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我才不能和我爹团聚！我要把你们都留在这，陪我一起！”
她说着，双手一挥，屋里的门窗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原本透进来的阳光也被挡住，屋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韩苍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的脖子。他连忙转身，用桃木剑朝着身后挥去，却什么都没碰到。
“苍风，别慌！”赵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点燃驱邪草，驱邪草的烟能让怨灵现形！”
韩苍风立刻从怀里掏出驱邪草和火折子，快速点燃。淡淡的青烟升起，甜腻的脂粉味渐渐被驱散，屋里的黑暗也消退了一些，能隐约看到周围的陈设。他看到那少女的身影在青烟中痛苦地扭动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表情。
“我知道你有执念。”韩苍风看着少女，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在找你爹？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少女的动作猛地一顿，狰狞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我爹……我爹去哪里了？他说要给我买新的镜子，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我等了他好久，好久……”
韩苍风心里一动，他想起案卷里说的，富商一家是突然失踪的，官府至今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你爹可能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也许他遇到了危险，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伤害无辜的人，就算你爹回来了，也不会开心的。”
少女的身体开始颤抖，眼睛里的黑色液体流得更多了：“真的吗？我爹他不是不要我了吗？那些流浪汉说，我爹是嫌弃我，才带着别人走了……”
“不是的，”韩苍风摇了摇头，“他们只是不知道真相，随口乱说的。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我们可以帮你找你爹的下落，就算找不到，我们也会帮你好好安葬，让你入土为安，不用再留在这里受苦。”
少女沉默了，她看着韩苍风，眼睛里的空白渐渐褪去，露出了正常的瞳孔，只是里面满是悲伤。就在这时，赵磊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张镇宅符，趁着少女不注意，快速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嗡——”
镇宅符发出一道淡淡的金光，少女的身体瞬间被金光包裹。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韩苍风，轻声说：“谢谢你……如果你们找到我爹，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
话音落下，少女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被镇宅符吸了进去。屋里的寒意彻底消失了，门窗也自动打开，阳光重新照了进来。
赵磊松了一口气，取下额头上的镇宅符，符纸上已经多了一个淡淡的少女虚影。“多亏了你，苍风。”他看着韩苍风，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没想到你不仅细心，还能看透怨灵的执念，这可比单纯的武力捉鬼难得多。”
韩苍风笑了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想起前世做律师时，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对方的心理，没想到这个技能在捉鬼的时候也能用得上。“只是运气好而已。”
“不是运气，是本事。”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把这符纸带回更署，让道长超度她，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两人走出鬼宅，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得让人有些恍惚。韩苍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气派又阴森的宅子，心里突然觉得，做幽冥打更人，好像比做律师更有意义——至少在这里，他能真正帮到别人，能真正看到正义被实现，哪怕对象是一个被困了多年的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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